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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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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内普先生——”呼唤声打断了西弗勒斯的思路。
“安德逊女士,我说过别在阅读时打扰我。”霍格沃茨的前魔药教授按着鼻梁放下了手里的书。
“但是您也答应过,每两小时会休息一会儿,”女护士走过来,微笑着将西弗勒斯的轮椅从他固守着的角落里推开——随着身体状况的好转他的活动范围其实已经增大了许多,“当着波特先生的面您可下过保证。今天外面阳光不错,也许您愿意到院子里喝一杯下午茶,然后再看会儿电视?”
“安德逊女士,我不是中年妇女。”西弗勒斯反对。
“您需要更多的休息。”女护士的态度温和但也不容抗拒,“以及新鲜空气。”
“那么我可以到院子里继续看我的书,为了你说的新鲜空气。”西弗勒斯不悦地夹紧眉头。
“我可以给您拿本杂志,”女护士微笑着抽走了书,“不是这种艰深的专业著作。”
“我不是中年妇女!”西弗勒斯近乎恼火地再次重申。
“那么一杯热奶茶。”女护士眨眨眼睛,清澈的眼底闪动着愉快的光芒。
膝盖上很快盖上了柔软的羊毛毯,手里被塞进了一杯热奶茶,西弗勒斯无奈地坐在阳光下的小院子里,开始微微出神。他发现自己总是拒绝不了这样的要求,只要是带着善意用愉快的语调说出并且配以明亮的眼神,就像许多年前他也从来无法拒绝阿不思•邓布利多,还有再往前的那些年里,他在心底里无从拒绝那个红发碧眼的靓丽女孩。
——但是,至少他们还都是巫师。
西弗勒斯为自己开始对一个麻瓜频繁让步感觉到恼火,但又无可奈何。
好吧,这也许其实也不算什么,有鉴于他已经越来越习惯他的麻瓜生活了。
半小时以后带着他的毛毯和茶杯重回室内并且得回了他的偏爱读物后,西弗勒斯在思想上对自己摇了摇头。看吧,他正在研读麻瓜的药剂学专著——有关药物成瘾性的临床研究,用来做笔记的是麻瓜铅笔和拍纸簿而不再是曾经惯用的羽毛笔和羊皮纸,起夜时会伸手开床头灯而不是用荧光闪烁咒,穿麻瓜的衣服,坐麻瓜的轮椅,看麻瓜的电视节目,居所里没有可以联接飞路网的壁炉,房间里没有空间扩展咒,提供餐点和清洁服务的也不再是家养小精灵,后院里栽种着最普通的蔷薇花以及一小畦生菜和西红柿……
或许当年十来岁的他有多努力地在离开这个麻瓜世界,现在就有多努力地在回归。
——如果这是哈利•波特的意愿。他想。
西弗勒斯没有要求解释或是询问理由。他看得出,如果他问,哈利一定会回答。波特们从来都不是什么掩饰和隐藏内心活动的高手,而他本人却在观察和揣度他人神情思想方面堪称翘楚。这是一个双面间谍的保命基础。所以他知道,救世主有这种期望——不论是无意识还是有意识的——都必定有他的理由。那个波特已经不是当年莽撞的男孩,这就足够了。他,或者说他们,从来都不曾有过随心所欲的权力,西弗勒斯也不认为在沉睡了十几年后,自己会突然就有权那么做。蛰伏对他来说,已经是习惯,甚至是本能。而且——
而且,他实际上信任这个波特远多过于他自己曾经意识到的。
他相信他会完成邓布利多给予的任务,哪怕那孩子像是头待宰的猪一样被养大。
选择最有利的时机和方式勇敢面对死亡,这确实是邓布利多教出来的格兰芬多会干的事。
对此,西弗勒斯没有多少罪恶感。
他甚至不为自己纵容莉莉的孩子用那种渴慕的眼神与己对视而感到罪恶。
一匹狼。
守护神不会骗人,这是哈利•波特对他的前魔药教授的真实观感。
西弗勒斯不屑地想,总比乌鸦、蝙蝠、穿山甲之类的要好,实际上他还不免有些小愉悦。
然后曾经的魔药大师就带着这种愉悦的心情,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他的研读当中。
也许借鉴麻瓜的药剂学研究,他能够减轻或是解决无梦药水的成瘾性问题。
所以他得在下一次半小时强制性休息到来之前多看几页书。
晚餐后是每日例行的交流时间。如果哈利没因什么突发情况呆在傲罗司加班,他们会在看完电视新闻后转移到起居室去,一边品尝饭后的热饮,一边交换些当日的经历和对某些问题的看法。由于西弗勒斯的坚持,他会在餐前换上更适于这种场合的衣服——不再是睡衣——让哈利帮助他将轮椅安置在沙发之间的长方形地毯旁,然后让年轻的那一个坐到对面的扶手椅上。落地灯暖色调的灯光笼罩出一片不大也不小的明亮,咖啡和茶的香气让四周显得宁静而又闲适。
“那么,您第一次去对角巷是和我妈妈一起?”哈利松散着领口靠在椅背上问。自从那次深夜里的交谈后,现任傲罗司主管经常会兴致勃勃地问起上一辈人年轻时的琐碎往事——倒不是说他以前对这些不感兴趣,而是在坦白了一些内心之后再提起这样的话题,不知为什么似乎轻松了许多。
