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颂(GL)》御乐

22、血花启示

　　初再次看见九谷村里的男子们已经是差不多翌日午后的时分。

　　黎明过去、清晨将至的那段时间她一直守候在至照的身边，留意着伤口的情况，不得不说，凝血草与萝根的配搭确实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待得晨光照进之时，至照的呼吸已经从微弱转趋平稳厚重，初也算是安心了，在不动用神力下就只能做到这样子了。她在妇人们一片赞叹惊奇声中离开了屋子，却发现附近没剩几个男子，而且都是垂垂老矣，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却直直望着村子的入口处。
　　小照儿还在陪着她的父亲，初见眼下没事了，便默默的离开了这间屋子，走回她暂住的那个山洞去。在矮身进入山洞里以后，却讶异的发现里面半个人也没有，一切摆设一如昨晚进开之时一般。初感慨湼焱竟然会一个人离开山洞，却更担忧她不知走到哪里去。就怕她冲动恣意的性格会不知惹出甚么事来，又怕她稍有不合意就妄动杀机。
　　在山洞里左转右踱，心里却是片刻不得安宁，隐隐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个所以然来。「湼焱，妳到哪去了？」
　　心里不安，初在山洞里根本待不到一会，又走出了山洞，恰好小照儿此时端了早饭过来给她，她便拉着那个孩子坐下，问道：「村子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小照儿此时听得她一问，方才发现村子里的人少了许多，大部份都是平常负责到山上林中打猎找来肉食的年轻男子，也是觉得很奇怪，甚至连一直跟在她前后的察泰也不见了。只是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等着初吃完了早点拉着白衣女子跑到一个看着村大门的老头前。
　　「洛望爷爷，你知道不知道阿泰哥到哪去了？」老爷爷有点耳背，小照儿唯有大声的问。
　　老爷爷抬起头，灰白的眼珠滚了几滚，似乎终于看到了小照儿，才道：「小照儿啊，你阿泰叔跟着村子里的其他人跑去了隔壁村啦，说是要帮他大哥报仇……」
　　初和小照儿听得那老爷爷如此说，心里吓了一大跳，莫非那些人竟都是到邻村寻仇去了？初急急问道：「老爷爷，你可有见到一个长的高高的、黑发带着点火红、双眸血红的黑衣女子？」事有缓急轻重，此时初亦顾不上如此可能会泄漏湼焱的身份而后引致他人仇视。
　　而与初心底期望落空的是，洛望老爷爷明显对这么一个醒目的女子十分有印象：「哦，是不是那个高高瘦瘦、脸色阴冷的黑衣女子？有，我有见过——」
　　「那她到哪去了？」
　　「她啊，她就跟阿泰他们那些小伙子走了啊，我听大虎说好像是阿泰让她帮忙的，唉，一个那么纤弱的女孩儿，能帮上甚么忙呢？……」
　　完了……也许事情并不是真的那么糟，但当每一件事都与最糟的那个环节紧扣，初的心落到最底。「老爷爷，请问到邻村要怎么走？」
　　初打断了老爷爷的嘀咕，洛望抬起一双死鱼眼斜睨着她，然后道：「小姑娘，到邻村的路可不好走呢，都是些山精妖兽，再说啊，邻村可没有甚么好的，村民都凶，妳还是留在这里吧。」
　　「老爷爷，请你告知。」
　　老人家的灰白眼睛又抬了抬，道：「妳出了这个村子以后，朝东方走，穿过一片森林，走过三个树丫下的一个木墩子后可以看见一条小溪，在小溪的上游就是邻村了。」
　　「谢谢老爷爷。」
　　「姐姐妳还打算跟着去啊？有甚么不能等阿泰哥他们回来再说？」小照儿央着初，不明白白衣女子为甚么就那么心心念念着那个冰山脸，还巴巴的跟着去。
　　初摇了摇头。等不及。她没有说，只是袖子一兜，小照儿的手就被甩开了。「妳好好的在这里陪着妳父亲罢。」说着，依着洛望的话，离了村子。
　　小照儿跺了跺脚，这次却是说甚么也不敢跟去了。昨天才闹了一闹，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父亲还在床上躺着，眼下就是给她个豹子胆作胆，也绝不敢乱走半步。

