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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尺素 ...

  •   古风乐府中篇——《尺素》
      (一)
      这一年的中秋,着实闷热。
      虽是立秋已过,江南地却仍是热浪袭人,乡民素来畏如此天气如虎,故谓之“秋老虎”。
      陷空岛既然地处江南,自然也免不了……
      卢家庄的聚义厅上,徐庆看着下人准的月饼,想着那甜腻滋味,竟是有些反胃,“这立秋都过了多少天了,怎么还是这般热?!”
      “三哥你安生些吧。”一边蒋平一边摇扇一边苦着脸看家三哥坐立不安,只觉得自己也出汗,“安生了就凉快了,有道是那个‘心静自然……’”
      “你少给我掉文,你一掉文我更热。”徐庆翻了个白眼,拿了茶壶给自己满了一杯凉,仰头牛饮了下去,放下瓷杯才想继续,一转眼却看见自家五弟捧着一堆卷轴从外头进了来。
      这几日正是陷空岛各处机关换防的时节,想到这一层,徐庆蒋平都起身迎了过去。
      说起来,比往年晚了几天……徐庆瞥了瞥五弟的样子,怎么好象有点神神叨叨的?
      再定睛看看,好象又没什么,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依旧是那个一副风流相的白衣公子。
      呃,自己的眼力一向不怎么样来得。
      “三哥,四哥。”白玉堂见了他们俩,伸手从卷轴堆里抽出两卷递过来,“这是机关的换位图,可仔细看,若不明白的便来找我。”
      “恩。”徐庆闷闷地应了,要说这看的明白看不明白的问题……
      “说老五……”那边蒋平展了卷轴横看又竖看,看了半天看的那八字状的苦相眉毛都快竖了,你这图是画的越来越高深了,我怎么看都不是我那园子的样子,你这画的到底是什么?”
      白玉堂挑了挑眉,凑近看了看,又挑了挑眉,“拿错了,这才是。”低头在堆卷轴里找了一番,又抽出一卷来,往蒋平手里一塞,劈手将原先那卷夺了去,“这还我。”
      蒋平眯起原就小的眼,“老五,那是什么新鲜玩意,也说来让哥哥们见识见识。”
      “没什么,新做的袖箭机括。”嫌捧着那堆卷轴烦,将卷轴全堆在了茶几上,只拿了那副机括的,倒了杯凉茶啜了一口,皱了皱眉又放下了。
      “你不用飞蝗石了么?我昨个还替你弄了一堆来……”蒋平轻挥了挥鹅毛扇。
      “谁说我要用这个了……”
      呃?不是五弟自要用?蒋平眨眨眼,心念一动,才想出个影来,白玉堂却先自己说了,“是替那只猫做的。”
      “展小猫?”徐三爷一边听了,着实有些咋舌——
      不过,仔细想来,也没什么好咋舌的不是?
      话说一年半前锦毛鼠闯大内盗三宝,惹下轰天下的祸事,全是那展昭在御前一力担待,力呈己身与五鼠之争不过是江湖纷扰,锦毛鼠无非时意气才做出事来,凡此种种,起因皆在他身上,又备说五鼠如何英雄,引的官家起了惜才之——这般大包大揽,又得开封府包大人维持,这祸事才得息事宁人,陷空岛免去浩劫一场。
      此一阵,自家五弟虽然仍不忿那猫鼠名号,意气犹在,却也不再将展昭视作鹰犬之流,再后来家兄弟与那展昭数度以武会友,见他端是本领高强,气度不凡,当的起那“南侠”的名号,便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而五弟面子上虽是冷的,底子里却是与他益发亲厚,真个是意外之想。
      宝之事了结后众家兄弟依旧回岛营生,后来那展昭也得空来过几次,自家几个自然不必说,连岸茉花村的丁氏双雄也已引见了,每回他来,都是抛了公门琐碎,说些江湖逸事,宾主尽欢的
      不过说起来,上回见,已是大半年前的事了……
      “五弟,我看刚才那样子,这机括好是好,只是忒阴毒,出手便伤人性命了,那个人宽厚,你当真是要做给他的?”听得身边蒋平说话,徐三爷这才回了神。
      白玉堂闻言一笑,“正是要如此,那猫儿一副宁可天下人负我的样子,谁也不起他用的东西却厉害……四哥,你且想想,那猫儿往日里头不用暗器之流的东西,若他都需袖箭了,还不是生死关头么?”说着说着便冷了脸,“哼,临阵对敌,也只这猫儿要宽厚。”
      语气极是不以为然的,若是不知情还道他何其厌着展昭。
      蒋平不语,只是摇扇微笑。
      “对了……”白玉堂左右看了看,“二哥呢?不是说今早就回来么?”
