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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峰妖莲 ...

  •   她冷如雪峰最美的莲,却是一朵妖莲。一袭火红纱衣宛如烈焰,半掩半开飘在她身上。风一吹,仿佛就要散开。冷如厮,淡如厮,却也媚入骨髓。纤手提壶,临空而下,汩汩美酒入咽喉,她仰头,吞咽时,如瀑青丝散开,犹如泼墨,流畅细腻的笔触勾勒出她衬在红纱上的美。

      一滴酒,顺着她嘴角滑落,落在纱衣上。那肤色精致如瓷,阳光透过来,几乎可以看到流动的浅细血管。

      身后是万丈深渊,瀑布奔腾。耳畔听得水流砰砰然,眼前却是美人醉饮图,她斜卧在那流水不断冲刷的乌青巨石上,左肘撑着身子,身下激流湍急,她却自顾饮酒饮的旁若无人。也许,我在她眼里,本也就等同于空气。

      不过,就算是空气,也多少会有些存在感的吧?

      望着她,我没有选择地噙笑安然立着,任凭素色长袍裾角迎风鼓起。山崖上带着冷冽湿润水泽的风很劲,一阵阵都似乎要把我推下万丈悬崖。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即使我真的撑不住,被风吹了下去,只要她不愿意,我就不会死。

      被她带来这里时,尚天际灰蒙。远处的灰空被挤压着,束缚在灰黑天幕里的朝霞一点点撕裂了苍穹,我看到了灰黑中突然迸发出鲜艳的红,耀眼的金光随之訇然洞开,光芒俯瞰人间。那是旭日东升。

      第一次在这么高耸险峻的地方看日出,我完全被自然造化折服。这一望,便心潮澎湃。渴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像那旭日撕开云层一样,撕破她的束缚。

      我知道她在喝酒,酒是她的最爱。她一来到这里,就把我扔在了悬崖边,不用她说话,我都知道她是让我站在这里等她。我等。除了等,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余光瞥见她拎着红绳锁住的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酒壶,衣袂翻飞,快的让人看不清。再定睛时,她已经躺倒在巨石上,指尖轻动轻易地捏碎锁在酒器身上的绳索,漠然地饮起酒来。我有点同情那些被绑着挤在一起的酒器,它们就像我一样,生死全在她一念之间。哦,它们还不如我,酒尽时,它们便要粉身碎骨。

      不时传来瓷器碎裂声,用这声音做标准,我知道她已经喝了不少酒。我不喜欢她喝酒,醉美人在旁人眼中是美艳不可方物,可是相比尤物,我更爱惜性命。幸好她酒量好,不太容易醉。我只盼着,她能不醉。

      双腿已经僵直麻木,我应该是一尊比较称职的雕塑,笔直地挺立在悬崖边,等她在湍流的雪水中尽兴,我便又可以苟活一日。中间她还小憩了一会儿,就那样右手捏着酒壶,左手撑着身子,衣衫半敞,青丝飘凌地闭目养神。

      暮色已至,夕阳一如既往美得动人心魄。夕阳下的她,也依然斜卧巨石。只不过,这会儿她换了右臂撑着身子,至于酒,早被她喝光了。我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求她不要醉。

      日头渐渐没落。

      她抬眸,望向我。没来由地,我心尖一抖,浑身有些发颤。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就这样跳下去好了。死亡,是结束一切的最好最干净利落的解决办法。可这念头也不过一闪而过,她不想让我死,我便死也不能。更何况,我怕死,就如同我怕她。

      她勾唇笑,淡漠的风华霎时让万物失色。可那笑,却让我不寒而栗。

      “过来。”她薄薄的唇悠悠吐出两个字,几乎让我腿软地要跪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额上背上已经被冷汗浸透,我僵硬地妄图迈动脚步走向她。可僵站一天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我根本动不了。甫一抬足,便双腿一阵发麻,惹得我整个身子都被这又麻又痛又惧的感觉笼罩,踉跄着要跌倒。

      她只轻巧地挥袖,已经落至我面前,让我狼狈不堪地跌落在她脚下。她却赤着脚,脚尖勾起了我的下巴,轻飘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舔。”

      又是一次羞辱。士可杀不可辱,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抹杀我作为人的尊严。我冷笑一声,一口咬住她脚腕,毫不留情地下齿咬下去,直到口中出现血腥味,也丝毫不松口。

      她却好像没有痛觉一样,不动不说话,静静站着任由我咬。半晌,直到她足腕的血已经顺着我的唇齿流下来,我被生血的腥味激的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出来,却也不甘示弱地和她僵持着。

      “嗬!”她不屑地笑,竟然保持着抬足的动作蹲在我面前,这个看似高难度的动作在她做来却犹如吃饭一样稀松平常。是了,她是武林高手,高手中的高高手,对我来说难于上天的动作,在她看来却根本不值一提。她冰冷的手指挑起我下巴,我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就已经不得不松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啧,”她笑的妩媚,指尖摩挲着我的下巴,说出的话,却让我不由得发颤,“还敢不听话?”

