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好时节恶客踢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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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向来少有人来的‘琴韵小筑’来了几位客人。
但，似乎是除了那位看起来斯文柔弱、手无缚鸡之力且很明显是被挟持而来的段公子以外，其余均是来者不善。
到得厅上，阿碧请客人就座，并令男仆奉上清茶糕点。
那段公子倒是坦荡，径自端起茶碗，细细的品尝，且嘴中赞叹连连。崔、过二人却见茶叶古怪，都不敢喝。那相貌狰狞的番僧鸠摩智也是向来在西域和吐番山地居住，喝惯了苦涩的黑色茶砖，见到这等碧绿有毛的茶叶，不免疑心有毒，满心踟蹰，亦不敢喝。
阿碧心下不快，觉得除了那位傻里傻气的段公子，其他的都不识货，无端端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阿碧奉上四色点心同那日相同，亦是玫瑰松子糖、茯苓软糕、翡翠甜饼、藕粉火腿饺，形状精雅，每件糕点都似不是做来吃的，而是用来玩赏一般。
那段公子见之，不由赞道：“这些点心如此精致，味道定是绝美的了，可是教人又怎舍得张口去吃？”
阿碧见他，表情真挚，语调诚恳，知他是肺腑之言，不禁好感顿生，她微笑道：“公子只管吃好哉，我们还有。”却对其他几人爱理不理，心道，渴死他们饿死他们才好哩。
那段誉吃一件赞一件，大快平生，实则内心早已起疑：“这鸠摩智自称是慕容博的好友，如何他也处处严加提防？而慕容庄上接待他的礼数，似乎也不太对劲。”
鸠摩智的耐心也当真了得，等了半天，被冷落个透，待段誉将茶水和糕点都尝了个遍，赞了个够的时候，才道：“如此便请姑娘去通知你们公子。”
阿碧笑道：“公子所在的庄子离这里有三九水路，今朝来不及去哉，四位在这里住一晚，明朝一早，我送四位去参合庄，可好？”
崔百泉问道：“什么四九水路？”
阿碧道：“一九是九里，二九十八里，四九就是三十六里。你拨拨算盘就算出来哉。”江南一带，说到路程距离，总是一九、二九的计算。
鸠摩智道：“早知如此，姑娘径自送我们去参合庄，岂不爽快？”
阿碧笑道：“这里呒人不陪我讲闲话，闷也闷煞快。好容易来了几个客人，几花好？介末总归要留你们几位住上一日。”
过彦之一直沉着气不说话，这时突然霍地站起，喝道：“慕容家的亲人住在哪里？我过彦之上参合庄来，不是为了喝茶吃饭，更不是陪你说笑解闷，是来杀人报仇、流血送命的。姓过的既到此间，也没想再生出此庄。姑娘，请你去说，我是伏牛派柯百岁的弟子，今日跟师父报仇来啦！”说着软鞭一晃，喀喇喇一声响，将一张紫檀木茶几和一张湘妃椅子打成了碎片。
阿碧既不惊惶，也不生气，说道：“江湖上英雄豪杰来拜会公子的，每个月总有几起，也有很多大爷这般凶霸霸、恶狠狠的，我小丫头倒也没吓煞……”
她话还未说完，厅外便已走进了两个青年男子。
当先一人，身着一身华贵精致的紫色广袖长袍，那衣料轻而柔软，随着走动，隐隐有莲花暗纹一闪而逝，他乌发如瀑，迤逦而下，直垂腰际，面容白皙精致俊美，与男温润优雅的眼熠熠生辉，宛若天人。
另一男子，一身白衣似雪，纤尘不染，檀木珠冠束发，面如冷玉，白面微须，腰悬一柄样式奇古的古朴长剑，他缓步走来，自有一股雍容尊贵的气度，神情冷漠而高贵，如远天上孤高的白云。
这是两个同样优秀出色的青年男子，平常均是难得一见的人物，今日在这小小的‘琴韵小筑’里，却是一下子见到了两个。
这两个青年男子，正是相携而来的慕容复与叶孤城。
