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泺石

56、第五十六章

　　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魔鬼，它们被我们原本的善良紧紧的锁在内心里，可是当我们开始贪图于外界的繁华，那只魔鬼就会不停的用锐利的爪子在门上抓出一道道的痕迹，直到那些欲望超过了内心的善良，它就会被放出来，而后果绝不是我们所能想到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众人抬头望过去，冯陆瑶突然想到之前自己把牧一航形容为朱孝廉，那样的一个儒雅书生，他爱慕者画壁中的仙女，却又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痕迹之后悄然离去，那样的刻骨铭心的爱，她不知道那个仙女是如何的度过余下的时光，也不知道朱孝廉是否在离开后有些许的后悔，又或许那不过是彼此的一场梦。

　　“一航啊，快点来坐，就等你了。”张连海说道，这样的一个免费指导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牧一航冲众人稍稍颔首踱步走至尹知妍旁边坐下，冯陆瑶轻轻的搅拌着自己面前的甜汤，没有丝毫的停顿，她终于明白，从来不是牧一航伤了她，她也没有伤牧一航，只是彼此在这条爱情的道路上给对方上了一课，而后分道扬镳，人总要有过挫折才会成长，总要百转千回才知道谁是自己的真爱。

　　“累坏了吧？”尹知妍侧头轻声问道，她其实并不想牧一航前来，纵使看着冯陆瑶并未有太多的表示，她却清楚的知道昨夜牧一航的辗转反侧。

　　牧一航轻握了下她的手：“没事。”

　　邱东突然拍掌道：“这么看来，幸福的不止是冯小姐喽，牧先生跟尹小姐看来也是神仙眷侣了。”

　　尹知妍不好意思的低头微笑，牧一航适时的放开她的手端起面前的酒杯：“我迟到了，先自罚三杯。”说完接连的干掉了三杯酒。

　　还记得第一次看到牧一航喝酒，那是大三时候的迎新晚会，大一的孩子都闹疯了，一杯接一杯的灌着牧一航喝，冯陆瑶在一旁急的直跺脚，牧一航的胃不好，偶尔几杯没关系，可是喝多了就会开始闹胃炎。

　　“不如这样好了，刚才一航不在，我们就重新再一起干一杯，好不好啊？”张连海本就是嗜酒如命的人，刚才的那几杯只算是暖场，现在才是正式开喝。

　　方才已经又接了张连海的几杯，冯陆瑶现在只觉得眼前的酒杯快要变成两只了，旁人都道好，自己也只得扶着桌边慢慢的站起身笑着碰杯，眼神与牧一航对上，只低垂双眸喝下杯中的酒。

　　这杯酒一结束，饭桌上的人就开始撒欢了，各种的理由敬酒，其实不过是很虚的话，饭至中途，冯陆瑶只觉得腹中如翻江倒海一般，镇静片刻，拿过桌边的手包道：“不好意思，我出去打个电话。”

　　起身微微晃了一下，李芳扶着她道：“冯总，不如我陪您出去。”

　　冯陆瑶不在意的挥挥手，高跟鞋‘哒，哒’的踩在地上，刚一出门便径直一瘸一拐的跑向洗手间，一股脑的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只觉得整个胃都要被折腾的快死了，直到觉得再也没有原材料可吐，才看起身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有点苍白，拿出腮红轻轻的遮盖一下，又漱口片刻才走出去。

　　倚在墙边闭眼缓了一会，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电话录还是给陈嘉晋拨出去。

　　“喂。”陈嘉晋伸了个懒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几天的单子一笔接一笔，天天都加班到凌晨，可真是累坏他了。

　　冯陆瑶也揉着自己的眼睛道：“陈嘉晋，我觉得快要死了，那群人简直是上辈子没见过酒，什么敬酒的理由都想的出来，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可不亲自来了。”

　　“很难受吗？”陈嘉晋看了看时间道：“这都九点了，才算刚开始吧，他们有结束的意思吗？”

　　冯陆瑶伸手覆上自己肚子：“嗯，刚吐了一场，现在还好，电视台那边的主任组的局，我怎么好意思先说散，撑着吧。”

　　陈嘉晋起身拿起钥匙朝外走道：“你们在哪，我现在过去，你本来胃就不好，还喝成这个样子，等会他们再怎么敬酒也不许喝，你好歹是冯氏的大小姐，给他们那么多面子干什么！”陈嘉晋的声音里略有生气，他见不得冯陆瑶不好过，无论别人是有心还是无心的。

　　冯陆瑶换了下站姿，心中本来难受的感觉都被甜蜜代替了：“我在北京饭店呢，302，陈嘉晋。”

　　“嗯？”陈嘉晋按下电梯应道。

　　“牧一航也在这里。”冯陆瑶轻声道。

　　“嗯，知道了。”陈嘉晋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说道，就像是她所说的两个人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冯陆瑶听出他的坚定很欣慰，她相信陈嘉晋会相信她，所以她才不会隐瞒牧一航的事情：“我想你了。”

　　“我也是，我马上到。”陈嘉晋挂掉电话一踩油门一路开过去。

　　冯陆瑶收起电话转身准备回去，手突然被人扼住，抬头看向来人，牧一航紧闭着双唇，略皱着眉头看着她。

　　“放手。”冯陆瑶道。

　　牧一航像是并未听到她的话一般：“你的腿怎么了？”刚才见她出去便看着走路不利索，又见她半晌不回来，便起身说去洗手间借机离开。

　　冯陆瑶轻轻挣脱几下却是无用只得说：“不小心摔的，一航，你先放手好不好？”

　　“怕被别人看见吗？”牧一航突然苦涩的笑道，方才她的那通电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她现在已经这么的坦白面对陈嘉晋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如此牢固了吗？眼神落到她手上钻戒：“陆瑶，我们走吧。”

