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大人请自重》山木有枝

1、第一回

　　乐员外是沐县有名的大财主。家财万贯，良田百顷。更兼没有普通有钱人抠门的坏习惯，难得的乐施好善仗义疏财。照理说，这样的好人该多子多福儿孙满堂才算老天开眼。可偏偏乐员外年过五旬，膝下却只得一女。

　　乐小姐年方二九，闺名晓年。被乐员外捧在掌心含在口里，宠爱非常。从她及笄开始，乐员外便开始为女儿千挑万选的择夫婿。却横挑竖拣，没个合心意的人。一时间收了心思，索性再把闺女留个几年。反正如今女皇登基，女子上可以科考为官，下可以当门立户，晚些出嫁自然不防。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本来好端端的闺女，今晨一早却投了井，死了！

　　乐员外伤心欲绝着急上火，找来晓年的贴身丫鬟海棠一问，发现闺女投井并非意外，而是夜间被人凌辱，晨起自觉无颜，方才自杀。悲痛万分的乐员外一纸状子，把奸污晓年的贼人告到了县衙。

　　沈半枝是沐县新鲜上任的父母官，俗称县令。一个月前她带着侍女铃兰，轻装简行从京城来了沐县。其实这次科举她算是高中的，虽没能入得了一甲，可在二甲中却名列前茅。这样的成绩，本该留京才是。可却被御笔钦点，来了南边的沐县。铃兰为她抱不平：“凭什么不如姑娘的都封了六品五品，偏偏给姑娘一个末流七品？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欺负人嘛！”边说边把拳头捏得咯咯脆响。

　　沈半枝倒觉得无所谓。远离京城才能远离纷争，说不定这还是她的福气呢！

　　可她想躲麻烦，麻烦却不见得会放过她。这不，她前脚刚到沐县，椅子还没坐热呢，后脚就接到了圣旨。圣旨上说，二皇子殿下就要来沐县祭奠亲生父亲，让当地各级官员做好接待准备。来颁旨的是御前伺候的姚公公，说是奉女皇之命，先行一步，待二皇子殿下来了再一同回京。

　　姚公公就这么住下了。传说中要来沐县的二皇子却让人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沈半枝渐渐也释然了。爱来不来！眼前，她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半枝认真看着状纸，飞快的在脑海中把整个案件梳理了一遍。

　　据乐小姐贴身侍女海棠说，乐小姐早就倾心于一个人。那人是县里如意戏班的台柱子，秦末。戏子身份低微，爱女如命的乐员外显而易见会棒打鸳鸯。所以乐小姐的倾慕都在暗地里进行。

　　本月初，乐小姐写信给秦末，约他私奔，却惨遭对方拒绝。为此，她着实闷闷不乐了一段时间。昨天傍晚，有自称戏班小厮的陌生人给海棠送信，说秦末改变了主意，同意了乐小姐的私奔计划。欣喜万分的乐小姐准备了大量财物，随身携带着于子时一刻翻墙逃家。然后悲剧发生，乐小姐的财物被抢身子被污，今晨在乐府门外的枯井中一跃而下自杀死了。

　　如此，秦末有很大的嫌疑。

　　“传秦末！”沈半枝毫不犹豫撂了抓人的木牌。

　　大红华丽的戏服，素着张脸，长眉入鬓，薄唇轻抿。整张脸上最出彩的当属那双眼睛，眼角微挑，不大却顾盼生辉。

　　乐员外一见秦末出现，顾不得在公堂之上，立刻不依不饶的扑上去：“你这个禽兽！还我女儿！”声音凄厉，闻者伤心。没等沈半枝敲响惊堂木，秦末就已经轻巧避过了乐员外的抓挠，并几不可见的皱了眉，右眉间的小痣隐现。沈半枝这才注意到，本该被衙役押着来的被告，竟然是自己走来的。