那紫衣男子先一步迈进厅中，他眸中含笑，说的是一口纯正的官话。
他道：“阿碧，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那名白衣男子也随后步入厅中，却是面色冷峻，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寒气，整个人显得孤高而冷傲。众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可他却是谁也没放在眼里，径自走到一处椅子上坐下，微合双目，似在静思凝神。
过彦之从初见来人的惊讶中醒转，随即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慕容复闻言笑道：“你们到我家来，却问我是何人？”
过彦之道：“姑苏慕容复！”
慕容复笑了笑道：“正是区区在下。”
崔百泉纵身离椅，和过彦之并身而立，喝问：“我师兄柯百岁到底是不是死在你的手下？”
慕容复状似疑惑道：“柯百岁？哪个柯百岁？”
他转身看向阿碧，询问：“阿碧，你可知道？”
阿碧吐着舌头道：“柯百岁，柯百岁，嗯，就是那个伏牛派的柯百岁，年纪活到一百岁，早就该死啦的那个柯百岁啊！”
过彦之一到苏州，立时便想到慕容氏家中去大杀大砍一场，替恩师报仇，只是给鸠摩智夺去兵刃，折了锐气，再遇上阿碧这样天真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满腔怨愤，无可发泄，此时却听得这阿碧此刻说话竟如此无礼，再也忍无可忍，软鞭猛然挥出，鞭头便点向阿碧背心。
却哪知慕容复手臂一伸，掌心中如有磁力，远远的便将软鞭抓了过去，道：“过大侠，远来是客，有话好说，何必动武。”说罢，将软鞭卷成一团，还给了他。
过彦之满脸胀得通红，接又不是，不接又不是，转念心想：“这姑苏慕容复武功竟是如此了得，若无兵器在手，恐不是其对手。今日，报仇乃是大事，宁可受一时之辱，须得有兵刃在手。”便伸手接了。
这时，坐于一旁的鸠摩智终是站起身，对着慕容复道：“这位施主可是慕容先生之独子，单名为复？”
慕容复笑道：“正是在下，听说大师父是我故世的父亲好友，今日前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鸠摩智叹道：“我和你的先父当年在川边相识，谈论武功，彼此佩服，结成了好友。没想到天妒奇才，似我这等庸碌之辈，兀自在世上偷生，你家老爷却遽赴西方极乐。我从吐番国来到中土，只不过为了故友情重，要去他墓前一拜。”
慕容复闻言却是微微皱起眉头，显得十分为难，说道：“这个……”
鸠摩智道：“不知这中间有何为难之处，倒要请教。”
慕容复略显犹豫地道：“大师父既是先父生前的至交好友，自是知道先父的脾气的。他最怕有人上门拜访，他常说来到我们府中的，不是来寻仇生事，便是来拜师求艺，还有更下一等的……”慕容复表情颇为尴尬为难，似不好意思说下去，但话中未尽之意众人却是已然明了。
鸠摩智见状叹道：“世人险诈者多而诚信者少，慕容先生不愿多跟俗人结交，确然也是应当的。”
慕容复道：“是啊，就是如此，先父遗言说道如果有谁要来祭坟扫墓，一概挡驾。他曾说道：‘若有来者，多半没安着好心，定是想掘我的坟墓哩。’”
说到此处，他似情知不妥，急忙补救：“啊哟，大师父，你可别多心，您是先父至交好友，多半并不是说你。”
阿碧噗嗤一笑，眉眼弯弯煞是可爱，叶孤城也睁开双眼，无奈的看了一眼他那耍宝的样子，眸中竟难掩笑意。
段誉在一旁听罢，也暗暗觉得好笑：“这位慕容公子是在明里暗里讽刺这大和尚呢。”又想：“这个贼秃仍然半点不动声色，越是大奸大恶之人，越沉得住气。这贼秃当真是非同小可之辈。”
