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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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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节这一天,西弗勒斯难得衣着正式地早早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安德逊女士为他端来了一杯热茶,这为他接下来的读报时间提供了良好的气氛。被谨慎地施加了混淆咒的《预言家日报》没让那位热情周到的麻瓜女护士察觉到丝毫异样,它被整齐地叠放在《太阳报》和《泰晤士报》之间,所以西弗勒斯花了点时间才看到那些关于近期狼人袭击的报道。
小阿不思也穿着一身颇为正式的小西服,端正地坐在西弗勒斯身边,看他看过的报纸。
今天的早餐桌不像平时那么热闹。
小詹姆在前一天就被接到韦斯莱家去过节了,一起去的还有小莉莉。万圣节前夜的陋居会是充满了童趣和欢乐的地方,所有韦斯莱家的小孩子,小波特们,小卢平,甚至小隆巴顿和小斐尼甘都汇聚在那里,等待傍晚时分带着大口袋结伴去收获他们的巧克力和糖果。然而出于某种幼稚但却执拗的原因,小阿不思坚持不跟他的哥哥呆在一起,反而在这栋家宅清静下来之后,时刻像条小尾巴那样的黏着年长的斯莱特林。
西弗勒斯将看完的《预言家日报》放到一边,开始翻看魔药协会的季刊。
小阿不思拿起带着会动的照片的头版看了几眼,抬头问:“西弗,什么是狼人?”
西弗勒斯不假思索地回答:“《黑暗生物的识别与防卫》的第三百九十四页上有详尽的解释。但是容我提醒,如果最近十五年里的课程内容没有大幅度改变的话,这将是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三年级的黑魔法防御术课本,不是你这个年龄小巫师理所应当的读物,而我也不建议你太过高估自己的智力和学习能力——自傲贪进只代表愚蠢。”
“好吧。”小阿不思抿紧嘴角戳了戳照片上看起来一团模糊的黑暗生物,然后丢开报纸又带着点希冀地抬头看向身旁的长辈,“那么我们今天会出门吗?我想去博物馆,敏妮说他们在展览澳大利亚的恐龙化石,我想去看看那跟赫布里丁黑龙有什么不同。”
“我会出门,你会呆在家里。”西弗勒斯简单地回答。
“不——”小阿不思立刻紧紧地攥住西弗勒斯的衣服,“我不要一个人在家!”
“不会是一个人。”西弗勒斯放下正在阅读的刊物,看了眼那只坚持停留在自己衣袖上的小手,在短暂权衡中放弃了往常对付幼崽时更习惯的强力镇压方式,试图改用语言安抚并提出要求,“等一会儿将会有客人到访,包括一个跟你同年的小男孩。在成年人们出门后,我希望你能担当起主人的责任,让这位小客人尽可能的舒适愉快。安德逊女士会准备好午餐和茶点,也许下午你们可以一起阅读或是看会儿电视。但是我必须提醒你,这位客人有可能从没接触过麻瓜和麻瓜的事物,所以谨言慎行,并且保持恰当的警惕。能做到吗?”
“当然。”小阿不思努力表现出严肃认真的样子,显然很乐意被赋予这种使命感。
所以当德拉科带着小斯科皮亚走进哈利家的客厅时,首先看到的就是某个充当主人角色的小家伙扬头站在地毯前用一种还相当稚嫩的嗓音和礼仪对他们表示欢迎。小蝎子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地方和面前陌生的同龄男孩,学着父亲的样子微微昂着下巴,用缓慢的腔调客套致谢。而马尔福父子两人相似的态度则让小阿不思增添了不少好感——不被当做小孩子区别对待恐怕是这个小家伙一直孜孜以求的,迄今为止也只在西弗勒斯和马尔福父子这儿得到了满足。
两个小男孩很快就凑到了一块儿,努力一本正经地开始初次社交。
“……你见过野生乌头吗?西弗说野生的乌头要比养殖的效用更好……”
“……没有。我爸爸说,能用加隆买到的东西都不值得一个马尔福太过费心……”
“……但是如果都没见过,你怎么能分辨买来的是不是真正的野生材料……”
“……我爸爸说,没人能骗到马尔福,而且马尔福只用最好的……”
“……西弗说,斯莱特林从不妄下断论……”
“……哦,当然,我们全家都是斯莱特林……”
“……我喜欢魔药。你呢?我已经把增龄剂的配方全背下来了……”
“……哇,那很不错。我对魔药也很有兴趣……”
断断续续的稚嫩交谈声让德拉科很有想用蛇头杖敲打儿子肩膀的冲动。
一个波特,而且还是一个跟哈利•波特长得那么相像的黑头发绿眼睛的波特!
