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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觉今是而昨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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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自然的猛烈攻击下,人类的力量往往显得脆弱无力。
黄邵忠与雨化田并站在巨石上许久,河流湍急。不论黄邵忠武功再好也绝计带不到两个过去,生死抉择就这样毫无掩饰的摊开在雨化田的眼前。
人就是这么奇怪,雨化田前一刻还管着别人的死活,这一刻却全不在乎了。只要关乎他自己,别的人并不重要,是俱可以舍弃的。
“站下去,到里面去。”雨化田冷静的开口:“我必须要过去。”
黄邵忠看着他,心里感觉有些难受,他疑惑的开口:“我会死的。”
雨化田似乎笃定在他与自己的性命之间,黄邵忠一定会选择后者。于是他用手拍拍黄邵忠的面颊,说:“我想活着。”
他要让我死。黄邵忠心里觉得很难过,但他还是傻乎乎呆愣愣的答应了,在他看来,雨化田比他自己重要的多。
黄邵忠下了河,河流让他站立不稳,他需要花尽全身力气才能直立身体,不被河水冲走。
不能再往前走了,否则那水就要将他冲走了。他只露出眼耳鼻口在水面,雨化田过会施展轻功,会踩在他头上借力,从而到达岸边。
他站在那不一会,雨化田就飞身一跃,踩在他的头上,只是一下,就又提气向岸边。
那一下甚重,黄邵忠脑袋一蒙,直挺挺的落入水中,随着河流冲到下游去。
雨化田没有回头,他坐到现在这个位子,牺牲了多少人,他一点也不在乎,更何况一个傻子。
可惜,雨化田还是没能渡过这条河,除了黄邵忠这个着力点,他什么也没有,他知道自己过不去,一而再的努力却一点用处也没有,身体慢慢下坠。
在他落入河中之前,他艰难的转过头,但已经看不见黄邵忠的身影了。
那边的船也已经毁了,残破的船板左一片右一片孤零零的在河上漂泊,有人死死抱着木板以求活命。也有人一无所有在河里扑腾最终沉没。
又过了许久,到乌云散去,一切恢复平静,马进良浑身是水狼狈的站在岸边,继学勇躺在他的身旁。
“我得去找督主。”说完,马进良甚至不在意自己体力尚未恢复,就飞身而走了。
开在路边的茶馆早已收拾干净,一排排的茶桌,滑溜溜发光。但是没有客人,只有店主在那叹着气发呆。
黄邵忠的裤腿上全是泥水,一张脸也都被黄泥覆盖着。他背着一个成年男子,体力不继,步履踉跄。看着就像随时要倒下似的,看着可怜极了。
店主没心情招待他们,觉得会弄脏自己干净的桌椅,他挥着手赶他们:“快走吧,我这可不收花子。唉!别走进来!”
黄邵忠失魂落魄,根本没听清那店主说的是什么。他醒过来的时候,'大哥哥'离他不远,他就害怕大哥哥死了而他还活着。
店主看他不停下,气急败坏的走上前去,很踹了黄邵忠一脸,骂骂咧咧的说:“妈拉个巴子,跟大爷我装横,我踩不死你我。”
黄邵忠原本就是硬撑着一句走过来,体力已经到了临界点,他抽搐了两下,倒在地上,再不动弹了。
那店主被吓了一跳,身子向后缩,嘴里还喊着:“你……你这花子!可是想讹上我不成……我……我可不上你这个当!”
又过了半响,见黄邵忠和他背后那个男人都不动弹没有反应,店主吓坏了:“我的娘呀!老天爷,你可开眼看看,可不是我杀了人啊,是他自己无缘无顾倒下的,与我可没什么相干。”
那店主看着,全身哆嗦的去触黄邵忠的鼻息,发现黄邵忠没死,他终于呼出了一口气,放下了心。而后又狠狠骂道:“老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哟!遇到你们两个瘟神,差点把老子吓死!”
到黄邵忠终于又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他迷迷糊糊的起来,原本就不清不楚的脑袋变得越发蠢了,只记得大哥哥受了伤,需要他来照顾。
他稍微动了动,感到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的手臂,使他又酸又麻,感到难受极了。
黄邵忠转过头,就见大哥哥的头正枕在他的手臂上,这感觉幸福极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大哥哥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脸上,让他觉得心里痒痒。
“你可算是醒了,在老子这住了一天,没有报酬可就说不得我要把你们赶出去。”店主黑着一张关公脸在房间门口。为了这两个瘟神,他自己在椅子上睡了一夜,脖子简直疼的要死。
黄邵忠看了那店主许久,看的那店主额头冒汗,终于兴奋的大叫着说:“白眼睛!你怎么变样了呀!你快来看看,大哥哥怎么还不醒啊!”
