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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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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之爱
(一)
看清楚症断书上的结果那一瞬间,我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二)
一大早,纪如就像一只花蝴蝶般冲进了我的店子。
“十三,十三,我来告诉一个好消息哦!宋晋他昨天向我求婚了,我好高兴哦!十三,十三,你做我的伴娘好不好?”纪如拉起白色的裙摆转了几圈,蕾丝花边繁复花纹的裙摆开出美丽的花朵,“宋晋这个人啊——”她做出小女儿的模样,“他昨夜送我回家,突然拿出戒指套在我手上……一点都不浪漫,还吓了我一跳……不过,他要是真浪漫起来,也不知道我的心脏受不受得了……”
是的。
我的名字就叫十三,萧十三。十三号出生,在家排行第三,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眼前这个如麻雀般聒噪的女子纪如是我的好友之一。她的男朋友,啊,现在应该称她的未婚夫了,宋晋,也是我的好友之一。所谓的店子是我新开的一家书店,用以糊口。店名就叫十三号。乔知道我要用这个名字时,曾经取笑:“你干脆用你的名字算了,既有创意还绝无重复。”我的思考不过一瞬,依旧故我。萧十三,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意义。
“哎呀,大小姐,你就不要刺激我们这些单身的人了好不好?”乔从里屋走出来,笑道。
“就是要说,就是要说!非得让你们也结婚了才好!”纪如扯下眼皮做了个鬼脸。
乔,名为乔少君,是我的以前单位同事,摸爬打滚的交情,她待人一向谦逊又礼,虽然不太爱理我,但无奈早早被我拉来做这小书店的股东,时不时也来这一趟帮忙。
我的小书店其实很舒适,小时一直有这样的想法,也一早打算好,连桌子上要摆放些什么都计划好了。小小的一片,书架从底下一直到楼顶,架一把梯子,小长凳顺着书架。开一个落地窗,绿色的窗帘,花一定是向日葵。开辟一个小空间,摆两张小圆桌,屋后一个小厨房,供应点点心奶茶收取费用。电脑管理,查找书特别快,还有音乐伺候——本人相当钟爱民歌,时常店子就放着《马路天使》、《天涯歌女》、《邓丽君》什么的,幽怨婉转绮丽。
乔一听这些歌都头疼,她虽然温柔又美丽,对爱情却不感冒,所以差点就骂出两字:无聊。
现在整条街都知道十三号的老板娘不仅名字奇怪,连品位都是一流的奇怪。乔不太爱搭理我,她对别人说是她懒得理我这样表里不一口不对心的混帐家伙,喜欢人家也不肯说个明白。于是,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十三号的老板娘胆小到连向心上人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只得每日每日听些情歌慰藉。
我听了,勾起嘴角,冷笑。
十三号才开不过三个月,名气倒不小。偶尔上街,总会听到有人说我们要十三号去逛逛吧。我很少上街,一是没什么需要,二是懒得。我喜欢安静,喧嚣了头疼。一个人倒也自由自在,自得其乐。
乔经常对我说:“萧,你也该去外面走走。”
我笑:“每个月进城里进货,走过了。”
她怒:“你那叫走,那我算什么?”她是报社记者,经常出远差什么的。
当时我正在清理货单,顺口接道:“你那是上班。”
好脾气的乔差点没被我噎死。
我从早到晚,不是看着书店,守着电脑看行情,偶尔给同行朋友打个电话了解情况,一日里难得有几分闲情,哪能走很远。乔少君不懂,我也就懒得解释了。
纪如和乔少君不对盘。她们从去年年底认识就一直争吵,从画眉毛这种小事到男朋友婚姻大事,她们几乎没有一次意见相同。这次也不例外。乔听了那话,眼珠子转了几转,拉过我揽住我的肩膀就说:“我们不需要结婚,因为我们俩生活在一起就可以过一辈子了。”
纪如差点把眼珠子掉出来。
恰巧,纪如口中那位一点都不浪漫的未婚夫宋晋先生推开店门走了进来。
“小如又调皮了?”见到这样寂静到诡异的场面,他微笑如春天里的花朵一样,宠溺又温柔。
纪如头一回不承认:“不是我,十三和少君欺负我,居然吓我说她们俩要在一块……”她惶惶然,要躲进宋晋宽厚的胸膛里。
乔冷笑一声。
我微微一动,半挣开乔,微笑:“开玩笑罢了!”话题一转,“宋晋怎知小如在我这?”
