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不自大》龚女

10、亲戚

　　少女爱不释手的看了一会儿，然后自顾自的把梳子放入怀中，面带笑容站起来准备走。

　　司青青皱眉，伸手拦住她道：“我喜欢，不能给你。”

　　少女似乎很惊讶，瞬间睁大眼睛看着司青青，叫道：“阿尾！”

　　这梳子再精致也只是木梳，能贵到哪里去，当然，对于她现在这种经济条件肯定还是贵的，但司青青最讨厌这种喜欢占人便宜的人，冷淡道：“拿来。”

　　少女被司青青激怒了，也皱着眉头，倔强的抿着嘴唇，“不拿。”

　　司青青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少女被这种眼神弄得有些怯怯的，司青青却突然抬起手，动作迅速快捷的摸到少女胸前，一把摸出了那把梳子。

　　少女惊叫一声，赶紧捂胸，奈何梳子已被司青青握在了手中，她气愤的指着司青青叫道：“你！…阿尾，我是你姐姐，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这个堂妹，以前对她可是言听计从的，她想要什么，堂妹都会没有任何怨言的把东西送给她，哪怕是那些她从来没见过的、看起来很漂亮精致值钱的东西，她知道这些东西，是那个有个毕摩阿答的表妹送给她的，可即使阿尾这样对她，可她还是不喜欢她甚至说得上讨厌。

　　司青青面无表情。

　　少女气得涨红了脸，咬牙切齿的剜了她一眼跑了出去。

　　司青青耸耸肩，把梳子放好，准备做饭。

　　找了半天没找到类似灶台之类做饭的地方，看见火塘旁边放着一口铜锅，木勺碗和一些陶罐等生活用具，将铜锅放在火塘上，洗净的米放进去加点水，慢慢炖煮成粥状再放进切好的野菜和萝卜丁。

　　司青青正口水直咽的盯着锅子，这里也没兴早餐吃，到现在快中午的时间，她肚子饿得呱呱叫。

　　“阿尾，煮什么呢这么香？”

　　司青青正拿起木勺准备尝一口，听到声音，回头看过去，阿尾的老爸抗着农具，身上沾了些许泥土，光着的一双大脚却是干干净净的，上面还沾着水珠，大概是在外面洗干净了才进来。

　　司青青笑着说：“阿答回来得正好，正好可以吃了。”

　　阿措史呷也笑了笑，“我去换身衣服来，不然你阿麽又要骂我了。”说到此处，突地想什么，脸上顿时僵住，黯然低头回屋去了。

　　司青青心道：她妈妈单位领导的老婆生病去世，领导第二天就领了一个女人回家，在那个一夫一妻的现代社会尚且如此，更何况这个可以一夫多妻的夜郎古国呢。阿尾的老爸真是痴情。

　　阿措史呷换好脏衣服坐在案几边道：“明日是星回节，阿答吃完准备上山打猎换些物质吃食好过节，阿尾，你想买点何物过节？阿答顺便给你买了。”

　　司青青忙摇头，端了两碗粥放在案几上，

　　阿措史呷逗女儿：“阿答可是记得往日过节前，你都来阿答面前捏背敲腿的撒娇要买簪啊等饰物吗？怎么今日不跟阿答撒娇所以倒不好意思要了？

　　可她又不是他真正的女儿，怎么可能好意思撒娇要买东西呢，本来这个家里就够穷的了，司青青有些尴尬道：“阿尾长大了，怎么还会像以前那样不懂事，撒娇要东西呢。”

　　阿措史呷看着面前的粥，欣慰的点点头，“是懂事许多。”

　　乳白色的热粥里面有萝卜野草的清香，可爱的绿色点点洒落着粥里，阵阵香味扑鼻，旁边还放有一碗酸酸的泡菜，实在是令人食指大动，特别是在又累又饿的情况下。

　　阿措史呷也不禁吞了吞口水，拿起碗喝了一口，只觉得齿颊留香，鲜香好吃得不得了。因为和妻子只有一个女儿，所以两人对女儿是千宠万娇，即便是家里再是贫穷困苦，也从不让女儿干活劳累，阿措史呷今日相对以往是回来早了一些，就是想早点回来煮食，不想女儿竟然做好了，还做得这么香。直叫阿措史呷心中疑惑。

　　这泡菜用的不知是什么瓜做的，吃起来酸脆爽口，十分开口，以前看小说的时候，曾经看到上面说泡菜历史悠久，中国三千多年的商周时期就有了，最初起源于云贵川一带，可见不假。

　　阿措史呷却也是个粗心的性子，只想着大概是前几天在尼依家学的，转眼便将疑惑丢了去，吃了好些口泡菜才想起问道：“阿尾，阿答记得家中泡菜已吃完了，这又是哪里来的？”

　　司青青咽下口中的食物道：“是隔壁送的。”

　　阿尾家隔壁只有一家，其他邻居离他家稍微远些，阿措史呷自然明白司青青说的隔壁是哪家，“拉尾送过来的？”

　　他们彝语的尾即花的意思，拉尾明显的是女孩名字，原来刚才那个脸皮甚厚的少女叫拉尾，跟阿尾一样，烂大街的名字，不过拉花好像还是比阿花要特别一些。

　　司青青点点头。

　　阿措史呷道：“你二叔家人口比我们多，吃食上向来比我们紧张，却还是经常照顾我们，我们可要懂得感恩报答才是。”