      韩漳半月前北上打理生意,因今日中秋佳节,数日前已放了信鸽回岛,说中秋夜定然赶到。
      “我算他脚程,怕要午时以后才到。”蒋平答道。
      白玉堂哦了一声,指着那卷轴,“剩下的布防图,就放这儿了,大哥来就给他。”说罢一转身,夹着那机括图样便走。
      “老五……”徐三爷看着那白衣背影,禁不住抓了抓头,“好象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
      “说不上来,就是不对劲。”一转眼看见蒋平笑的鬼,“老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个老四,就是花花肠子多,自个儿不知道的许多事,他都知道的。
      见自家三哥那审贼的模样,蒋四爷不由沉吟了一记,“三哥……”
      徐庆搓了搓耳朵。
      “三哥,老五给你那布防图,可看的明白么?”
      “那个啊,还真看不明白,老四你先瞅瞅,看明白了再告诉我。”徐庆将手里卷轴往四弟手里一塞,又倒了杯凉茶饮了——呃,方才问什么来着?
      拍了拍后脑勺,徐三爷发现自己已然想不起来了,他这人就是经不起打岔。
      那边蒋平正举着卷轴偷笑——话说这一日,翻江鼠蒋平蒋四爷又成功岔开某个不大好继续的话头。
      (二)
      那日遭了荼毒的竹子早已长回了原先的整样子,密密幽篁隔了暑气,又有江面上凉风席席而来,听涛居里倒觉着比别处凉快了许多。
      白玉堂一径进了东阁,便将那图样放在案上展开,想起蒋平的话来。
      那个人宽厚……
      宽厚,他待人宽厚,生死之间,又有谁待他宽厚去?
      冷笑了一声,又想自个儿说的话。
      那猫儿一副宁可天下人负我的样子,也想不起他用的东西却厉害……这话说的差了,应说谁也想不起五爷做的这东西却厉害才是。
      嘴弯弯起了飞扬弧度,想若是哪日这东西倒救了那人性命——要如此他还可不就暗胜了一筹么?
      越想越是高兴。
      只是,东西做好是快的,也不知下次遇着那猫,又是几时了?
      想到这一节,目光便不由自主往书案左边的笺插看过去,那木子上错错落落塞着好几卷白绢,信手抽了一卷,入眼便是沉稳工整字迹,“五弟如晤……”
      绢上是信,信是展昭写的,自兰州城而来。
      大半年前他得了空来陷空岛一聚,本说要留个三五天,不想隔日便接到开封府急报,召他速,说道西夏兵临兰州城下,朝廷着八王爷前去议谈,需有武艺高强可靠之人随行,官家立时便到他这四品带刀护卫。国事如火,他接了报就立刻告辞,彼时大哥还摇着头道官身不自由。
      那日临行,白玉堂塞了两只自养的信鸽给他,什么也未说,便转头走了。
      那人倒也知他意思,没半月,信鸽便回了陷空岛,只说是已平安抵了兰州城。
      后来的信陆陆续续的也来了,快则五六日,慢则八九天,信鸽也换了两批,只闻那边情渐渐吃紧,宋军也暗中调到了边防,八王爷口气亦日渐强硬,如此谈了两月,终是擂鼓开战。
      之后信便一次短过一次,所说尽是沙场染血之事,多多金戈铁马,大风沙,话虽是短的,却每每看的白玉堂心潮澎湃,只恨不得肋生双翅,也去了那兰州城才好。
      大抵男儿,于这征战上的事,都是有些心思的,饶是他毛鼠惯了江湖风流,无拘无束的日子,看着他的信,身上热血,也隐隐有些叫嚣骚动起来。
      一力杀敌,剑啸杀场,何等快意豪杰?