这毫无疑问已经超出了铂金青年为儿子择友的最大范围。
阻止他的是他曾经的教授、院长和校长的平淡话音。
“德拉科,”西弗勒斯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们可以出发了,浪费时间不是什么美德。”
“也许我们可以带着斯科皮亚一起……”德拉科不赞同地看向沙发另一边。
“不。”西弗勒斯拒绝,“监狱不是幼崽们该去的地方。”
那个晦暗的名词让铂金青年微微战栗了一下,终于放弃了让儿子同行的念头。
曾经臭名昭著的阿兹卡班在十五年前的那场战争后早已被废弃不用,投向黑魔王的摄魂怪们给光明方带来了大量的麻烦,虽然后来它们像狼人一样被魔法阵圈禁在遥远的聚居地,但直至战后好几年都还不时有零星的前阿兹卡班守卫袭击巫师和麻瓜的案件发生。现在的巫师监狱倒更像是一座普通魔法建筑,高耸的围墙上刻画着禁锢法阵,毫无特色的监房狭窄逼遏,所有服刑的罪犯都穿着统一带编号的灰白色囚服,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区域进行强制性劳动——用当时启用这座监狱的时任魔法部长的话来说,“为魔法世界的建设绵尽薄力以赎其罪”。
探视室本身也不是一个多大的房间,同样刻画着禁锢法阵的铁门里,只有一张分隔两边长桌和对面摆放的两把椅子,显而易见,一边是囚徒的,一边是访客的。德拉科在探访家属登记表上签完名后,就一直站在西弗勒斯身侧的墙边,直到长桌的另一边隐约传来牢门开启的金属碰撞声和脚步声,铂金青年突然说了句“我还是出去等”,随即就匆匆开门离去。
对于这种明显的逃避,西弗勒斯微微皱眉,但没有出声喝止。
实际上有那么一会儿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坐在这里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如果不是那个牢不可破的誓言依然存在——曾经的魔药大师试图说服自己。事实上只要他还活着那个誓言就必然会继续存在下去,而这正是此类誓言的精髓所在,令他永远无法忽视来自纳西莎和德拉科的请求,为这个如今已经成长起来的马尔福寻求福祉是他用灵魂签订的承诺——帮助他,保护他,在任何情况下。
何况那个曾经堪称贵妇典范的金发美人也许真的再也撑不了多久。
西弗勒斯回想起纳西莎深埋在枕头里瘦骨嶙峋的病容,命令自己为接下来的会面做好准备。
然后他就看到了卢修斯•马尔福。
那个他曾经的“同僚”在狱警的带领下,踏着不再骄傲优雅的麻木步伐,从一扇被短暂打开的小门后进入这个房间,安安静静地坐到他对面。让人着迷的铂金色的头发如今只留下板寸的长度,稀疏地覆盖着头顶,囚衣胸口最显眼的地方打着个毫无意义的黑色编号,曾经弹奏钢琴或是高举酒杯的双手粗疏地握在一起,以一种不太确定的姿态搁放在面前的长桌边缘,往年冰冷透彻的灰眼睛里看不到一丁点儿除了隐忍以外的其他情绪。
和十五年前相比,崇尚纯血和利益的大贵族苍老了不少,虚弱甚至肉眼可见。
岁月在他身上显示出严酷的一面,或者说,也是公平的一面。
凝固般的沉默在半分钟后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破。
西弗勒斯从手边的空间袋里取出几支魔药,顺着桌面送向对面。
垂下头用力按着肺部的老马尔福微弱地摆了摆手,在终于止住那阵瘙痒并花了点时间调整好呼吸后,再一次握住双手摆好那个安静的坐姿,然后慢慢地抬起视线,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沙哑地称呼了一声:“西弗勒斯。”
另一个斯莱特林微点下颌回应:“卢修斯。”
“难以想象你会来。”衰老的铂金贵族挑起眉毛,艰难地挤出一丝假笑。
“得了吧卢修斯,”西弗勒斯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的虚伪,“我们都知道誓言是怎么回事。”
“你的语气——”卢修斯有些失神,“有时真像那位大人。”
坐在他对面的人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那么,你为我带来了什么,我的老朋友?”卢修斯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到桌面的那几瓶魔药而不是西弗勒斯的眼神上,用一种早已被人生前四十年刻入骨血的社交性亲密语气尝试着寒暄,就好像他还在辉煌的马尔福庄园内接受着来访者礼节性的赠与物,“相比感冒药和营养剂,我更希望是生发水和荣光药剂。我好像闻到了雏菊根块的味道,所以也许是提神剂?”