鸠摩智道：“慕容先生这几句遗言，原很有理。他生前威震天下，结下的仇家太多。有人当他在世之时奈何他不得，报不了仇，在他死后想去动他遗体，倒也不可不防。”
慕容复含笑道：“正是此理。”
鸠摩智心底增多了几分戒备之意，寻思：“慕容先生如此了得，他家子辈自也非泛泛，更何况姑苏慕容复之名早已响彻武林。”
当下装作没听见慕容复话里话外的讽刺之意，说道：“小僧与慕容先生是知交好友，闻知他逝世的噩耗，特地从吐蕃国赶来，要到他墓前一拜。小僧生前曾与慕容先生有约，要取得大理段氏‘六脉神剑’的剑谱，送与慕容先生一观。此约不践，小僧心中有愧。”
慕容复似是疑惑不解道：“‘六脉神剑’剑谱取得了怎样？取不到又怎样？”
鸠摩智道：“当年慕容先生与小僧约定，只须小僧取得‘六脉神剑’剑谱给他观看几天，就让小僧在尊府‘还施水阁’看几天书。”
慕容复闻言神色一凛，扬起眉梢，此刻，他那偏向精致优雅的面容此刻竟是蕴满了说不出的锐气与不悦，浑身散发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气。
阿碧在一旁也是义愤填膺，道“要我看，你这大和尚今日前来，扫墓为虚，‘还施水阁’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哩，出家人六根皆净，大和尚的修为真是尚浅呢！”
鸠摩智略一凝思，已断定慕容复等人定是意在推搪，既不让自己祭墓，当然更不让进入“还施水阁”观看武学秘籍，眼下也不管慕容复如何作势，自当先将话儿说明白了，此后或以礼相待，或恃强用武，自己都是先占住了道理。
当下也就心平气和的道：“‘这六脉神剑’剑谱，小僧是带来了，因此斗胆要依照旧约，到尊府‘还施水阁’去观看图书。”
阿碧插道：“慕容老爷已经故世哉。一来口说无凭，二来大师父带来这本剑谱，我们这里也呒不啥人变得清真假，从前就算有啥旧约，自然是一概无效的了。”
慕容复脊背挺得笔直，就像是一柄宁折不弯的剑，他的眼神锋利如刀，直视鸠摩智，道：“你即言剑谱已带来，那么，剑谱何在？”
阿碧也道：“是啊，在哪里？先给我们公子瞧瞧是真还是假的哩。”
鸠摩智指着段誉道：“这位段公子的心里，记得全套六脉剑剑谱，我带了他人来，就同是带了剑谱来一样。”
慕容复微笑道：“我还道真有什么剑谱呢，原来大师父是说笑的。”
鸠摩智道：“小僧何敢说笑？那六脉神剑的原本剑谱，已在大理天龙寺中为枯荣大师所毁，幸好段公子原原本本的记得。”
慕容复道：“段公子记得，是段公子的事，就算是到‘还施水阁’看书，也应当请段公子去。同大师有何相干？”
段誉在一旁听的也是连连点头，心道：“这位慕容公子不但长得俊美优雅，人也是不错呢，看来今日是免了那在墓前烧上一烧，烤上一烤，被弄得半死不活的命运了。”想罢，便放下心来，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喝茶吃点心，顺便看看戏。
鸠摩智：“小僧为践昔日之约，要将段公子在慕容先生墓前烧化了。”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但见他神色宁定，一本正经，决不是随口说笑的模样，惊讶更甚。段誉也是浑身一激灵，差点没被点心噎到。
这时，嘴边竟被人递过一盏茶水，段誉连忙接过，连连的了好几口，才喘匀了气，抬头看向来人。却发现原来是那慕容公子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侧，见自己被噎到，好心地递了一盏茶水过来。段誉在心了再次感叹：慕容公子真是个好人！人长得好看，心地也是好的~ O(∩_∩)O~
慕容复见段誉已然无恙，便转过头，对着鸠摩智喝道：“大师父这不是讲笑话吗，好端端一个人，哪能让你随便烧化？”