      说起前个梦里还梦见自个儿去了那风沙漫天的兰州城,与那猫儿战局中相逢,并肩御敌种种……何做了这样的梦,手脚便不安分,碰翻了案上的水盂,污了衣服不说,布防图全要从头画起。
      那梦惊醒时的感觉,很是有些怪异。
      像是什么东西空了一般。
      白玉堂皱了皱眉,又看手中素绢,这是那人自兰州城来的最后一封信,绢上落款处的日子是五月十七,也就是说——
      三个月未曾通得消息了。
      其实八王爷班师回朝的消息一个月前就自京师传了来,可开封府还是未有半点音信。
      难道说……
      “爷。”白福在阁子外头叫了一声。
      “什么事?”
      “二爷回来了,大夫人说……”福的话还未说的完全,却见白影一晃,那自家的主子早抢出了阁子,往江岸独龙索那边去了。
      爷的轻身功夫又见长啊,白福张口结舌地看着那白影消的方向,低头绞了绞被江水浸透的衣摆——呃,方才赶过来赶的太急,下船时差点掉进水里。
      * * * * * * * * *
      往聚义厅这边过来,远远的就听闻见韩漳中气十足声音,兄长安好,心下便放了一层,待得进了厅里,脸上又是那波澜不惊玩世不恭的样子了。
      厅上只有蒋平徐庆与韩漳三人,卢方夫妇倒不知哪里去了。
      “五弟。”韩漳见了白玉堂,面上甚有喜色。
      “二哥,方才你说开封府的事等五弟来一起说,这下五弟来了,你可该说了罢?”一边蒋平说道,也不看白玉堂,只是笑的略鬼些。
      “对对,我这急赶回来的,正是有这话……”韩漳一拍脑门,“知道么,那展昭受了伤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听的白玉堂拧起眉来。
      他不消问展昭是怎么受伤的——战场之上,伤才是怪事。他也不消问他伤的重不重——且看开封府这慢手慢脚的也不着人带个信来就知道,多是那人生死一线,弄的上下都乱了。再看自家二哥这神色,虽是豪爽依然,却有点忧色。
      因此上,那猫儿多半是伤了,还伤的重,白玉堂在心里已坐实了这事。
      “哦,展小猫伤了?伤的重不重?”蒋平擦了擦鼻子道。
      “重!怎能不重!我到开封府时一进门就被马汉那小子撞了,他看了两眼才认出我来,才认出我来就说着去买药没空招呼我,然后就一溜烟走了。”韩漳边说边比画,显然对当时马汉这态度相当之以为然,“待我进了后院更是乱,开封府那伙人就不说了,居然还有个宫里头来的太监……”
      “二哥,”白玉堂揉了揉眉头,“那展昭究竟怎么了?”
      “哦,他这儿,叫人家砍了一刀,”韩漳在左肩比了比。
      左肩?若是伤了经脉……
      “那不算什么,”韩二爷接着道,“要紧的右背上中了一箭,伤是皮肉伤,可箭上有奇毒,我听公孙先生说若再迟个几日,要伤性命。”
      “西夏人真都是些狼崽子。”徐庆听到此处,已极忿忿地拍案吼了起来。
      “哎后来我才听说展昭这一箭是替八王爷挡的,先头院子里头那个太监就是宫里头派来的,说官家经下了旨意,说什么也要把人救过来……”韩漳说的唾沫横飞,拿起一边的凉茶喝了一大口。
      “那救回来没有?”蒋平问着,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自家五弟。
      “算是救回来了罢,我起程回来那日,人虽然还没醒,公孙先生已说拔尽毒,无大碍了……呃,五弟,你上哪儿去?”见白玉堂转了身便往外头走,韩漳急叫了一声。
      白玉堂却是不说话,只是一径地往外走了。
      “这小子这是怎么了?”