“莉莉是麻种,按规定会有引导教师——”西弗勒斯的坐姿相对要严谨得多,但也不再是那种腰板笔直的紧绷状态,魔药大师在热茶的烟气中淡淡回忆,“当时的麻瓜研究学教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至于我,我母亲拒绝了由学校派出引导教师。我们当时没有余钱可以花费在那些东西上,所以对角巷采购毫无必要。她为我准备了必需品,魔杖、课本、坩埚之类,大部分是她自己求学时的存余。那是我仅有几次看到她使用魔法,对旧校袍施放清洁咒和缩小咒,事实证明她的忽略咒效果很好,开学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注意到我衣服上的补丁。”
“但您还是去了?”哈利很容易能想象得出当时的景象。
“是的,我去了。”西弗勒斯没露出什么表情,“我很想去,那个真实的魔法世界,而不是自己从母亲藏起来的旧书上偷看来的,有男巫和女巫,能用魔杖施放出各种神奇的法术。所以我偷偷地跟踪莉莉和她的引导教师,不过很快就被她们发现了。你母亲,她很聪明,几乎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窘境,所以告诉她的引导教师是她希望能有朋友陪伴,毕竟那是个陌生的地方。”
“我猜那是一场愉快的经历。”哈利微笑。虽然前魔药教授的叙述总是显得干涩,更像是在做总结报告,从不像曾经小天狼星那样铿锵激昂,充满热情,总能轻易调动起聆听者的情绪,但在他们之间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安静交流往事本身,就已经像是个奇迹了。
“也许。”西弗勒斯不置可否。
“我想,那次您应该并没有遇到我父亲。”哈利对年长者的模棱两可有些好奇。
“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你父亲一个热衷于以貌取人。”西弗勒斯冷淡的说。
“哦,是的。”哈利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话题中隐藏的炸点,“我第一次去对角巷的时候,就差点跟马尔福吵起来,在摩金夫人的长袍店里。当时我对他的印象简直坏透了,您知道,他就用那种鼻子长到了额头上的傲慢样子看着我身上那些达力表哥的旧衣服,然后拖长了腔调问我有没有自己的飞天扫帚。”
“所以黄金男孩跟铂金小王子之间长达七年持续战斗的最初起因只是一把愚蠢的飞天扫帚?”这下轮到西弗勒斯露出一丝不明显的微笑,“说起来,我很怀念那些能用扣除学院分来让你们闭嘴的时光。”
“是让我闭嘴。”哈利嘀咕,“您从不扣斯莱特林的分。”
“啊,我假设这是一个怀恨已久的声讨?”西弗勒斯看向对面。
“不,”哈利摇头否认,“只是对您总是如此正大光明表露偏心的感慨。”
“邓布利多一样很偏心。”西弗勒斯淡淡地评价。
“而我们都知道那是为了什么……”哈利的视线落到了虚空处。
近来的对话总发生这样的情况——从早前的一些琐事开始,然后在谈及某个已经故去的人物时戛然而止。时间可能并不足以治愈一切,有些死亡是他们心底里永远铭刻着的伤痛。哈利至今还记得在五年级失去小天狼星后那种整颗心脏仿佛变成了空洞的感觉,冰冷、茫然、无能为力。也许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死在他曾经的教授和校长心里也是一道无法治愈的伤,不同的仅在于,这个男人的自制力太强,所以当时没人能看出他究竟在想什么。哈利记得西弗勒斯在离开霍格沃茨时投射过来的那个漆黑幽深的眼神,他阻止了其他那些食死徒对自己施放恶咒,在那一眼后立刻转身离去。许多当时未曾注意的细节,经过时间洗涤,却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打破这种静默的,是墙上整点报时的麻瓜木雕挂钟。
一只布谷鸟从打开的小门跳出来,啾啾地发出了数声欢快的鸣叫。
西弗勒斯转动轮椅,朝楼梯的方面滑了几步,随后哈利起身走来,握住了椅背后的扶手。
白天照顾西弗勒斯的女护士已经离开了,所以不必再顾忌会让人看见在使用魔法。哈利举起魔杖,用漂浮咒平稳地将轮椅移上楼梯。木质楼梯有些窄,尤其是转角处,需要保持相当的精确度和控制力,但对一个傲罗司长来说,这不是什么难题。
他们像往常一样在楼梯顶端互道晚安,然后转向各自的卧室。
“哈利,”西弗勒斯叫住了正预备离去的青年,“我需要这些药材。”
“您知道您现在还不适于熬制魔药。”哈利不赞同地看着递到手中的纸条,虽然当年他的魔药学成绩一直称不上优秀,但这些年的阅历让他还是很轻易地辨别出这应该是配制无梦药水的配方,也许稍有不同,但出自于一个魔药大师之手,些许不同也不令人惊讶。
“也许不,”西弗勒斯并不争辩,“但是你可以,不是吗?”
“可是我不能。”哈利耸耸肩,“您知道我必须在突发情况下立刻清醒,这是工作需要。”
“那么很好,”西弗勒斯冷静地陈述,“药品清单上也包括了对抗剂。”
“谢谢,”哈利对着轮椅上转身而去的那个背影微笑着低声说。
“谢谢,西弗勒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