宋晋微笑,并不做答。而纪如的脸上忽地多了抹可疑的红色。我们心知肚明,我来问这个问题,不过想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现在成功了,换个话题也不无不可的。
“婚期定在什么时间?”纪如太高兴,只顾着宋晋向她求婚这件事,日子啊婚宴啊婚纱婚照什么的,怕是一点都没想过吧。
“下个月二十七号。”
我怔了怔。
乔少君怪声怪气地:“这么急,不会是肚子里有了吧?”
纪如一急,差点跌倒,声调倒是忍不住拔高了:“乔少君,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和阿晋谈恋爱少说有十年,算起来都有十三年了,急着结婚不行吗?!”
乔嘴里道歉:“……这么急,会想到别的地方是应该的,正常人嘛!”眼睛却像是管不住了一样直往纪如的腹部猛瞧。
我给了她一拐子,见她收好她的视线,才说:“现在已经十五了,下个月二十七确实有点急,出了什么事么?”
宋晋摇头,道:“想结婚了。”
我闭嘴了。
多说多问无益,不如不说不问,看着听着就好,也不往心里去。
过了几日,纪如专程打了电话又叫了车过来,说是要去试伴娘礼服。我琢磨了一会,打电话叫了乔过来看店子,空手上了车。纪如笑着,手挽上来。我看了她挽过来的手一眼,撇开头。
(三)
下午,风和日丽。
我招呼熟客,乔少君一个人仓库里捣鼓什么,门口忽然有人问:“法语版的《小王子》有吗?”我说:“有。”那人便拿眼灼灼地盯着我看:“多少钱?”我微笑:“我送你。”眼睛弯弯笑,他说:“你这样可迟早要关门大吉。”我伸出手来,挽他进屋,顺便让乔出来看店。
乔少君一看那人,眉毛都竖起来了:“什么时候认识的,交往多久了?他家里有哪些人,情况怎么样?”噼里啪啦一连串问题。
男子听了直微微笑。
我慢条斯理地回答:“姓萧,名萧沫,家里上有父母,下有弟弟一名,妹妹一名。弟弟名叫萧峥,妹妹名叫萧十三。如何?还有其他问题么?”
乔少君大咳:“没了,没了,你去忙,我也去忙。”
萧沫笑道:“你朋友可真有趣。”
我拿眼斜着看他:“喜欢了?喜欢了我就给你介绍——”
萧沫一脸笑容僵在脸上,伸手搓乱了我的头发,道:“你别瞎操心。”
大哥二哥和父母都在我十七岁那年移民去了法国,这几年,难得回来一趟,都是在节日时期,这回,没过节没生日的,他回来做什么?寒暄后,带着疑问,我泡了茶,又拿了点心摆上,过了好一会才问:“这次,住哪?”
萧沫笑了笑,抿了口茶,叹道:“十三的手艺还是一样好。”放下杯子,才继续说,“在老家,因为遗嘱的事情才回来的。”
“哦。”那没什么事,如此,便好。
大哥走了以后,乔凑了过来,用力捶了我一拳,笑骂道:“好哇,你什么时候有了哥哥我怎么不知道?”