      “二哥你别管他,都是叫这天给热的……来来,继续说,北边那些商号情形怎样?”身为陷空岛诸般生意总打理的蒋四爷又递上一碗凉茶,顺便拿鹅毛扇替自家兄弟扇着。
      该那小子听的已经说完了,他自然走了不是。
      翻江鼠在心里头暗笑。
      (三)
      叉着手在卢家庄里随处走动眼前卢大娘子精心打理的花草开的正茂盛,红红绿绿依依偎偎的却没有一样入了白衣人的眼。
      耳中回响,俱是方才聚义厅上二哥的话——
      我听公孙先生说若再迟个几日,要伤性命。
      怪道那猫没空寄书来了。
      后来我才听说展昭这一箭是替八王爷挡的。
      怪道那猫没脸寄书来了……当走狗当的快没命,可好光彩么?
      冷冷地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哼给谁听的。
      “是谁惹我们爷生气?这哼哼唧唧的,正埋怨谁呢?”身后,卢大娘子捧着个酒坛,笑的有些狡黠的模样。
      “大嫂。”白玉堂转过身去,“二哥回来了。”
      “我知道,刚才我还叫白福去告诉你呢,见过你二哥了?”
      白玉堂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带了开封府什么消息过来?”
      “恩,说是展昭伤了……”
      “展昭伤了?”卢大娘子一惊。
      “恩,不过已经好了……”呃,没大碍也就是好了吧?差不了多远的,不好也是他活该。
      “臭小子,一句话也不说利索。”卢大娘子瞪了瞪自家五弟,突然眸子转了转,又笑起来,“五弟,你可替我往丁家去跑一趟。”
      “呃?”好端端的去丁做什么?不过说起来,月华那丫头也是几个月不见人影了,上回见是展昭最后一封书信来时,在信里头提到白玉堂之前所做的机关在守城时大败敌军一节,他特意拿去了月华那边炫耀了。
      突然间便明了了大嫂的用意,敢情是要他传信去?犯得上么?
      月华丫头与那展小猫非亲顶多是个故的。
      何必非要把展昭事都传给那丫头知道——是想这么问来着,可话出口成了另一桩,“没事跑那儿去作什么?”
      “怎么事,这药酒今天开封,你给丁老夫人送一坛子去。”卢大娘子说着将酒坛重重往他手里一放。
      “那我叫白福去……”
      “你去!卢大娘子竖了竖柳眉,“叫白福去,人家还说我们不尊重,远亲不如近邻你小子明不明白?”
      见自家大嫂微露了年少时闯荡江湖的那豪侠样,白玉堂乖乖点了点头,“知道了,这就去。”
      看白玉堂托着坛子急急忘庄外走去,卢大娘子在后头摇了摇头,一脸小子就是不叫人省心的那般意味,看他走的没影了,才拍拍手,转身支使下人准备晚上家宴去。
      * * * * * * * * *
      丁庄与陷空岛不过一水之隔,托着个酒坛子上渡船的时候白玉堂真觉得自各儿这样子有点儿傻。
      堂上拜见了丁夫人,老夫人精神矍铄红光满面,锦毛鼠一边说道家嫂念着您老人家年高,这药酒是好的所以晚辈拿过来,一边在心里头想看老太太这样范只怕大嫂这酒放在窖子里都蒸干都未必用的上。
      老夫人说了几句好,便叫丁兆兰招呼他,自个儿回内屋去了。
      没想丁兆蕙日前也出去干事,也说今日赶回来,今午时已过还不见人影,丁兆兰生怕有什么闪失,想往官道上去接应,只对白玉堂说对不住。
      白玉堂也不说别的,“月华丫头呢?”
