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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是走狗也为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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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绍忠咽下口中的鲜血,他的整个背部血肉模糊,肋骨也生生断了几根,被冷水泼醒过几次,疼的咬碎了大牙,他吐掉嘴里的残渣,恶狠狠的朝上位的人骂:“阉狗!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杀了你?”万喻楼喝下一口茶,又狠狠向黄绍忠砸去,砸的他额头血肉流血才皮笑肉不笑的说:“你爹先前给咱家找了那么多麻烦,如今他死了,按道理该是父债子偿。”
黄绍忠趴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万喻楼的身影也慢慢消失,他觉得自己是要死了。死前脑子里满是空白,只剩下滔天的怨气。
“督主。”来人俯下身子在万喻楼耳边说了几句话。万喻楼竟惊诧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面目狰狞道:“是他?!”
万喻楼一甩袖:“我们走!”
他的属下便视黄绍忠为无物般踏过他的身体,追随督主去了。
见四下无人,马进良破窗而入。他白眼铁面,善使双剑,跟随雨化田已久,甘愿做其走狗。他扛起黄绍忠的身体,施展轻功而走。门外的万喻楼手下竟不曾感到一丝动静。
马进良马不停蹄回到宫中,平日里雨化田大多时间陪着万贵妃,连夜里也不例外,万贵妃给他权利宠他爱他,却也不见得没有提防他。
“这就是黄家大少?”雨化田看着地上一滩烂泥似的黄绍忠:“师承江南五俊,一身功夫,一家六口为万喻楼所杀,可惜手筋脚筋皆损,不能为我所用。”
马进良埋首道:“小人或许有些办法。大人如今忙着创立西厂,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
雨化田没有说话,他脸色苍白,比普通男子阴柔许多,城府极深。他微微颔首:“就交给你了。”
马进良使的办法又老又笨却也颇为管用,无非是各种名贵药材做成的药浴,再令黄绍忠十二个时辰都泡在其中。时间长,费事也费银子。功效却也是显著。
“大人,黄绍忠醒了,可是……”马进良欲言又止。
雨化田睁开眼睛:“可是什么?”
“似乎是脑子出了些问题。之前的事,包括他自己的身世。都不记得了。”
“我去看看。”雨化田放下手中的书简,站起身来,与马进良一同出去了。
黄绍忠果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还晓得说话和吃饭穿衣。在其它方面,简直是单纯的像个孩子,只庆幸他一身功夫还在,并非没有利用的价值。
雨化田坐在床边的红木椅上,看着黄绍忠一脸惊奇的捧着茶杯,抬头问:“你认得这是什么?”
黄绍忠傻兮兮的伸出舌头舔了舔茶杯的边缘,斜过头回答说:“接水的,阿忠也能像大哥哥一样一口气喝干净。”说完,正打算喝下去。却被雨化田一个掌风把茶杯打飞在地。
在茶杯落地的一刹那,黄绍忠忽的伸出手臂,在雨化田都未能反应过来之前滴水未漏的捧回手里,朝雨化田指责道:“大哥哥捉弄我。”
雨化田听到一个二十好几的青年称自己为大哥哥,只觉得十分可笑,便冷着脸问:“你为何叫我大哥哥?”
黄绍忠一口气把水喝完,小心翼翼的看着雨化田的脸色:“你不高兴?为什么?因为我叫你大哥哥?可你也真是不小了呀!”
雨化田看了黄绍忠一会,似乎是觉得他并不是假装,便收回目光。站起身来:“你可知道我是谁?”
黄绍忠摇头。
雨化田道:“我是你的主子,你的命是我的,你该听我的话。”
“哦。”黄绍忠呆呆的说。
雨化田招来马进良,嘱咐他教导黄绍忠。一个听话的蠢货,总比一个聪明的走狗有用处。他近日忙的很,西厂才开始招兵买马,万贵妃又总让他处理与皇帝有染的宫女和受宠的嫔妃。他谁也不相信,只马进良对他忠心耿耿,将黄绍忠交与马进良调教才会令他放心。
马进良善使双剑,双剑齐出威力难挡,更有一手阿谀奉承的好功夫无人能出其右。
过了大半个月,黄绍忠虽然依旧蠢笨,但往日的功夫却全都重新捡了起来,与马进良对打也能险险占个上风。
这夜,黄绍忠与马进良俱穿着夜行衣,马进良嘱咐道:“你跟着我走,别乱闯。把那穿蓝衣的人杀了,回来便给你吃桂花糕。”
黄绍忠不懂杀人是什么意思,只晓得是将那人的脖子斩断。为了那桂花糕,他兴致勃勃热情高涨的喊道:“大哥哥是好人!!”又得寸进尺的问:“我能吃两块吗?”
马进良不愿与这个傻子纠缠,便说:“给你一盘,别废话!随我走!”