　　“走？走去哪？”冯陆瑶不经意的瞥过周围，还好现在没人，不然她真的是解释不清了。

　　牧一航突然像是下了决定似的道：“我们离开这，我会跟尹知妍离婚，哪怕她不同意，我什么都不要，父母，工作，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要你，我那么的想要见到你，却又怕见到你，那么的想要看到你幸福，却又害怕你幸福，只因为我怕你幸福的原因不再是我，陆瑶，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

　　冯陆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他现在是别人的丈夫，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牧一航，你不要让我瞧不起你，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尹知妍是你的妻子，你要照顾，伯父伯母是你的爸妈，你要照顾，你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况且，这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不爱你了，牧一航，我现在爱的是陈嘉晋，我不想再活在过去的记忆里，我不想让你成为我再也快乐不起来的原因，我们都应该有新的生活，而不是抓着原来的事情念念不忘，一航，你明白吗？”

　　“我，我那么的感谢那些年你带给我的快乐，我从来没有后悔爱过你，因为那段感情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跟你分开以后，我曾经，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去爱另一个人了，”冯陆瑶看着自己的钻戒，思绪回到那晚：“直到我遇见了陈嘉晋，是他教会我怎样去爱一个人，我跟他经历了很多，有快乐也有难过，可是，就是这些更坚定了我是爱他的。”

　　牧一航听着她说这些话，他看到她脸上滑落的眼泪，伸手想要替她擦掉，她却偏过头不看他。

　　“那天，你哭着离开我的公寓，我一个人待在里面，我想要去追你的，可是，可是我以为你会回来的，我以为我们还能像原来那样。你走了以后，我有时候去你上课的教室坐着，我想会不会突然你又出现，我，我还会一个人做很多你爱吃的菜，直到那些菜都变凉了，我一个人一口一口的把那些都吃掉，圣诞节的时候我买了礼物放在你住过的公寓门口，情人节那天我自己坐在饭店却点了情侣套餐，我固执的依旧像你还在时一样的生活，我以为那样会让我好过些，可是，我却更难过。”

　　“我记得你说你想要穿着Vera Wang的婚纱嫁给我，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用我一辈子去爱你，疼你，我说只有死亡才能把我们分开，你却说死亡也无法把我们分开，陆瑶，现在还不晚，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我不想再过没有你的日子，我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跟不爱的人生活，做不喜欢的工作，说应付别人的话，我，我再也找不回自己了，陆瑶，不要爱陈嘉晋，不要爱他，你已经丢掉我一次了，这一次，不要再丢下我。”

　　冯陆瑶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事到如今，他说这些话，自己的心还是会痛，如果没有陈嘉晋，她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是，这一次，她已经把自己交给陈嘉晋了，再也不会因为牧一航而动摇了。

　　“我离开诺丁汉的那天下着大雪，我坐在机场，我在心里祈祷让飞机取消吧，如果取消，我就跑回去找你，我也不在乎我的自尊了，只要你牧一航愿意再爱我，我什么都不要了，可是，没有，飞机正常起飞，酒会上再见到你，我是那么的高兴，我想要祈求你的原谅，那样或许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可是，你却说你要结婚了，一航，那是我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可是，你没有给我机会，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因为我知道我们走到这一步并不是你的错，所以，过去的孰是孰非，我不想再去追究了，对不起，一年前离开的爱着你的冯陆瑶已经没有了。”

　　牧一航的嘴角一直挂着似有似无的一丝苦笑，手一松，闭眼倚靠着墙边：“是我造成了这一切，我说过会包容你，没有做到，我说过会陪着你，没有做到，我说过今生非你不娶，也没有做到，我没有遵守我的承诺，又怎么能要求你呢，陆瑶，最后告诉我，你的心里还有我吗？”

　　冯陆瑶看着他的侧脸，她曾经深深的沉沦在对这个男人的爱中无法自拔，她曾经所认为这个男人是她的一切，只要他在，她什么都愿意去做，不是他造成的这一切，她并非任何过错没有，只是现在再去分辨是谁的错还有用吗？

　　“我的心里，永远有你的一个位置，十八岁那年，我爱上你，一航，你知道吗？你，是我在毕生最美好的时光里爱过的男人，那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段时光，你是我曾经想托付终生的男人，可是，一航，正因为这样，你只会尘封在我的那段记忆里，我不愿也不想再开启。”冯陆瑶微颤的双手握住牧一航的胳膊：“我爱过你，也从来不后悔，所以，我希望你幸福，一航，我们都放下吧。”

　　牧一航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到她的手上，心里好痛，爱过？这两个字就是她给他的答案，多么悲凉的两个字，爱过，却不会再爱了。

　　冯陆瑶擦擦眼泪：“我看得出来，尹知妍是个好女孩，她的心里或多或少的猜到了我们的事情，你，要好好的爱她，这样，有一天你会发现其实并非非我不可，一航，爱情，你真的懂吗？”

　　牧一航低垂的头，他懂吗？他不知道，两个人彼此相爱就是爱情，哪怕不在一起了，只要爱着就可以了不是吗？

　　“不仅是要所爱的人幸福，自己也要努力的幸福，我今天可以跟你走，可是，我不会觉得幸福，你也不会，因为你的心不安，因为你背弃了你的妻子你的家庭，一航，我们分开了却不表示我们都不会再幸福，你依然可以因为爱别人而幸福，我现在很幸福，因为我爱着陈嘉晋，哪怕有一天他不再爱我，我依然很幸福，只要他是快乐的。”

　　话已至此，她已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擦肩走过，这次却是毫无留恋，牧一航看着她坚定的背影，她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个小女孩了，不再是任何事情都要靠他的小女孩了，永远的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