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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再回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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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孟七在林间飞驰的马车上悠悠醒转。
睁眼的那一刹,入目的首先便是被劲风吹开了半边的灰青卷帘。
谢东正在外驾车,闻声突然一勒缰绳,反手扬鞭抽开门帘,转过头来笑道:“乖徒儿,你醒了。”
孟七猛地调转视线,咬牙切齿道:“卑鄙!”
谢东并不生气,目光迅速在他腿上扫过一圈,温柔叮嘱道:“切莫调动内息,为师不想看你年纪轻轻便成了废人。”
孟七一愣,顿时又惊又怒,“你!你昨晚用的难道不仅是迷药?!”
谢东微微一笑,并不答他,只回头看了眼灰暗的天色,淡淡道:“风雨欲来,看来咱们得快些赶路了。”
孟七大急,“给我解药!”
谢东沉默下来,静静凝视他顷刻间涨红的脸,突然嘻嘻一笑,吐出两个字:“时间。”
言罢转身挥下车帘,挥鞭疾驰而去。
孟七呆坐车内,几欲呕血。
回想起昨夜种种,真恨不能一掌劈了自己。
当年那老色鬼惹尽天下群雄,把该得罪的全得罪了,末了烂摊子一甩跑了个无影无踪,全然不顾他人死活。自己偷鸡摸狗混迹江湖这么些年,早就看透了这老家伙背信弃义见利忘义的不良本性,原以为自己替他将那些污名担了,从此鼠窜于世不见天日,也算报了他八年来的教导传艺之恩。
只要他不再现身自己面前,两人便再无瓜葛。往后不管五年十年二十年,皆是你走你的独木桥,我闯我的阳关道。
谁曾想,一朝相见,他这五年来的黑锅全他娘白背了!
不但白背,还被莫名其妙摆了一道。
谢东精毒,世间鲜有人知。而他此前之所以能屡屡盗下大案,靠的其实不是精湛的偷技,而是神鬼难防的毒术。
可这老色鬼授他轻功之道,教他内力之法,却单是一字不提自己那独门绝技看家本事。
显然是从未真心相待过自己这个唯一门徒。
再说那内力轻功,也只是传了些皮毛。若非孟七天资聪颖自加勤练,再加上十二分的好运气,偷学到了他藏于地窖的易容秘术,早不知被人玩死了多少回。
说不怨,那是假的。
孟七自幼丧父丧母,在叔伯家寄养到十岁,被一句家中米粮不足给扫地出了门。
十二岁流落街头,因为吃不饱饭,便趁那路边上冒着白烟的蒸笼盖头掀起之时,偷了第一个白面馒头。从此一发不可收,偷了第一个,还想吃第二个,吃完第二个还念着第三个。偷完小的,想偷大的,可好容易偷了个大些的,却差点被打死在街头。
他便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谢东。
当时他并不知这位锦衣玉冠姿容不凡的青年干得是什么勾当,只知道这一看便是个有钱人,有钱还不算,难得的是还有心。
谢东将当时肚饿难忍浑身是伤的孟七带回了住所。
从此朝夕为伴,形影不离。
孟七从未经历过亲人之情,也从未承受过父母之恩,只道这些个小恩小惠便已是如来现世菩萨显灵了。
此时想来,那哪是天堂之路,分明是地狱之门!
如今数载的分别,孟七早已不复当年的懵懂无知不通世间情态。可谢东,却显然还是当年那个阴险狡诈翻脸无情的谢东。
比如昨个夜里,他向孟七苦诉衷肠之时,提到这几年来的隐遁行迹无故失踪,以及前不久刚犯下的丽氏离奇大案,说至动情处,眉毛鼻子乃至头发丝,无一处不散发着悲伤凄楚痛悔不堪之意,可一等瞧见自家徒弟脸上那萌生的去意时,态度便立时一个回马大转,可怜了孟七甚至还没来得及开腔,便已在一阵异香中昏昏然沉入了黑暗。
乡路不平,车身颠簸。
孟七默不作声,端坐于塌,暗自调息运气。
他怕谢东那只老狐狸适才只是信口胡说,用毒之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倘若自己因为这个而错失了逃脱良机,岂不是真要活活气死在这穷山僻壤。
谁知气方走起,交错相盘的双腿便觉一阵酸麻,紧接着叫他大惊失色的,是一阵从脚底直窜而起的刺痛,丝丝蔓上,不依不饶。
那痛感好似是行走在骨血之中,劈肉而行,直击五脏。骇得孟七慌忙收力,伏在窗沿巨喘不止,再不敢轻举妄动半分。
老东西!
孟七双眼充血,脸色发青。
车外一声马嘶。谢东双目四周一转,收了缰绳回转身来。
刚一掀开帘角,看到的便是孟七满头大汗横歪在测的垂死样。
谢东微微一笑,似是早就料到般,俯身探入车内,伸手覆住孟七额头,替他揩去了满额冷汗,随后温声道:“好徒儿,不听为师忠告,受苦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