说完,竟真不顾黄绍忠,一人翻墙而走了。黄绍忠轻功比马进良好得多,跟着并不吃力,他从未出过宫门,一路沿着马进良的脚步,还有闲情打量尚未打烊的饭馆商号。
淮河两岸夜里总是笙箫不断,画舫停靠在江边,漂亮的女子们做着卖肉的营生,琵琶曲沿河岸传来,莺莺啼啼,婉转妩媚。醉倒多少才子心。却也有人非是为这良辰好景,美酒佳人。
马进良让黄绍忠同他一起趴在一处画舫上,这画舫冷清的很,既无丝竹之音又无佳人之吟。马进良用内力借助手指在画舫顶篷上开了个洞,只看到画舫内坐了两个男人,皆是四十多岁的模样,一个穿着蓝色锦缎长衫,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袍。一人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正商讨着什么。
马进良给黄绍忠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引开黄衣人,让黄绍忠杀了蓝衣四品大臣。他翻身而下,双手抓住画舫顶篷边沿,双脚使力,破窗而入。惊的那两人站起身来。黄衣人抽出腰间长剑,一只手挡在蓝衣人身前,大喝道:“李大人快走!本官挡住他!”
马进良冷哼一声:“找死!”便飞身刺向黄衣人。
黄绍忠在顶篷看戏看了许久,那蓝衣人被两人混战吓得不停哆嗦,走不动路。而黄衣人也算是个高手,与马进良对打一盏茶的时间还是平手。马进良急了,大喝道:“傻忠!记着你的桂花糕!”
经他一提醒,黄绍忠才反映过来,直接双脚一踏,从天而降使顶篷破了个大洞。他使得是锦衣卫所用绣春刀,招式干净很辣,刀刀全是杀机。他轻轻一挥,便听见“骨碌骨碌骨碌……”蓝衣人人头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黄衣人一看,双眼赤红,大喊道:“我与你们拼了!你们这些丧心的走狗!!”
黄绍忠破了那人五招,刀尖顺势上挑,割破了那人的喉咙。他似乎觉得不妥,便又下刀砍下了那人的头。
他的动作熟练干净,衣服上甚至没沾一滴血,偏还一脸天真无辜。不晓得他的手下沾染了多少人命,马进良暗自心惊。
回皇宫的路上,马进良侧头问他:“你不怕?”
黄绍忠正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就头也不抬的说:“怕什么?怕你食言,不给我桂花糕。你不能这么做,大哥哥说了,食言而肥。你会成大胖子的。”
马进良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这人可真是太恐怖了,单纯又狠毒。
这时已是深夜,雨化田刚从万贵妃的床上出来不久,那女人已近五十,即使外表再美艳年轻,身上松弛的皮肤却遮不住她的年纪。雨化田在夜里脸色比白天更加苍白,他喝了口茶,又慢条斯理的用绢帕拭干嘴角,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黄绍忠不知道为什么很是喜欢缠着雨化田,他大喊道:“大哥哥!”又指指马进良:“他说了给我一碟桂花糕,不是我自己要的。我没不听你的话。”
雨化田并不搭理他,对着马进良说:“事情办好了?”
马进良点头说:“督主说的没错,确实是在画舫。那两人皆是这傻儿所杀。”
雨化田放下茶杯,朝黄绍忠招手:“阿忠,你过来。大哥哥有事问你。”
黄绍忠边啃指甲边走过去,含糊的问:“什么事呀大哥哥?”
“那两人死的时候是个什么动静?”雨化田拍了拍他的头。
黄绍忠歪头想了一阵,皱着眉说:“蓝色的那个蹲在地上发抖,我一下去就砍下了他的头,然后他的不动了。黄色的那个说要和我们拼了,我就也下刀了。”
“他们死前,眼睛看着哪?”
黄绍忠说:“蓝衣的头都快埋到怀里了。黄衣的只顾看蓝衣了。”
雨化田变了脸色,站起身道:“你们落了东西。进良,李满诚的怀里藏着账本,你快回去!”
“是!督主。”马进良转身投入黑暗,只余雨化田与黄绍忠两人留在房间内。
黄绍忠昂着头,丝毫不觉得羞耻的问:“大哥哥,你怎么不来看我呀!我等你好多天了!白眼睛总不带我见你。”
雨化田难得敷衍了两句:“大哥哥很忙,你多为大哥哥做些事,大哥哥自然会来看你。”
黄绍忠傻乎乎的问:“怎么为大哥哥做事啊,像今晚这样?”
雨化田眯了眯眼睛:“是啊,你不愿意?”
黄绍忠一脸得意的说:“这有什么,可简单了,他们都打不过我。我最厉害了。”
雨化田勾起了嘴角。
到你知晓了事,不复这般痴傻,便知这世上,唯独此事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