那店主糊里糊涂,觉得黄邵忠是个脑子有毛病的人,于是便问他:“你还记得自己是谁?”
黄邵忠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们总说我是傻子,我看你们才是傻子,什么记性!”
那店主莫名其妙被骂,狠狠一拍桌子:“别看老子这样!老子可不是好欺负的!”
黄邵忠不再理他,只专注的看着雨化田,那是他的整个精神世界,他是要死在这样的依赖里了。
店主见他不理,便恶声恶气的说:“喂!别想吃白饭,你和你那活死人身上可有什么值钱的物什,快拿出来。我可不是开济善堂的!”
黄邵忠想了想,把雨化田隔着衣服摸了个遍,掏出一个上好和田玉做成的玉佩,随手扔给了那茶馆店主。那店主也是个识货的人,他接到玉佩立马恭恭敬敬的弯下腰说道:“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多多见谅。”
黄绍忠挥挥手,他说:“你有办法叫大哥哥起来吗?”
“大哥哥?”那店主面部抽搐,又说:“小的帮您去找个大夫瞧瞧,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恐怕要到晚上大夫才来得了。您要是饿了,厨房里还有些吃食,小的去给您端上来。”
黄绍忠想了想,点点头说:“好吧,你去吧!”
那店主才离开,又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他哪里晓得此番会遇上西厂的人,看样子也不像个小喽啰,定要想办法除了才是。
待门被关上,黄绍忠有看着雨化田昏迷的脸发呆。
其实他说不上自己心里有个什么滋味,在雨化田叫他在河里站着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迷茫,他其实是不想死的。他简直想要不顾雨化田自己走了,可他又不能,他脑袋里有个声音,让他绝不能离开这个人,哪怕他会死。
雨化田在梦中哼了两声,他的伤势比黄绍忠重,他的两条腿在河流中被尖利的石头划破,又在水里浸泡,现在又痒又疼的难受,平日若受了这样的伤定是连眉头也不眨一下,而如今在睡梦中,他就情不自禁的哼出来。
这房间很破旧,毕竟是乡下,木桌上甚至还积了一层灰。黄绍忠也是个享惯了福的人,除开被万喻楼关押在地牢里的那次,他这一生的舒适而精细的。这张一动就响的破木床边还挂着看起来又脏又臭的蚊帐,若是雨化田还躺在这,黄绍忠简直要捏着鼻子逃了。
黄绍忠脱下衣服,就着店主打来的热水擦洗身体。
黄绍忠低下头打量自己片刻,他的侧脸略显消瘦,两道剑眉飞上双鬓。鼻梁中原人里少见的高挺。身上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黄绍忠的男子躯体轮廓完美,宽肩阔背,健腰有力,正是标准的习武之人体形,小腹上更显出长年骑马锻炼出的腹肌。
这样看来,黄绍忠也算是个难得的美男子了——只可惜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而在这场天灾中他却是受伤最轻的,可见傻子也有傻子的好处。被雨化田这样对待他的心里也没有一星半点忿恨。
黄绍忠又翻身回床上抱着雨化田睡觉,心里的快活抒发不了,他就粗着喉咙开始唱歌,那歌声全不再调子上,唱词也听不清,就像念经似得。也幸好雨化田什么也听不见,否则非要把黄绍忠从窗口踹出去才心安。
“是那个人?”店主在路边对穿着黑衣的人问道。
那人点点头:“是西厂厂公,万喻楼死了,东厂那些走狗我们一个也不会放过。这些人都该死。”
店主看左右无人,便凑到跟前去问:“我如何才能杀的了他?他身旁可还跟这个大高个。”
“你别管,你随我进去,我去拿下这二人首级。”
说着,那黑衣人也不管店主,径直走了进去。
“唉!壮士!可别弄脏我的床!”店主扯着嗓子在后面喊。
那黑衣壮士名叫肖长安,是个江湖剑客,一向以惩恶扬善为目标,看见不平事,杀尽不平人。他的功夫一般,所以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名堂,只一手暗器用的好。可暗器确实江湖中人最鄙夷的武器。他便只用长剑,不再随身带着暗器。
“阉党!给我纳命来!”
肖长安冲开了门,正打算一剑结果了床上两人的性命,却被站起来那人吓得不清。黄绍忠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把衣服带子系上,问:“你是大夫?”
肖长安几乎崩溃死的跪在地上,眼泪不自觉的留下来,他哽咽的问:“邵忠哥,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