      “在她自个儿院子里,我可好心提醒五弟,她大小姐近日里脾气有些古,你没事少招惹些。”丁兆兰说笑了一句,知他熟门熟路不用人照管,拱手一揖就走了。
      丁兆兰走了后,白玉堂也不用人,自行穿过花厅,往后院走去,丁家下人都认得是白五爷,也无人来阻的。这丁家庄与陷空岛不同,陷空岛上俱是五义的地界,卢家庄连围墙也用不上,这丁府的院落却是围墙隔了的,也栽的多,虽然树阴是成片的,可今日里暑气被密密的叶子挡了散不走,反倒更觉得闷热些。
      离后院的门还有十几步,白玉堂已听见里头隐隐传来金刃破风之声。
      敢情月华那丫头在练剑么?这热天的,还是佳节……想不到她却勤谨。
      待进了院子,却是怔了。
      只见丁月华一身素的短打,一柄剑正舞的流光异彩——这自然不是叫五爷怔愣的理由,他又不是没见过她使剑。
      只不过,这套剑法,有些个眼熟呢。
      连带她这样子一起……
      * * * * * * * * *
      突然间丁月华停剑收势,转过头来对他笑了笑,“小五哥,怎么有空过来?”
      “二哥从开封府回来,带了那只猫的消息,”心里头直觉的别扭,“说是在兰州城伤了……”
      “哦?”月华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伤的重么?”
      “二哥回来时已无大碍了。”
      “那就是没什么了……”月华笑了笑,笑的白玉堂不由得在心下埋怨自家嫂——看这丫头片子全然不着意的模样,又何必眼巴巴地寻着因头来这儿说这没头没脑的话?
      见他不说话了,丁华也偏过眼去,轻轻抖了抖手里的长剑,剑芒轻晃,引得白玉堂多看了一眼,一看却是一惊。
      只那剑寒光胜雪,此时四下里炎热,剑身却隐隐透出寒气,冷暖交融,竟凝结出细小水滴来。
      再看去时,护手处嵌着“湛泸”二字——竟是不世名剑的名字。
      早听闻名剑“湛泸”是丁家祖传至宝,往也曾和丁家兄弟玩笑中说要借来观看,却总被他们支吾过去,却不想今日倒在丁月华的手中。
      “月华丫头,这剑……”
      “小五哥你有画影举世无双,”丁月华他惊诧的样子,一脸的似笑非笑,“展大哥也有巨阙相随,难道我就当不得这‘湛泸’么?”
      她言辞里自有傲气透出来,白玉堂想这青梅竹马自小也是骄傲的,丁氏兄妹三人,丁月华虽是最幼,天份却是最高,如今双雄在江上声名远播,她却奈何是个女子,虽然江湖儿女不象寻常人家那样拘谨,但终究不得与男儿并,对丁月华来说,委实是屈了。想来丁老夫人也是想在这一层上,将家传至宝与了这女孩儿。
      “怎么当不得,你若当不得,也没旁人了……”白玉打趣道,“如今你大小姐有了这好东西,先前那对纯钢点金的琉璃峨嵋刺可该还我了罢?”