　　司青青乖乖点头，“阿尾知道。”

　　阿措史呷喝了两碗以后，添了添嘴唇，似有些意犹未尽，却是放下碗道：“今日这粥食煮得甚香，还剩下一些，给你二叔家送去吧。”

　　原来那个拉尾是阿尾的堂姐，隔壁是阿尾老爸的弟弟家。

　　司青青心头不情愿，却还是依言点点头。

　　这个家穷得叮当响，阿尾的老爸高大健壮，又是干了一早上的活儿，喝了这两碗寡淡的素粥必定是吃不饱的，司青青觉得便是舍不得吃，也应该留下来放下顿，不是舍不得这点粥，只是自己尚且吃不饱，何必充大当老好人。只是这家是阿尾的她爸干活挣钱，她一个占了人家身体的假女儿不好意思置喙。

　　把剩下的粥舀进食罐里拿好，小心翼翼下楼来到隔壁。

　　这个二叔家的房子看起来好像比阿尾家要更大更好一些，房门半掩着，司青青站在门口敲门。

　　只听见从里面传来一个妇女不耐烦的询问：“谁啊？”伴着走过来的脚步声，一个黑面龅牙的妇女出现在门后。

　　妇女约莫三四十岁的模样，眼睛细小却显得很犀利，见是司青青，挑眉冷淡道：“什么事儿？”

　　司青青压下心头微微的不悦，将陶罐捧到面前，微笑道：“我阿答让我送粥过来。”

　　妇女的脸上立马浮现笑容，一边忙伸手拿过陶罐，一边侧身拉了司青青道：“哎呀，一家人客气什么，快进来，快进来，二婶好久没见你了。”

　　这个二婶抱着陶罐打开盖子，看见里面的菜粥，闻见香味，刻薄的脸顿时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龅牙笑得露出了牙床，“这谁煮的？这么香？可赶得上外面食铺卖的了。”

　　司青青非常不喜欢这个二婶，淡淡道：“我煮的。”

　　正说着，左侧屋帘被人掀开，拉尾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是司青青，拉尾还记着司青青不肯送她梳子那事儿，恼恨的瞪了司青青一眼。

　　司青青偏过头不理她。

　　“拉尾，你看看阿尾，这煮食做得多香啊，哪像你，什么都干不好。快去叫你哥出来，他刚才好像没吃饱，趁热吃才好。”妇女说完喜滋滋的去里屋，没注意两人之间的猫腻。

　　妇女拿碗出来见到拉尾站在那儿不动，黑眉一皱，骂道：“ 你这伢崽！还傻愣着干什么！？”

　　拉尾本来心里就气阿尾，又听到她阿麽说她不如阿尾，心中更是升起一把怒火，回嘴恨骂道：“阿麽恁是偏心！阿哥刚才吃了那么，我才没吃饱哩，凭什么要让哥吃？”

　　“咦——”妇女放下手中的东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拉尾骂道：“不成器的赔钱货！什么时候不让你吃饱过？你说的是什么话？也不怕天打雷劈？整天不干活，只知道吃吃睡睡，到现在还嫁不出去，不是看着你是我肚子里面出来的，早把你赶出家了…”

　　这话却恰好戳到了拉尾的痛处，只把她气得差点跳起来，毫不示弱的回道：“好啊！你不让吃，谁都别想吃！”几步跑到那案几边抱起食罐抬起来准备砸了。

　　那妇女却也眼疾手快的伸手去抢那罐子，骂骂咧咧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天杀的！心怎地恁地毒辣啊！你快放手！撒手——”

　　“不放——今天谁也不准吃！”

　　两人你争我夺，唇枪舌战，好不热闹，司青青看着这戏剧化的一幕只觉无语。

　　司青青正准备转身回家，右侧屋内传来一个年轻男子声音：“吵什么！？睡觉都睡不安稳！”随即屋里走出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掩嘴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道：“阿麽，阿妹，你们每天这样吵吵闹闹不累吗？”揉了揉眼睛，抬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司青青，眼睛顿时一亮，咧嘴笑道：“哎呀，原是阿尾妹妹来了，快坐，快坐。”

　　妇女趁拉尾不注意，一把将食罐抢了回来抱在怀里，“沙马子，你阿尾妹妹刚带来的粥，赶紧过来吃了，你妹子这个杀千刀的，甚是心狠不让你吃！”

　　沙马子听到他这个如花似玉的堂妹带粥过来给他吃，睡了一觉正觉得肚子空空，顿时心花怒放，看到拉尾，走过去抬起手甩了拉尾一个耳光，骂道：“如此心肠歹毒，难怪嫁不出去！”

　　少年捡了妇女的优点长，比他妹妹长得好多了，但是这样随手打人，表情狰狞阴鸷，却让司青青觉得很是丑陋不堪。

　　拉尾似乎很怕她哥哥，脸上红彤彤一偏，可见下手之重，她却是一句话未说，咬紧嘴唇捂着脸低头进了屋子。

　　妇女看也未看拉尾一眼，把粥倒进碗里，端到少年面前笑眯眯的道：“饿了吧，快吃，很香的。”

　　司青青瞬间觉得拉尾有点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