我淡淡地:“很多事,你也不知道呢。”
乔少君的脸一下子沉了,她盯着我好长时间,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说:“好,好,好……萧十三,你的事情以后我都不管了!”说完,她摔门而去。
我看了看日期。
十三号。
真是个奇怪的日子啊。
我无意识地想。
晚上,我接了一个奇怪的电话。开始一直没有声音,我忍耐,不为别的,因为来电显示写着“纪如”两个字。半晌后,抽泣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等待。再过了半晌,她声音带着沙哑:“十三,十三,我们见面好不好,好不好?”我按捺心情,不动声色:“你在哪里?”她说了一个地名,我心一动,市医院附近?按下电话,我想了想,拨通了宋晋的手机。他说,我一会就到。
纪如一见到我就扑进我的怀里,梨花带雨地:“十三,十三,十三……”
我抱住她往椅子上移动,她虽说不重,但也是几十公斤,我承受不起。安抚了一阵,她才止住了哭泣,断断续续说起来。那是一个很古老的故事,关于他们家族。被女巫师爱上的青年后来背叛了她还将她送上断头台,恨极怨极的女巫师立下血誓下诅咒。纪家长子,无论男女都必定身受百般痛苦而死。这个诅咒,无不灵验。
我拍着她的肩膀安抚:“不会有事的,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她浑身颤抖,惊恐地缩得更小了:“你不知道的,你不明白的,你不了解的——我今天,我今天见到大伯了……”她的脸因为恐惧呈现一种奇怪的扭曲,“我去了医院,医生说我有可能患病,而且不止一种……”
“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我只是不停地重复这一句。
脚步声从后来传来,焦急的喘息,宋晋来了。
我起身离开,走出很远才回头看了一眼。娇小的纪如终于不抗拒地扑进宋晋的怀里,高大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搂紧她,细吻落在发间,落在额头,落在唇角,最后抵死缠绵。
不会有事的啊,我不是说了么。
我轻轻地踮起脚尖,展开手,转了一个圈又一个圈。想象南国的冬雪,细细碎碎,灯光温暖散落,雪花在柔软的灯光下也温柔。纷纷扬扬的雪花中,我一个人跳舞,最钟爱的紫色长裙在空气里开出一朵比一朵灿烂鲜艳的花。好美,好美。
(四)
萧沫再次找到我是十七号。
期间我们也曾一起吃饭聊天等等,但因为正事而找上我,是第一回。萧沫敲了敲玻璃窗,朝我挥挥手才推门走进来。我不禁想笑,大哥这个不算优良的习惯还是一点没变。怕突然出现吓坏了要一起约会的人,所以总选择靠窗的位置,总要敲敲窗户再走进来。
萧沫的脸色凝重。我不由得问:“很严重?”他只说:“与你有关。”于是我的脸色也变了。与我有关,与我有关,与我有关啊!果然,要来的还是来了。
下午,我拨通了纪如的电话,她说她和宋晋在得月楼忙呢。我随意,于是约好就在得月楼见面,再带我去看看他们的新家。
再次见到纪如,她脸色好很多。生病的事情,她笑着解释:“我那是自找麻烦,心理紧张,当然会影响检查结果。”我笑:“现在不紧张了?”她神色黯淡了一下,微侧头。宋晋在不远的柜台定婚宴的酒桌。她笑了,如水一样温柔:“紧张啊,但阿晋在我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我还是笑:“那敢情好,可得抓牢了。”她抿了口茶,一噘嘴一努鼻:“那是自然。”
宋晋的眼光极好,选了一间三室三厅的房子,二层。门口,一个大大的草坪院子,绿色的藤蔓,白色的栏杆,衬托得这样一间房子如童话般。纪如兴奋地介绍,这里这里要放什么,那里那里要摆什么,书房,厨房的规划等等。小小的一张脸,红扑扑地,可爱极了。眼睛也是闪亮闪亮,小鹿一样。宋晋温柔地凝视她,任她胡闹。
晚饭后,宋晋和我送纪如回家,随便找了个街心公园坐下。晚上,又将近郊区,空气还好,星星在头顶一闪一闪地眨眼,调皮又灿烂。公园里没有人,孤独的秋千在夜风里微微摇晃。滑梯高高耸立,像座大山。宋晋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空气忽然变得有些温柔。
“我们认识也快十三年了吧?”