      他本只是取笑,已送出的东西他锦毛鼠岂有再往回要道理?没料想丁月华却是笑着一口应了,“自然还给你,明个就叫人送去你那耗子窝里。”
      白玉堂却是一怔,想起她自小和自己一般,是个贪多的性子,如何今日倒只认这剑了,“你大小姐如今倒是一心一意……”
      却见丁月华那眉蹙了蹙,倒像是要发怒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还是那将笑不笑的神情,微摇着头道:“小五哥你是风流天下的人,自不知道这一心一意的好处。”这般说着,目光却有些痴,只看着地上,也不知道在看的什么。
      这使剑不使剑的与他风流天下有什么关?“月华丫头,你说话越来越玄了。”白玉堂苦笑,想起先前丁兆兰所说“她大小姐近日里脾有些古怪”的话,心道果真如此,也不知她这是吃错了什么药。才想要说什么,却见丁月华抬头抿嘴笑了笑,“小五哥你剑法好,替我看看这‘玉尘独秀剑’,我可练的有什么差错没。”
      说罢也不待白玉堂答应,捏了个诀,径自动作起来。

      玉尘独秀……听了这名,白衣人才心下恍然—还是年前冬季里的事,开封府的那个人到陷空岛来拜访,正赶上一场江南地罕见的大雪,卢庄外梅林里梅花也开的艳极,丁月华过来看梅花,自己则和那人去赏雪,彼时他正是借了画影了这套剑法来助兴,月华见了就喜欢的不行,死磨活缠的要学,没想那人还真就教了她了。
      耳中听是飒飒金刃之声,眼前所见是丁月华一柄湛泸舞的龙蛇之态,这玉尘独秀剑共有一十七式,话独秀为梅,玉尘为雪,这剑法叫这个名字,正是取老梅遒劲错结之势,得白雪轻灵飘乎之意。
      想那个人的武功路数多是阴柔一脉,这些个剑法倒也适合女子演习,但当日看他使来,却无半分捏妩媚的形状,只依稀记得白雪红梅之间,那个人蓝衣齐整,举手投足都是清明潇洒的样子。
      眼前所见是丁月华蓝衫若素,长剑胜雪,但不知怎的,白玉堂却恍惚看见的是那日雪地梅林的情,甚至迷离之间,那冬日的寒也一并漏了出来,一时间,竟觉得这园中炎风早退,暑意全消。
      (四)
      辞别丁家,白玉堂回了岛,看天色尚早,便径直回了听涛居,进了阁子里又拿起之前那袖箭的图样,才要看,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几记飞禽扑翅的声响,探出头去一看,却是只鸽子。
      这只灰鸽左翅上秃了一片,走起来也是瘸一拐,乍看上去十分丑陋,再看得两眼,却叫白玉堂认出这是彼时用来与展昭传信的信鸽。
      干脆从窗子跳出去抓了鸽子,看它翅上似乎是被箭簇之类所伤,足上也有擦伤,那带信竹筒上更是点点的都是焦斑,他当下抽出竹筒中的薄绢,只见上面只有字迹潦草的几句话——
      五弟晤,前番来信中提及机括改进一事,已着工匠行之,收效甚喜,然决战在即,恐日后不得鸿雁返,兄于此处谢五弟今番助力,所念惟自珍重,代问诸位兄长安好。

      展昭字。
      落款的时节正是六月间,算来当是兰州城战事最紧之时。
      想来是这鸽子中途飞过战场被流箭之类事物所伤,以至于此时方回到陷空岛。
      这书信,寥寥数语……怎么竟觉得如同绝笔一般?
      虽然心知那人已经安然回了开封府,可此刻看这信,仍是有些不快意——
      莫名其妙的那种不快意。
      白玉堂持竹筒,看上面焦痕斑斑,见那素绢上,一向行笔沉稳之人此番的字却是潦草,心下不由得起伏,思绪万千,不能言表。
      * * * * * * * * *
      是夜里明月高悬,卢家庄的园子里卢大娘子早安排下家宴,女儿红的酒香连角落都溢到,云淡风轻早把白日里的热气都吹散了去。一家兄弟划拳饮酒,六六魁首的甚有兴致。
      “五小子,”大娘子看自家五弟在一边自斟自饮也不说话,便抬手碰了碰他,“下午可见着月华丫头了?”
      “见着了。”
      “可说了展昭的事?”