“不用提醒我你的终极巫师考试魔药成绩是优异。”西弗勒斯微讽地说。
“如果不是战争,”卢修斯牵了牵嘴角,“德拉科的成绩会比我更好。”
“这就是你不愿出狱的理由?”西弗勒斯语气中的讽刺变得明显起来,并且开始冷笑,“一切为了家人?或者马尔福家不需要一个被定罪的成员来丢人现眼?相信我,德拉科不会感激你这个罪犯父亲把他独自扔在满目苍夷的废墟里挣扎求存,纳西莎也不会感激你这个罪犯丈夫给予的体贴的自由。实际上你早就在怀疑我对黑魔王的忠诚了,对吗,卢修斯?但你没有揭露,反而用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把德拉科跟我绑在一起,为马尔福早早地准备好一条通向另一边的退路。或许我该赞赏这种蛇类的智慧?”
“你总是很会说服人,西弗勒斯。”卢修斯意味深长地看着曾经的魔药大师。
“当然,”西弗勒斯对他的意之所指完全明了,“是的,包括说服黑魔王相信我的话。”
“而我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你会去死!”铂金贵族一下子暴躁起来,他有些凶狠地挥了下手,攥紧了颤抖的手指微微前倾上身,灰色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那双黑眼睛,在会面以来头一次露出了曾有的冷酷和暴戾,“你真的打算好了要去死,对吗?求之不得、刻不容缓的去死,哪怕我提醒过你。西弗勒斯,为了一个麻瓜种,我真为你羞耻!”
“真不错。”西弗勒斯淡淡地说,“即使这样也没忘了要用政治上正确的语汇。”
这一次轮到身穿囚服的大贵族以一种莫名晦涩的态度看着他。
“爱的力量——”西弗勒斯嘲讽地停顿片刻,“你真会相信吗?”
“那还能是别的什么?”那种语气让卢修斯有些疑惑。
“是理智,卢修斯。”西弗勒斯平淡地说,“我是一个斯莱特林。当我的理智告诉我,黑魔王无法带给我所追求的东西时,背弃他是必然会出现的结果。我和你不同,我是一个混血。我追随黑魔王的时候曾经梦想过他能给像我们这样背景的人带来完全不同的前景——让那些血统和家世见鬼去吧,如果我有马尔福或是布莱克的家世,我绝对会比你和那条蠢狗出色得多!所以我把希望寄托在那个有实力和气魄宣称要重塑魔法界的人身上,幻想着也许天赋和才华在他那儿会比在别的地方更受看重。但是,不,你看到了卢修斯,那只是个疯子,强大但却愚蠢的疯子。”
“够了……”卢修斯神经质地抽动着嘴角,“别再提他了!”
“我很遗憾。”西弗勒斯把那些挣扎都看在眼里,“但是我恐怕形势不容你在狱中终老。”
“形势?”抓住暗示的老马尔福警醒起来,“我需要解释,西弗勒斯。”
“也许你听说过,也许没有,”西弗勒斯恢复了早先平淡的陈述声调,“斯莱特林的现状不佳。我从霍格沃茨得到的消息是,今年入学的斯莱特林新生只有两名,整个学院近乎形同虚设——那些比你更幸运或者说更狡猾的纯血家族现在更乐意把孩子塞进拉文克劳甚至是赫奇帕奇,哪怕他们的祖上曾有过无数代斯莱特林。我打算推荐德拉科出任魔药学教授和斯莱特林学院的院长,或者再增开一门财经课程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马尔福家需要有人去处理日常事务。”
“纳西莎怎么了?”铂金贵族飞快地解读出黑发斯莱特林的弦外之音。
“我恐怕,”西弗勒斯低声说,“马尔福家很快就会有一场葬礼,你不应该缺席。”
卢修斯瘫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紧锁着的铁门打开,一直在门外徘徊的德拉科上前扶住从里面走出的西弗勒斯。
曾经的魔药大师不得不依靠铂金青年的支撑站定下来稍作休息。他的身体尚未康复,甚至不适宜做飞路网旅行或是幻影显形,来时一路都是乘坐改装的魔法汽车,而刚刚这场并不算长的交谈却显然耗费了西弗勒斯大量的心神,精力药剂的味道在如此靠近时清晰可闻。年长者这副精疲力尽的样子让德拉科忐忑起来,只是默默随行,一言不发。
直到走出监狱的大门,西弗勒斯坐进汽车后排时说:“准备必需的文件吧,德拉科。”
铂金青年回头又望了一眼那堵高耸的丑陋的灰墙。
然后缓慢地长出口气,终于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