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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救与不救一念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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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面目已经够可怕了,可他的眼神更可怕。
好像见鬼的不是苍魇,而是他。
“你……你赶紧瞑目了行么?”苍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这样你还苟延馋喘个什么劲,早点投胎重造还能少受些罪。”
“小兄弟,那你帮我个忙吧……”
“说吧,要我怎么帮忙?”他连说句话都那么艰难,苍魇随时都觉得他下一句话说完没准就直接魂归西天去了。
“杀了我。”
苍魇掏出炎龙断剑在手里抛了抛之后反手递给他:“拿着,别客气。出世修道之人不沾杀孽,你自行了断解脱吧。”
“助人西登极乐也是大功一件,何谈杀孽?”少年把炎龙接到手里,却虚弱到连拿都拿不稳,剑柄咚一声落在地上。
苍魇也不上去捡,干脆把衣摆撩开静静蹲在一边。
少年也被他看得有些局促不安:“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苍魇诚实的回答,“我在等你死了之后好把断剑拿回来……自尽。”
少年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想着自尽,还不如想办法出去。”
苍魇的心嘭嘭狂跳。
一半是惊的,一半是吓的。
“得,办法我来想,你撑着别死就算对得起我了。”苍魇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上面厚重的石板开始运气。
“上面的石板有几千斤,硬来是不行的。”
“所以才要来更硬的!躲着点!”苍魇忽然将全身凝聚的真气汇成一股,径直朝顶棚轰去,“物化随心转,万境自由!三花聚顶!”
轰隆隆,地宫一阵剧烈的摇晃,几块巨大的碎石从顶上崩落。
“三花聚顶!”
轰隆隆!
“聚顶!”
轰隆隆!
“我顶!”
轰隆隆!
“我再顶!”
轰隆隆!
“顶~~~~算了……休息会儿再顶……”
真气已经彻底耗尽,苍魇跟只落水狗一样满身大汗的瘫倒在地上大喘粗气。
“幸亏你的真气耗尽了。”少年把身边堆积成山的大小石块稍微推开,“不然我俩会被你亲手活埋。”
“……”苍魇猛喘了几口气,“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死人住的地方。”
“说正经的。”
“鬼王神宫,鬼王宗的地宫。”
鬼王宗?
身为修真六大派之一的鬼王宗走的是为道中人不齿的阴邪路子不假,可苍魇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干以人献祭饲养妖魔的勾当。难怪那些人口口声声喊着鬼王,原来他们疯狂膜拜的果然就是鬼王倪戬。
“你为什么会被抓来献祭?”
“我是西边白鹤岭自在翁的弟子,昨天采药误入了鬼王谷。”
“自在翁?没听过。那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少年一愣,好像这个问题问得十分没道理。
“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万一你半路死了,我在墓碑上写什么?”
少年缓缓低下头,一眼黑如朔夜一眼水色滟潋:“玄清,我叫玄清。你呢?”
“我啊,我叫苍魇。”苍魇揉了揉被碎石铬痛的后脑,撑着身子慢慢爬了起来,“你肯定没听过这名号,但是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很厉害就行了!”
玄清并没有看他,只是一字一句的缓缓说来:“修真四秀,水月苍魇。你是诀尘衣的徒弟。”
“我这么有名气?”苍魇有点飘飘然了。
“青峰光寒十九州,十锋名在一柄青峰十丈寒光;何欢温文儒雅如青花淡墨,故名雅风;罗曼遍体生香,犹爱紫衣,得名紫昙。”玄清顿了顿,“唯独苍魇顽劣不教,只能以山名为号。”
“顽……顽劣不教?”苍魇嘴角抽搐。
“你是水月洞天的弟子,为什么不用本门的法术,却要用须弥山的三花聚顶?”
“因为……因为……”
“因为水月洞天的术法都以深厚内息为基础,而且偈语法咒都艰深难记。”
“……”
“顽劣不教四个字没说错吧?”
苍魇恶狠狠的盯了他半晌:“玄清,你知道的太多了。”
“那我不说了。”玄清很合作的闭上了嘴,“最后提醒你一句,刚才的三花聚顶已经震松了地宫石顶,那群鬼降和鬼王宗的人应该都已经被惊动了,你最好能想到对策。”
“你怎么不早说!”
“我看你顶得开心,实在不好拦你。”
“……”苍魇无语泪千行。
哗啦啦,地宫西北角一阵土石崩落,瞬间出现了一个豁口。
血红色的月光自天顶落下,将地宫墙壁上雕工细腻的青绿色鬼面花纹照得更加狰狞。
“魇来?”玄清微微蹙眉,“你招来的?”