      “说了……”闷闷地答着,越想越是有气,“大嫂,以后叫我去说这没头没脑的话。”说着又饮下一杯酒,却不想额头上立刻吃了卢大娘子一记爆栗。
      “这怎么是没头没脑的事了?”卢大娘子那架势只差没跳起来。
      “那只的事,月华丫头根本不放在心上,我和她说她也只是淡淡的。”白玉堂照实说了自己的想法。
      卢大娘子却笑起来,边笑边摇头,“哎,人家都说你风天下,女孩子家的心思你没有不知道的,谁知道月华丫头和你青梅竹马,你倒看不出来了。”
      “什么?”白玉堂挑了挑眉。
      “月华丫头脸上装的淡,心里头还不知怎么急呢……我看她半是看上那展昭了,只是姑娘家脸皮到底是薄的,越是心里头爱,越是当个没事人。”卢大娘掩口笑着,“所以我才叫你去说,你去说,倒像只是江湖上的往来了,小子,明白不明白?”
      明白什么,他此刻只觉得头痛。
      “那展昭有什么好……”低声嘟哝了一句。
      就是啊,那展小猫有什么好的,成日里头就知道在公门里转,如今弄的半死不活的,就算这回过来,依他那个性子,天生劳碌命的,迟早这命也要交到官家手上,不是因公殉职,就是兔死烹。”那边蒋平突然就凑了过来,边说还边撞了白玉堂一胳膊肘,“五弟你说是不是?”
      “老四,你胡说什么。”卢大娘子一瞪眼。
      白玉堂只觉得头益发痛起来。
      这边卢大娘子依旧和蒋四爷说着闲话,大当家已经叫女儿红灌的有些微醉了,彻底鼠穿山鼠还在行令吆喝不亦乐乎,看兄嫂俱都是热着,白玉堂又自斟了一杯,小口地啜了,仰头看天上古来难全的月,心里头,只暗暗计较……
      * * * * * * * * *
      次日,陷空岛的卢大当家因夜里头中酒直睡到日上三竿的还未醒,朦胧昏梦里只听自家三弟那全岛称名的大嗓门,“大哥!大哥!”
      “什么事?”猛惊醒过来翻身坐起,头一阵痛,只见门外两个人影,“大哥,五弟出走了。”
      “啊?”好小子,中秋刚过,又出去惹事了,卢方摇了摇头, “可留了书没?”
      “留了。”
      松了口气,“可说去了哪里?”
      “去了……去了,老四,你看看他这是去了哪里?”
      “开封府一游,勿念。去了开封府。”门外蒋声音怎么听怎么觉着像是在笑。

      “大哥,五弟去了开封府。”徐庆又大喊了一声。
      我早听见了,卢方摇着头,系好外袍推门而出,心道自家这五弟是越来越管不住,幸而只是去开封府……哎,也不知道他去开封府做什么,可莫要给包大人添什么麻烦才好。
      “大哥。”那边韩漳又从园子外头进了来,“丁家兄弟来了。”
      “什么事?”卢方委实想不出丁氏双雄此时来何事。
      “好象说是月华丫头今早留书去了开封府,他们来想问问五弟知不知道她去干什么了。”
      “啊?月华丫头也去了?”徐庆蒋平俱是一愣。
      呃,那两个莫不是说好了一同上路的?你说怎么别的地儿不去,偏去开封府?又不是风景名胜

      卢大当家苦着脸这般想到。
      谁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不说好的,直到一个月后,丁月华从开封府回来,也没提起这茬,只是带了封白玉堂的信给陷空

      且说卢大当家读了那信后,盏茶的工夫也没说一句话,只拿着信,眼神都直了。
      “当家的……你可别吓我,五弟没事罢?”卢大娘子见自家君这样,只道白玉堂出了什么事,探头过去一看,“什么?那小子也当了四品带刀护卫?”
      边上蒋平的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喷了出来。
      徐庆韩漳更是跳了起来,“什么?五弟进了公门?!”
      三鼠抢了信闹哄哄地去争辩了,卢大娘扶着自家夫君坐下,卢方定了半晌神,喝了口茶,看着自己浑家,老半天,吐出一句话来——
      “秀秀,你说……老五穿起展昭那官服来,是个啥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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