　　会点武功，气质冷淡，不习惯与人亲近。

　　“秦末，昨夜子时，你在何处？”沈半枝扬声问道。
　　堂下的秦末，跪得挺直：“回大人，草民昨日二更十分就已入睡。”几乎是可以料到的事情，那就没有不在场证人了。

　　“乐员外说乐小姐的贴身侍女海棠曾给你传过一封信，约你昨夜私奔，可有此事？”
　　秦末神色仍旧淡淡，看不出破绽：“确有此事。不过草民并未答应。”跪在乐员外身旁哀泣的侍女海棠立刻反驳：“之前你未答应，可是昨日傍晚，你却派人传信，说是改了主意！”秦末立刻反问：“谁？”

　　海棠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什么？”

　　沈半枝却明白过来，提醒道：“他问派的人是谁。”说完不由再次打量了一眼秦末。这个人，反应着实敏锐。

　　“说是戏班跑腿的小厮。”

　　没有名字，只有模模糊糊的长相。显然，那人自称是戏班的人，可也未见得是真的。沈半枝不由头疼，却还是立刻下令：“把戏班所有人传来，让海棠认人！”

　　期间，堂下三人跪着。

　　乐员外悲痛万分，沈半枝不忍，让人给他搬了张椅子坐。

　　海棠哭哭啼啼啜泣不休，令人心烦意乱。沈半枝不由哀叹，这些养在深闺没有生存经验的大小姐，随便一个人就能让他们受骗。别人说他是戏班的小厮，他就是吗？乐小姐受此大难，她深表同情，只是，自杀之前好歹也留个信，是谁害得你，讲清楚嘛。本官也好帮你报仇啊。什么都不说就下了黄泉，给亲人和父母官留下好大一个谜题。

　　至于秦末，倒是淡定。沈半枝走下主位，在堂中踱步。想到刚才乐员外快要碰到秦末时，他脸上一闪而过真切的厌恶，不由灵机一动走到了他身边。跪着的人无动于衷，沈半枝却突然弯下腰去，快速伸手攥住了秦末的下巴。下一刻，她就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上。

　　衙役一片惊哗：“大胆！”“大人你怎样？”沈半枝摆摆手，不甚在意的站起来。那边秦末看她的眼神带了戒备：“大人，请自重。”

　　请自重啊。沈半枝的唇畔涌上笑意。不喜欢别人碰他，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这样性子的人，会强*暴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子？就算他想劫财劫色，之前乐小姐一直喜欢他，甚至主动约他私奔，他顺水推舟答应就好，完全没有必要进行后面那些步骤嘛。

　　戏班的人来了，乌泱泱站了一屋子。沈半枝不由有些头晕。好在海棠还算努力，一张张面孔仔细瞧过去。

　　人群中，有女子不服气的声音清脆传来：“看什么？我们班中的人才不会做这种龌龊事呢！”老班主轻喝：“彩枫，住嘴！”沈半枝略一撇头，身侧的姜师爷立刻上前凑在她耳边：“如意戏班秦老班主的独生女秦彩枫，也是个唱戏的。算是这个秦末的师妹。”沈半枝会意，打量了她两眼，移开了目光。

　　海棠看完所有人，失望的摇头。

　　如此，秦末的嫌疑可以排除。要找到真凶只能从那个传假信的人身上着手。

　　“海棠你仔细想，那自称小厮的人长什么样？明天，我要一个画像。至于秦末，你可以回去了。”说完，也不管乐员外的反对堂下人的诧异，匆匆转过屏风，往后宅去了。

　　须发斑白、杵在堂上做摆设的姜师爷连忙跟上。

　　“大人！大人！”

　　“大人……”他追的气喘吁吁，但仍然坚持把话说完，“大人，二皇子殿下估计就快到了。当初圣上派人把那位王夫的骨灰送回沐县，说是完成他的遗愿。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坟上的草只怕都有人高了。”

　　趁着二皇子还没来，得先派人去整理整理。否则看着不像话。沈半枝会意，只可惜那位传说的二皇子殿下迟迟未至，她已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人手都用在了乐小姐的案子上。反正他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先把人命案破了再顾这死人的事吧。"

　　转身的瞬间，沈半枝忽而想到刚才堂上秦末那不经意间的一皱眉，右眉间的小痣隐现。
　　怪不得乐小姐喜欢，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风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