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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起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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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正好,是午时日昼将白雪映出一片晶亮,着淡黄衣衫的男子只用一袭玄色薄衣批着,笑容浅淡的斜靠在大毛裹的背椅上,手中执着一片黑色信笺。它的纸质极韧又极薄,边缘嵌着一圈金色丝线,它在这男子的手中一转,竟会有一丝香气飘散开来。
男子紧蹙了眉,抬眼看了对面悠哉乐哉自顾斟茶的白衣道者,便又不再理睬,只再细细一嗅,方确认这是从未闻过的馨香。他打开这小小的一片纸,上面有用金线绣成的几个大字,“鄙陋义庄,恭候月才子大驾”,他在心中默念,忽而面上一笑,将信笺丢至一边。
丢的动作在别人作来总觉粗蛮,在这人作来却有种说不出的潇洒,这时天光从窗子漏过,这男子的形貌便更为明晰起来,眉目间的清冷骄傲已然被半掩起来,却依然能够耀人心神,这情形恰被对面抬头的道者捉住,竟至一时怔忡,只望年年见此景,岁岁伴此人。
玄衣男子方才执了白子,像是要重开刚才的残局,他低头看了眼空空的茶盏,又睨了对面人,淡淡说道:“素还真,奉茶。”
对方正是武林的中流砥柱素还真,这道者此时微微一笑,回道:“谈兄是客,还要为素某奉茶,真是情深意重,令素某感动异常啊。”
谈无欲细眉微挑,唇角勾出一个似笑似嘲的弧度,他眼中好似映着对面的道者,又好似其实是全然放空,只是聚焦在久远的过往,他缓缓笑道:“许久未见,素还真你曲解人意的能为是愈见深厚了。”
寂静在周围漫开,才给这冬季日照染上一丝寒凉。
谈无欲静默不语,素还真静默不语,世事如此,想说而不能说,相知而不可知。
白衣的道者又拿起一枚黑子,素手莹白,称着黑子漆深愈浓,他用手指轻抚棋子圆润边缘,轻笑道:“在素某心中,谈兄却还是旧时模样。”说罢,淡雅笑意安然漾开,眼见对面的月才子执杯一顿,才将黑子落下,又笑道:“棋盘之上,还是如此凶狠。”
谈无欲笑了笑,才又敛了眉目,心思沉沉,只见棋盘之上战局惨烈,是欲战,是欲和,是诱敌,是佯败,是死地,是后生,变幻莫测如今日武林,硝烟再起,战局再开。
他转开眸光,见那雕刻莲花的窗子贴了红色的喜字,红到极致,便又晃人心神。此处是素氏宅邸,人人皆是匆匆,好似是与平常无异,又处处隐着一派喜气洋洋。
谈无欲暗暗想到,来路不可追,去路不可知。他终于又叹道:“素还真,要拖人下水,先和盘托出。”
道者将黑子揽至唇边,恰掩了三分笑意,带着双漩的眉毛浅浅一弯,目光向谈无欲的方向转了一圈,见那许久不见的同悌意态疏懒,自有一种风流韵致,竟使得他之思量滞了一滞,可惜又仅是一滞,这一滞之后又是那个仁慈悲悯的素还真。
素还真笑道:“初九,天未明。”
这月初九,天尚未明,月已渐渐隐没。
苍穹之上,云海之端,似有一层薄纱,将明月微笼,是昼日初升之景。
素还真起居之所,一阵风起,卷起几许窗栊紫纱,一阵馨香漫漫而来,一时间这处所在似是罩于梦中,不染俗尘。
素还真睁开了眼,只是一笑,那笑声温温和和,最是亲切怡人,他又出了声,那声音清清朗朗,又最是平人心气。用世上最苛刻的标准,他也最是翩翩君子,温文慈悲。
他便笑道:“阁下既至此处,何妨现了身形?若不能客随主便,阁下所欲行之事,想来也不大方便。”
素还真话音方落,就见和风刮过,视线中就出现一抹红衣,那红色衣摆微摇,便将这将明未明的天色带出几分旖旎。待他再细看时,才知这是一名女子,眉眼精致,肤色白皙,称着一身大红,红之愈红,白之愈白。
那女子眉尖蹙着,隐隐暗含哀愁,愁长似流水,和着眉下几点泪纹。
女子音色幽幽,正与黎明时分暗色天幕相合,带给人的观感是凄婉哀怨,素还真只听那女子一字一字道:“小女子江南李素秋,今日前来拜见素贤人,只为一事相求。”
这位李素秋也是一个名人,她乃武林名门江南李家的小姐,家世好,容貌俏,配了一个年轻俊杰、少年侠士江寒照,在江湖上也是一双引人羡慕的佳偶,为人称道的良缘。
素还真见窗外天光渐明,便将月色渐渐掩去,他暗暗摇摇头,面容却益发笑意满满,他轻轻叹道:“李姑娘,请直言。”
女子微微一叹,眼中似是盈盈,但到底无泪,她回道:“素秋夫君江寒照,已经数日未归,踪迹全无。能找的地方,能问的人,已是找尽、问尽。”她忽然一顿,不再言语,又是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道:“不知素贤人,可对‘义庄’一地有所听闻?”
女子见那白衣的道者笑容不增不减,眼中的光彩依然不垢不净,微弯的唇仍是不言不语。她愣了一愣,将手中的黑色信笺递向笑容安详的道者,继而叹道:“素贤人,近来武林失踪之人绝非仅我夫君一名,想来素贤人心知肚明。”
这时,初日已升,暗月未隐,素还真只笑了笑,并未言语。
素还真回忆至此,将黑子投了,看着对面紧紧蹙眉的男子,轻笑道:“谈兄,你败了。”
谈无欲笑意深了些,他拿起道者方方斟好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出声笑了,这笑有几多调侃,又不止于调侃,听得连素还真都不由眉上一皱。
谈无欲笑道:“恭喜素贤人,梅开二度,并蒂再连。”
素府这几日确实在准备大婚事宜,此事素还真并未向谈无欲提及,此刻素还真听了谈无欲言语,忽然目色幽深,笑声却开怀,只听他笑道:“耶,何必为此而心绪烦乱,再过几日道喜者必然络绎不绝,望请娘子多多担待。”
这“娘子”二字一出,谈无欲一惊,竟将手中茶水洒出些许,他表情依旧淡淡,似是想了一想,又低声冷道:“素还真,何必是我?”
素还真望着这清清冷冷的同门,却是低声笑道:“此言差矣,无欲,只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