      我不敢反抗,反正我的反抗于她根本就等于隔靴搔痒,却也不甘认输,只微微勾唇冷笑着与她对视。我怕死,惜命,却也不会真的就愿意为了性命做她的玩偶。

      表情可以作假,眼神却瞒不了人。我只怕自己眼中的恨和厌恶不够深,不够强烈,以至于让她一次又一次的无动于衷。

      “你不服?”她扬眉,捏紧我的下巴,好像要把我捏碎一样,痛的我口中血腥味又是一阵泛滥。

      我却根本不愿意跟她说话。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凭什么这么硬骨头?”她手上力道不松,我几乎能够觉察到她指尖捏进了下巴骨头里,疼痛不言而喻。她眼神不冷,蹙眉间好像真的不理解一样问我,“手无缚鸡之力,还身无长物,纵使我放你离开,你也根本出不了这雪峰。离开我,你只有死路一条。跟着我,却至少能让你活下来,你为什么不乖乖听话?”

      我宁可死在雪峰里,至少也是为了我的自由而死,也好过在这里活得一点最起码的人格都没有。整个雪峰唯她独尊,她的属下对她毕恭毕敬,如果只是让我做她下属,我自然不会这么迫切地想要逃走。可是我根本不会武功,没有资格成为雪宫的一员。所以就沦为了雪宫最下等的一类人,不,称不上人,那些都是她们的玩具。有男有女,身份不明。玩死了,就扔在宫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被丢出来的玩偶。

      “你是哑巴?”见我一直不说话,她眸中开始有恼色,眼神寒了寒,让咬紧牙关的我不由吐出一口血水来,忍着翻滚的情绪平静地答她,“放我走。”

      这话显然让她眉头皱的更紧了,“你就这么想走?”

      “是。”这唯一的一点期望,我答地斩钉截铁。

      她竟勾唇笑了,“好,我放你走。”

      我心头猛然一跳,不知道她这话是真是假。忍不住惊喜地望着她。

      她施施然起身,指着旁边的悬崖道,“但是,只给你这一条离开的路。”

      所有的喜悦瞬间被浇灭,一股彻头彻尾的寒意散布在骨骼里。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不过就是想活而已,不过就是想做个人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

      待睁开眼睛时,见她一副了然的不屑表情,静静地看她几秒,我强忍着心中怨恨哑声开口,“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人?”

      她讶异地看我一眼,随即挑眉道,“除了我和霄,这里没有‘人’。”

      没法沟通。我也知道跟她说什么“人”的话题,完全是自取其辱。所以最好的选择,始终还是闭口不言。

      “我给你机会了,”她声音里竟然隐隐有些欢快,“你自己不走。以后,你若是再说要走的话……你干什么!”她话没说完,我已经艰难地挪到悬崖边,她顿时变了声调,骤冷的声音让她跟着变了脸色,然而那变化却似只是错觉,如今她闲闲站着,目光幽深地望着我,“嗯?”

      那悬崖下云腾雾缭,奔腾而下的瀑布落下去就没了声响。我想,如果我跳下去,会不会遇到一个绝世的高人救下我,然后传授我一身绝世的武功?或者,我不那么贪心,只要跳下去之后别遇到什么毒蛇猛兽,别摔得七零八落,让我四肢健全的活下去?武侠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主角们总是有奇遇。可我不确定,我算不算主角。就算是,我又是否有主角光环加金手指。想来是没有的,不然也不至于一来就沦落到这种惨境,像是永远做不醒的噩梦。

      那看不见底的深渊啊,真的让人看一眼都腿软眼晕。我是真怕死的人,过去也没吃过什么大苦,而今见着这深渊,我一点都不敢往下跳,勇气在一点点流失。

      她在身后看着我,我知道。可我不敢跳了,活着就有希望,也许,早晚有一天,我能找到别的办法逃走。深吸一口气,我终究是拖着僵硬的身子艰难地转了身,转头就看见她淡然无波的眸子,似乎早料到我会转身一样。

      我不由苦笑。终究,还是怕死大过怕她。

      然而抬脚往前走的那一刻,却因为身子僵硬,不慎踩滑。我就站在悬崖边上,跌落下去的那一刻,恐惧之后,竟然是无可奈何地安宁。心中暗叹着松了一口气,我安然地闭上眼睛放任自己下坠,原来,死亡也没有想象的那样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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