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再生》纳兰澈雪

4、冰♡

　　师父把我关在寒冷的冰棺里。
　　我终于可以，静静地安歇一会了。

　　忘记是谁说。在一个明争暗夺的世界里，是永远没有真正的安宁的。
　　可是我不管，你们争也罢，夺也好，都与我无干。

　　我不想成为你们争个你死我活的牺牲品。
　　亦不想看你们丑恶的嘴脸。

　　她们还给我带上手铐脚镣。
　　这又是为什么呢，我又不会跑，否则我就不会回来认错。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不过，你们愿意这样才可以安心，那就顺从你们的意愿。
　　能够求得这样的栖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知足。
　　我真的厌倦了仇杀，厌倦了师父每次交给我的任务。
　　她总是说，总是说，你是要继承大位的人。
　　如果你不能够出类拔萃，又怎么能让别人心服口服呢？
　　如果你不能够震慑大家，将来师父百年之后，你又将如何自处呢？

　　那时候，我抬起头，我很想说，师父啊师父，我真的不想扛起来这么多。

　　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有好漂亮的花布衣服可以穿，
　　有好些香甜可口的糖果可以吃，
　　有一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哥陪我玩，
　　有一对慈祥善良的老人关爱我的心。

　　可是，望着师父殷切的眼神，我却无法说出口。
　　因为，她是——那么那么地期望我一下子长大，
　　期望我变成她心目中的大树，而不是娇弱的花。

　　她知道我的想法。她没有责怪。
　　只是将我搂在怀里，摸着我的头顶，对我说：
　　傻孩子呀，你怎么可能这么想，你怎么可能这么傻。
　　你与生俱来，就不是凡人。你身上，肩负的使命，有很多很多。
　　你知道，你的父亲是什么人，你又是知道，你的母亲对你寄予了多少厚望。
　　你知道，你们家，受了多大的委屈？
　　你知道，你们家族有多少冤魂在等着你为他们昭雪？

　　我……被她按住，一动不能动。
　　我心里，只想说，
　　如果真的一定要这么累、这么累，那我情愿和他们一起长埋底下。

　　师父当然是不会允许我这么想，也不会允许我这么说的。
　　所以她告诉我，等我当上了掌门，执掌了这个天下，也就等于执掌了外面的天下。

　　天下？得到了天下又能怎样？
　　她没有回答。她只说，我只是太小，总有一天，我会喜欢自己赢得的这个天下。

　　我不知道，未来的天下，究竟，有多大，会多么让我欢喜。
　　我只知道，我很想回到小时候。哪怕是记忆梦境也好，永远不出来。

　　那一夜，刀山火海，竖耳聆听，皆是哀嚎。而我，我却不知害怕。
　　那一夜之后，我变成了一个孤儿。一个人流落在街头。亦不觉得孤单。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我真的太小。
　　又或是，原本生长在那个大花园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多幸福。
　　好像那时候，记忆中，我总是绕着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虽然不像现在这个样子，但在心上。

　　那时候，有太多太多的人，像公主一样奉着我，希望我变得优秀、贤淑。
　　而父亲，则寄予我更大的希望，他希望像个男孩子一样，骁勇、英明。

　　母亲，在我出生的时候便去世了。父亲没有再娶。
　　但他，又特别特别想要一个儿子。
　　于是，他把我当成了男孩。

　　很小的时候，就要跟着他起早贪黑地一起习武。
　　这并没有什么烦恼，相反，倒是觉得比较开心。
　　只是，他对我的期望，也渐渐变成了男孩一样。
　　——什么都要最好。

　　他总是慈祥地笑着说，我的孩子是天下最棒的。
　　可在校场上，一旦有什么错，却一定不会宽容。
　　哪怕我叫苦、叫累……他也无动于衷。

　　……那时候，并没有觉得有多好。虽然锦衣玉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那时候，并不曾想到后来。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时候，不期待改变，也不没有太多的欣喜，充满心间。

　　我只想告诉他，十八岁之前听你的，按照你的愿望去努力；十八岁以后，还我自由好不好？

　　我总是觉得，我是一个早已长大的孩子。
　　只是在别人，永远觉得我不曾成长。
　　直到有一天，曾经属于我的安定，俱已不在。
　　这时才知道，不用面对外面的血雨腥风，人心险恶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来到这以后，师姐们总是对着我笑。
　　她们一个个，或美的、或丑的，都有一张可亲可近的脸。

　　直到有一天……
　　师父去交代一件事情，明明是两个人完成的，却被师姐完全否定。

　　那一刻，我很疑惑。
　　为什么，平日里亲近的师姐，
　　就为了这么一点点小小的功绩，不惜撕破脸面？

　　直到我知道，一切都是为了名、利。心，忽然就无比的寒。
　　她们以为，只要肯于立功，那么，每个人都会有机会。
　　殊不知，掌门之位，早已内定。

　　我宁愿，她们从来不对我笑。
　　那样，也就不会有太多的期待，有太多的以为。
　　也就不会有太多的失望，有太多的伤心。

　　如果想要比，想要争，让我一个人就好。
　　又为什么，要连累那些一心只是想亲近我的孩子？

　　并不是，我没有智慧、没有能力。
　　只可惜，觉悟得太迟……

　　终于，今天我可以退出这场角逐了。

　　请让我，好好地，睡一会吧。
　　就算就此永远不再醒来，那也是，没有关系的。

　　事实上，我更怀念一个人在外面流浪的时候。
　　尽管，吃不饱、穿不暖……但是，有自由。

　　虽然也要看人脸色，但却不必失去尊严与良心。

　　的确，那碗饭，是路人赏的。
　　他们高兴的时候，给我些好的；
　　他们不高兴的时候，可以吝于施舍。
　　但他们却无法，去扭曲我的意志，抹灭我的认知。
　　当一碗饭，是要用来尊严去换取的时候，我可以选择拒绝。

　　生存是必须的么？那又为什么一定要生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