“恩。”我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
“我听说你哥哥回来了?”
“恩。”
“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有一个哥哥。”他语气竟然有苦涩,“我也不知道,原来你是萧家的小姐。”
我不说话,径自沉默。
宋晋继续说:“我还以为是其他人害纪家,没想到是你家,知道的那刹那,我还以为我听错了。”他盯着我,问,“为什么要害纪如?”
“我没有要害她。”
“可你明知道她是纪家唯一的继承人,她从小就是千金大小姐,还发生了那件事情,她怎么可能吃得了苦……”
我转过眼,淡淡地说:“你不是在她身边吗?”
他噎住,第一次毫无风度地走掉。我仰望星空,忽然想起在很多年前,还是少年的宋晋站在树阴底下朝我伸手,露出比春阳还要温柔的笑容来。十五岁的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骑着自行车到处乱走,不小心撞到人。那个人,就是纪如。而冲出来,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向我怒吼的人,就是宋晋。我把手背覆在眼睛上,想,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时间如梭,流逝如水。
乔少君在十三号等我,只留一盏灯,面色沉重如深潭。见我进来,她抬头,用眼神示意我过来她旁边坐,椅子已经准备好了。她打算逼供吗?我好笑地想。
“对不起。”她道歉,“我不知道事实。”
所以我喜欢乔,她这样坦率,她这样从不掩饰自己的错误,勇敢地承担,她这样美好。
“你从没骗我,我却不相信你……”
不,我骗你很多,比如你被我拐了过来当我这小书店的股东,还不能丢下。
“萧。”她看着我,握住我的手,“对自己好点,那个人、那个人并非不喜欢你啊。”
“已经晚了。”我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她神色黯然:“我应该早就这么劝你。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是不在意的……你怎么会不在意呢,喜欢的人要跟自己的亲生妹……”我按住她的嘴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然后严肃地问她:“谁跟你说的?”她担忧地望着我:“你大哥。”大哥……吗?我松了口气,他的话,不会到处宣扬,告诉乔少君,大约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坦率的人儿了吧。
夜,越来越深了。
(五)
纪如的母亲在见我的一瞬间,脸色变得苍白毫无血色。
二十六号傍晚。
下起了毛毛细雨。
不仅是纪如的母亲脸色变了,连在一旁的宋晋的母亲脸色也变得奇怪起来,仿佛疑惑,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朝她们微微一笑,就被纪如拉着进了化装间。屋里,纪如其他的姐妹已经在了。都是认识的人,所以打了招呼,随便聊起来。说到一半,纪如的母亲和宋晋的母亲手挽手走了进来。宋晋的母亲似乎对我有特别的兴趣。
“小如口中的十三就是你吗?”宋晋她妈妈的声音很温柔,很好听。我点了点头,其实我从未在纪家还是宋家出现,我的身份,跟我一辈的人不知道,不过父辈们总有人晓得。我并没有要做什么,但害怕误会,掩着更好。“你喜欢蜻蜓?”她又问。我恩了一声。
“真是个不错的女孩啊。”她伸手,迟疑了一下,放在我的头顶,摩挲了一下,握了一下拳放在身侧。
我疑惑地望着她。她却只是温柔地笑:“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啊,辛苦了吧。”我不懂她的意思,却肯定她知道一些事情,不然……这样的表情为了什么?我感到不安,纪如母亲如针扎的视线,宋晋母亲奇怪的慈爱表情,所以我略微欠了欠身,找个借口出了门。门轻轻地被掩上,最后我看纪如母亲担忧的神情。
天已经黑了。细雨飘扬,笼罩整个天际。院子里,有一股氤氲的气息浮在空气里。我跟着走廊石阶走了几步,忽然,一个奇怪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我凝神侧耳,似乎是呜咽,好象是某种奇异的动物发出来的。
“……我见到大伯了……”
我想起了什么,身子一颤,匆匆地准备回屋。
如果是我的话……
是我的话……
我的话……
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来,我木然地接起,大哥焦急的声音通过电话线刺痛我的耳膜:“十三你现在是不是在纪家,你不可以去哪里的,你快点回来啊!”
