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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机会(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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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化田此刻坐在红木椅上,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拿起杯盖。他斜眼看着黄绍忠,又转过头,低下眼眸说:“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一并说了吧,免得你再来找我。”
他心里已对黄绍忠完全失去信心,口气才变得生疏淡漠,他企图用这一点吓退黄绍忠,却听见黄绍忠说:“我说的话从来都是作数的,你为何就不信我?”
雨化田耳朵动了动,门外响起轻巧的落地声,他自然知道门外是何人,他微咳了一声说:“你为何不想与她走?”
门外来人的呼吸忽然停顿了。
却听黄绍忠说:“我说过的,我向来说话算话。”
雨化田的一只手握成了拳头,青筋都出来了,他面目冷清的说:“她来时你如何不与她说清?一副想走又不能走的模样。”
黄绍忠此刻也是顾不上辩解,他心乱如麻,就怕雨化田真的打定主意要离开他,便词不达意的说:“她是我师傅!”
只听得一声闷响,还有茶杯碎掉的脆声,黄绍忠的额头又添了新的伤痕,原本就血迹未干额头红肿破皮,雨化田将茶杯飞扔出去,没有半点偏差的砸中了黄绍忠的额头。
雨化田恨道:“我就恨你这副不成器的样子!世上哪里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你也不是半大小子,怎还这不晓世事的样子!”
黄绍忠埋着头不吭声,雨化田坐到椅子上,缓缓说道:“我以前刚进宫的时候,也同你是一样的。对谁都客气,遇事也都顾及着别人……”
这是雨化田第一次在黄绍忠面前提及自己的过去,黄绍忠脑子昏,却竭力使自己清醒,他知道雨化田心里藏着事儿,也许还是过不去的坎,他之前不问是不愿意雨化田把过去难过的那些事记起来。而现在雨化田主动提及,他自然也是愿意仔细听的。
雨化田接着说:“我进宫之前的家里很穷,穷的只有三个铜板要支撑一家七口的生计。正巧那时候宫里来了老太监到民间收人,原本说中的是我上头的一个哥哥。到时候了,我那哥哥却跑了没追回来,那太监怕上头不好交差,就拿我充了我哥哥……”
黄绍忠沉默不语。
“刚成为太监的那会儿,要担心自己成了废人,又要担心今后的路子。忍着疼做粗活,每月的月前还要上交给当时领头的大太监。”雨化田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的看着自己叠好了放在床边的官服,又说:“那时候傻,别人说什么都当真,被人骗来骗去,原本每月还能存些银子交给家里,后来就一个子也剩不下了。”
黄绍忠的心开始揪痛,他能够在脑海中想到——年幼的雨化田痛楚的样子,那时候自己还不认识他,自己在受苦,他也不快活。
雨化田看向黄绍忠:“我也是好命,那家人染了瘟疫死了。我再没后顾之忧,当时只想一死了之。可我命好,总叫我找着了路子——就是万贵妃。”
雨化田自嘲的勾起嘴角:“如果没有她,我可能还是暗地里的一只老鼠,老死在阴沟里,一辈子都见不了世面,上不了台面。我现在一身功夫与本事全是拜她所赐。她心里把我当什么?一只她养大的狗罢了。”
“我为什么利用素慧容出宫?”雨化田看着黄绍忠:“因为那个老女人不愿我插手朝堂上的事,她心眼小,只看得见后宫那弹丸之地。给我宫里大权?她说的轻巧罢了。”
黄绍忠问:“那你为何一定要待在皇宫里?”
雨化田看着他的眼睛:“我待在宫里,因为我享受惯了权势的好处,万人之上的威风。我离不开那,除非我老子,斗不下去了。像万喻楼那老贼似得被人杀了,我才能离开皇宫,却也能得个风光大葬。”
黄绍忠心里难受,他问:“没法子么?你一辈子都不离开皇宫?”
雨化田摇头:“没法子。”
门在这时被推开了,雨化田连目光都没有转移,显是开始就知道门外站了这么个人。林覃墙角听了一半,便心急的进来,瞧见两人都没说话,反而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提着的心。她对雨化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阿忠不能毁在你身上。他还不事故,也适应不了皇宫。你自己一个人回去不也挺好?”
黄绍忠道:“四师傅!您怎么还没回去。”
林覃怒目相视:“小兔崽子,你四师傅担心你!他雨化田就从来不是个善茬!他说了这么多,就算是真的那有怎么样?因为自己不幸,所以被别人也同样狠心?为师晓得你心软,可心软又如何?他这一辈子都会杀人和被人杀,你能看着一直杀人?你良心何安?何以自处?”
林覃这话说的难听,却真是没错,黄绍忠却鼓足了勇气说:“他是个人尽皆知的坏蛋怎么样?大魔头怎么样?!四师傅,我刚和您说了,我是绝不会离开他的!”
雨化田握紧的拳头慢慢放松了,眉头也不自觉的舒展开来。他叹了口气说:“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随你师傅回去吧,我们此生都不必再见了。”
黄绍忠经不住雨化田这样的一句话,他心酸的说道:“你信我,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林覃怒道:“黄绍忠!你听清了雨化田所说的!别死皮赖脸待在这!”她又对雨化田说:“先前是我得罪,我江南五俊也不曾想要找你麻烦,我今日带走徒弟,希望你记得你所说的,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黄绍忠心力交瘁,悲声道:“你连个机会都不愿意给我了?你之前说我敢离开就打断我的腿,如今我不想走,你却要赶我走了?”
黄绍忠嘶声力竭的大喊:“你竟是这么个意思!那我要这双腿还有什么用!”
黄绍忠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这双腿伴随他二十多年,走过多少路,也曾与那人的双腿纠缠着缠绵,他真是十分舍不得。
他抬手发力,狠狠地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