　　「恶……」察泰只觉得一阵恶心，然后一种呕吐感逼来，当风一吹起，再也忍不住，淡淡黄黄的胃液便一口吐了出来。
　　他看着不远处张狂笑着的女子，黑红长发于风中飞舞，红焰印记彻底燃烧，脸上臂上身上的火焰图腾昭示着一种血腥残暴，那眉那眼那薄薄的唇无一不诉说着女子此刻的满足，血染那一双明眸，也染红了那一身雪白的肌肤……形如魔神。
　　火焰在燃烧着，花草树木剧烈挣扎悲鸣，清风不解恨意，笑声回荡激扬，女子的手上，犹拿着一截人体残肢……
　　小小的河流淌着一川血水，逼散着一种浓烈血腥味，堆积累迭的尸体把水的归处堵住了，不再是清清的小溪，只是血色的彼岸；俯伏的一张张脸孔早没有了生气，死前的恐惧在那些瞪圆的眼睛中透露出来，死，不瞑目。
　　察泰心里有股惧然，这一地的残肢，这一切的破坏，这所有的杀戮，都是因为他释放了那个魔神……他颓然软倒在地上，曾经明亮的眼看着周围的同伴一脸的恐惧，心里懊悔不已，他是在那么无知的情况下做了一件怎么错的错事？他本来……他只是知道那个女子很强，不，他甚至不知道，只是猜测她很强，从那些妖兽的口中。谁知道她根本不是强，而是强得过了份，强得似超越了世道一切，察泰只觉得那摧枯拉朽的力量即使是神帝亲临甚至怒火冲天也及不上。他只是想让她一起去给邻村一点教训，他只是想让自己的村子的力量更强上一点点，但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整条村子毁掉，他从来没有想过……
　　他想过的教训，不是这样子的。不是这般残忍、血腥、暴力……毁灭。
　　「妖火……妖火啊……」已经有吓得发疯的同伴颤抖不已，语无伦次，一再重复着「妖火」二字……是的，能把人在一瞬间烧灭的火焰，谁敢说那个单手发出焰火的女子不是妖呢？确实，她真的是万妖之王……
　　没有半点生命迹象，整个村子在那妖火的所到之处，一个不剩。不只是男的、女的也，甚至连老人亦……只有几个小孩被他的同伴拼死抢了过来才免遭一劫。起初遇上的反抗者，也在她的一击下倒地，身首异处，仰或尽化作漫天血雾，地上难辨初形的肉块……
　　孩子在哭喊，稚嫩的脸带上悲伤恐惧，纯净的眸子染上仇恨的色彩；这里不复一丝生气，连人类的气息都淡了，似乎一切从没出现过，除了那些斑驳的焦黑痕迹，甚么也不能证明。
　　除了悔，他无能为力。

　　初沿着洛望老爷爷给她指示摸索着，沿着小溪往上游走去；小溪流淌出来的水是混浊的，越往上越混浊，看不清底；越往上越深沉，混和着恐怖诡异的紫色、血色；越往上越缓慢，水流似乎乏力了不愿再走，那么的缓慢，似死水一般……带着头发、碎肉、布碎的死水，令人作呕。
　　那溪死水，困着了初的心，呼吸不能，紧紧的抓着，像是溺水的人要窒息了一般。
　　赤足踏过枯枝碎石的痛楚，怎比得上对心的凌迟，她看见了，她看清楚了，河上的血花，绽放得太美丽妖娆，用尽一切的生命力，只为那剎那芳华，血红的艳丽，血红的代价；
　　泪无声流下，滑过线条柔美的脸颊，如鲛人珠泪，河上的血花太美丽，美丽得不属于人间，那么鲜活，却又是那么狰狞。
　　继续往前走，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像是心被生生的剜出来似的，每一步都让她想掉头离开，再也不去思考鼻间绕过的血腥气来自哪里、不去思考目间看见的尸体来自哪里、不去思考心里明白的痛楚来自哪里……

　　妖火，焚村。
　　寂静，破灭。
　　绝望。
　　一切，不过是绝望。

　　初终于看见了湼焱。
　　那是一幅很奇怪的画面，玄衣女子长发飞舞风中，仰天而笑，白玉脸上勾溅着血色的妩媚，血色眸子染上了疯狂的色彩，她一直在笑；然后离她最远的某个角落，那些可怜的村民，相拥而泣，黝黑的脸带着恐惧，或黑或棕的眸子裹覆着仇恨……初分不清哪些是九谷的村民，哪些是清河的村民，在对万妖之王的惧怕中，人类是不分彼此的——
　　因为，弱小；
　　因为，无能为力。

　　她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而她却无能为力，她看着那个笑声轻狂的人，沉重压在心头，难道，她们真的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本来写想的东西很多，但是卡了很久，结果出来了，距离我心中的所想还是差很远，我描写不到清河里的那种惨烈，也写不到湼焱的那种强大，连初的心情也没有描写到位，算是我历来对自己最不满意的一章了，不管怎样，它生出来了……惨淡就惨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