我木木地:“大哥,已经晚了,已经晚了……”眼泪,承载不了,滑落下来。
挂了电话,我坐在走廊的栏杆上。从这里望出去,路边的灯光被雨笼罩,桔色的光芒衬着细细的雨点,仿佛那天夜里那一场华丽的梦。忽然,走廊灯光闪了闪,刺目地亮起来。我眯了眯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乔少君。
“你来了。”我抬头看着她慢慢靠近。“恩,你明天几点的飞机?”她问我。“现在告别就好。”我很疲倦。“好。”她走过来,拥住我,“小心保重。”我点头,然后说:“对不起,乔,我只是再也受不了了。”她把食指按在嘴唇上:“嘘,我明白的,我明白的。”然后又说:“我们走吧,你大哥找你找得很急。”
我连说好的力气都没有了。
毛毛细雨越来越大,模糊了天地,模糊了视线,模糊了所有。
二十七号的婚礼,我站在纪如的身边,宋晋英俊的脸,温柔的眉眼,火热的视线,幸福的笑容。我也幸福地微笑,看着纪如将手递出,看着宋晋将手小心地握在手心里。神父在台上庄严地问,我在心里默念。
“I do swear that I’ll always be there. I’d give anything and everything and I will always care. Through weakness and strength, happiness and sorrow, for better or worse, I will love you with every beat of my heart.”
I will love you with every beat of my heart.
(六)
我现在在瑞士的一个小乡村里,安静地生活。乔少君知道我离开,除了她,我没有跟其他任何一个人告别。在我小小的房间里放着我的行李,在行李箱的最底层,有一只竹子做的蜻蜓。
那是我最珍贵的宝物,是我十六岁的生日礼物。纪如十五岁那一年发生了车祸,宋晋发誓要一辈子照顾她。谁也不知道,在那之前,那个微笑比春阳更温柔的少年给了我一个最美丽的梦。谁也不知道,那一年,我骑着自行车不是不小心撞到纪如,而是刻意。纪如的父亲是我的父亲,下乡时见到我那清秀温柔的母亲倾心不已,还有了我。我那一年,原本想要狠狠地报复那个抛弃我母亲害我孤苦的男人,原本想要狠狠地伤害那个拥有我永远不能有的父爱母爱的少女,可是,上天让我遇见了宋晋,上天让我喜欢上了宋晋。
在纪家,宋妈妈的表现让我明白了,宋晋当年的确没有说谎——虽然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宋晋在我生日那天高兴地对我说:“三,三,我带你去见我的母亲,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而且,纪如的母亲知道,那样一个诅咒,它其实是真的。萧爸爸萧妈妈收养我时,他们就已经告诉了我,关于我的身世,他们说:“我欠你父亲一份情,答应是要将你带回纪家本家关起来永不出世的,但是……”他们只是叹息,给了我名义上的家,却不能给我真正的家。我不能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否则便是害了他们。
那天晚上,我见了我的大伯……
身体已经在腐烂,却依旧拥有清醒的神志……
而上个月,在法国,我二哥开设的医院里,我见到了属于我自己的症断书:细胞异变。
谁知道以后我将变成什么样子呢?
二哥说,也许我以后会拥有动物的细胞……
哈,真奇怪。
人身上怎么可能出现动物的细胞呢?
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
现在,我在属于我自己的家里,手里握着那只美丽泛黄的竹蜻蜓。
在这完全陌生的地方,我终于可以放纵地泪流满面。为我自己。
为我那永远回不去的爱情以及永远到达不了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