“谁招来的都不重要,关键是咱们不用死了!”苍魇一阵狂喜,迅速转身回来背玄清。
玄清轻轻摇着头,又望了一眼渗进来的血红色天光:“带着我……你飞不出去。”
“谁说我飞不出去!别磨蹭了!”苍魇用力把玄清背到背上,原地蹦了蹦,“道爷祖宗,你是猪啊,这么沉!”
“你我萍水相逢,没必要救我。”
“我带上你……不是救你……万一出去之后妖魔再追来……我就把你扔下,扭头就跑……”苍魇把染血的包袱皮解下来,绕过他后背紧紧拴在自己身上打了个死结,“成了!”
玄清在背后不咸不淡的提醒:“若要丢下我,系成死结当心一会儿解不开。”
“关你什么事!”谎话立刻就被拆穿,苍魇的面子挂不住了,“抓紧!”
凝聚真气飞跃起来的瞬间,玄清的双手圈住了他的颈项。
微微沁凉的温度。
药草清苦,血气腥甜。
还有若有若无的花香。
呼!外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习惯了地宫里沉滞的空气之后,风里流动的味道瞬间刺痛了喉咙。红月当空,血湖沉寂,外面连个守卫都没有。也对,这会儿正值半夜,这里又出没着吃人的血鬼降,谁来了都是送死,还要守卫做甚。
“出来了。”玄清的声音还是波澜不惊那种,听不出有丝毫脱险之后欢呼雀跃的味道。
“就这样?”
“嗯,出来了。”玄清又淡定的重复了一遍。
“我拜托你谢谢我行不?”这什么世道,救了人还得救命恩人自己去讨谢。
玄清淡淡的回答:“谢谢。”
冲他这态度,苍魇真想把他扔回地宫让他自己爬出来算了。
玄清忽然开口:“不高兴就把我扔回去吧。我没求过你救我。”
苍魇一颤,没敢搭腔。
好家伙,难道这人会读心术?
刚才最后一跃,苍魇已经是油尽灯枯,只能背着玄清一脚深一脚浅的在水晶阶梯上朝下磨蹭。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有呼吸的声音交错在一起。
透过背部的伤口,能察觉到玄清细微的心跳。
心跳撞着伤口。
一跳一痛。
“玄清,你离我远点,压着伤口了。”苍魇不自然的扭了扭身子。
“你栓得这么结实,我动不了。”玄清很诚实的回答。
苍魇扯了扯包袱皮上的死结,果然已经被彻底扯紧解不开了。他的心情瞬间更加沉重:“玄清大爷,难道小的还得负责背着你回白鹤岭?”
“我也不想让你背着。把包袱皮割了,我自己能走。”
那些被撕裂的伤痕不止在玄清脸上,还从颈项里一直蔓延了大半个身子。他这样的臭脾气,如果能站起来早就站起来了,绝不会任年纪比自己还小的苍魇背着他。
苍魇咬了咬牙:“算了,这笔账你给我记着,早晚我会来讨的!”
“苍魇。”
“什么事?”
“有邪气过来了,上面。”
苍魇猛然抬起头,红色的身影如同云彩一般掠过平静无波的湖面,轻轻的飞落在了水晶台阶顶端。落满山谷的樱花瓣忽然被一阵骤然而起的凉风卷上半空,如雪一般纷纷扬扬的散落到水晶阶梯上面,全部化作吸饱了血一样的深红。
女人,身段极美的女人。
“小哥,你急慌慌跑什么?陪姐姐坐一会儿再走啊。”她笑起来的声音就像热化了的麦芽糖。
甜到极致。
腻到酥骨。
“时间不早了,姐姐你也早点睡吧。大半夜的到处乱跑老得快啊。”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个女人肯定不是善茬。
“这孩子真不会说话,姐姐可不喜欢。”女人一步步的顺着阶梯走了下来,光着的脚丫踩着花瓣,点点花汁如血般在她优雅的步伐下蜿蜒。
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很可怕的邪气。
凌驾于妖魔之上的邪气。
“你就是鬼王?”苍魇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
“鬼王?我像么?”女子猩红的唇缓缓琢磨着即将出口的字眼,“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记住,姐姐叫做姽婳。”
她的声音是无法抗拒的蛊惑,苍魇下意识的望向她的眼睛。
那一刹,苍魇的魂魄就像被吸了去,只能傻傻的望着她的笑靥。
最初那一眼她的脸好像非常平凡,不过山野农妇般粗陋的模样,下一瞬却仿佛漫山遍野的血桃都开成荼靡,美得叫人喘不过气。夏苍穹揉了揉眼睛,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就像水中的倒影不断动荡,一眼绝美,一眼却又变得平常。
失神之间,姽婳已经走到了苍魇面前。
用花汁涂作血色的长指甲慢慢勾勒着苍魇的眉眼,有些刺痛。
一场解不开甩不掉醒不来……美丽到极致的噩梦。
她笑起来,邪气暴涨。
“真是一张漂亮的脸蛋,把它借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