鸠摩智淡淡的道：“小僧要烧了他，谅他也抗拒不得。”
鸠摩智此言一出，厅中气氛一时极为僵硬。
慕容复却是对这僵硬的气氛视而不见，他微笑道：“大师父说段公子心中记得全部六脉神剑的剑谱，可见得全是瞎话。想这六脉神剑是何等厉害功夫，段公子倘若真是会得使这路剑法，又怎能屈服于你？”
段誉在一旁听的连连点头，心中颇为感念慕容复的维护之情，却又忍不住担忧：“这慕容公子显然和这大和尚不是一伙的，而这大和尚武功如此厉害，待会儿若真是惹急了他，真真动起手来，这可如此是好。”想到这儿不禁心下不禁火烧火燎，暗自着急不已，只希望这在武林中颇有名望的慕容公子武功不像自己这般不济，至少要比这大和尚要厉害些才好。
鸠摩智闻言点了点头，道：“公子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段公子是被我点中了穴道，这才全身内劲使不出来。”
阿碧对这鸠摩智的无赖、无耻行径厌恶非常，当下便嚷嚷道：“我更加半点也不信了，你倒解开那段公子的穴道，教他施展施展六脉神剑该我们看看，我瞧你九成九是在说谎，我们公子是绝对不会信你的哩。”
鸠摩智点点头，道：“很好，那就试上一试。”
只见他伸出手掌，在段誉背上、胸前、腿前虚拍数掌。段誉经他这几掌一拍，只觉得被封穴道中立时血脉畅通，微一运气，内息便即转动自如。他试行照着中冲剑法的运气法门，将内力提到右手中指的中冲穴中，便感中指炙热，知道只须手指一伸，剑气便可射出。
鸠摩智对他道：“段公子，慕容公子不信你已练会六脉神剑，请你一试身手。如我这般，将这株桂花树斩下一根枝丫来。”说着左掌斜斜劈出，掌上已蓄积真力，使出的正是“火焰刀”中的一招。只听得喀的一声轻响，庭中桂树上一条树枝无风自折，落下地来，便如用刀剑劈削一般。
他这般做却不仅仅是在为段誉做示范，而是在用自己的武功修为来威吓慕容复。慕容复在一旁看得分明，心下却是万分的不以为然，更是觉得这鸠摩智如此行径真真是让人好笑不已。这鸠摩智自负武艺不凡，却不知这世界上有句话乃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是现在的自己，他就不是对手，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叶孤城，这鸠摩智当真是坐井观天，像个小丑般可笑的紧！
而崔百泉和过彦之两人却是禁不住“啊”的一声惊呼，他二人的武功皆是稀疏平常，尚不属高手之列，见识亦是短浅。虽见这番僧武功十分怪异，总还当是旁门左道的邪术一类，这时见他以掌力切断树枝，才知他内力之深，实是罕见罕闻，不禁心下骇然。
段誉见状，摇头道：“我什么武功也不会，更加不会什么七脉神剑、八脉神刀。人家好端端一株桂花树，你干么弄毁了它？”
鸠摩智道：“段公子何必过谦？大理段氏高手中，以你武功第一。当世除了慕容公子和区区在下之外，能胜得过你的，只怕寥寥无几。姑苏慕容府上乃天下武学的府库，你施展几手，请慕容公子指点指点，那也是件极大的美事。”
段誉道：“大和尚，你一路上对我好生无礼，将我横拖直拉、顺提倒曳的带到江南来。我本来不想再跟你多说一句话，但到得姑苏，见到这般宜人的美景，一位神仙一般的姑娘，以及慕容公子和他朋友两位这样的绝世风雅人物，我心中一口怨气倒也消了。咱们从此一刀两断，谁也不用理谁。”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好时节恶客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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