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传》司徒妖妖

18、Chapter 16

　　水越漫越高，渐渐的没了几级石梯。即使是躲在金山寺的香客也不免有些慌了，纷纷抬眼去看法海，却见法海只一袭青衫立在阶前，没有任何动静。
　　不知道是哪个胆大的说了一句：“哼，还大师！看他被身边那个丫头迷得！姐姐是妖怪，妹妹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话还未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戏谑的声音戛然而止，徒留下瞪大的眼。

　　法海眼神阴霾，小青惊诧的回头。

　　慕容南柯神色肃穆的站在人群里，浑身的气势使得身边的人纷纷退开，只剩下他扶着一个满身贵气的老人。
　　想是王爷府的老夫人吧。

　　慕容南柯狠厉的扫了一眼面前瑟瑟发抖的布衣男人，只说了一句：“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语气不容质疑，让眼前的男人没来由的一抖，只诺诺的称是。
　　小青闻言一愣，偷偷的瞄了眼脸色不善的法海，摇了摇头对慕容南柯道：“我不会嫁你，若不是你也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局面。承蒙小王爷不弃……”小青脸上浮现一抹淡然浅笑：“但，刚才那人说得不错，姐姐是妖我自然也是的。”
　　回头去，望了白素珍：“所以这世上能容得下我的就只有法海了。”眼神慢慢的收了回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舒心：“我爱法海！”
　　人群里齐齐发出一股抽气声。
　　法海的嘴角却又浮起了平时那抹若有若无的笑，宽大的手掌从袖笼里伸出来，紧紧的握了小青的。

　　法海，你叫我怎么能不爱你？
　　挂着心中那抹挥之不去的熟悉；眼见了许仙对姐姐这般的无情无意；瞧了世人的冷暖无情，我怎么可能不爱你？你说的，我不再是单纯的妖精了，我可以和姐姐一样爱一个人，倾尽全身的力气。
　　世人无知，当初对许家夫妇的感恩戴德，一句“妖怪”便抹杀得干干净净。可我，还有你……

　　慕容南柯正要说什么，身旁的贵夫人却紧紧的抓了他的手，满脸惊恐的叫道：“柯儿，这就是你说的要娶的那位姑娘？怎么，怎么是个妖怪！本以为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你若喜欢娶进来做个小妾也没什么不可，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妖怪……妖怪也是能娶的么？还好还好，这个妖孽还未进门。想必法海大师也是不会容得这妖孽存于世间的。”老妇颤巍巍的转向法海，一跺手中的拐杖：“法海大师，你要多少钱才肯除了这两个妖怪？我王爷府一并给了！”
　　话一出口，身后人群尽是欢呼，无非老夫人大恩大德莫齿难忘之类的。

　　法海冷冷的回转身，鄙夷的望着眼前这个满脸傲气的老太婆，邪邪的一咧嘴：“唉，老太婆，你说给钱我就要吗？钱有什么了不起？我又不是没有！今儿这妖我不除了，你老另请高明吧！”随即拍拍手揽了小青就要走。

　　满脸高傲的老夫人开始听了法海居然大不敬的叫自己“老太婆”正要发火，转眼就见法海居然撇了一大群人要走，不禁慌乱了，忙叫到：“法海大师！”
　　法海头也不回，一扬发：“干吗？老子不赚钱也不成啊？”怀里的小青却担忧的望着他。
　　知道小青放不下白素珍，终于只得叹气留了下来。

　　身上的青衣仿佛冲天的雄鹰，在空中一阵盘旋，轰然扎入越来越高的水幕中。恍然间，一层层透明的缠丝竟拔地而起，细细的缠绕在金山寺的周围。水高一尺，缠丝便升高一丈。
　　众人见性命无虞这才舒了一口气。眼见着小青跟法海关系不一般，这才不敢开口诋毁了。

　　慕容南柯见小青去而复返，满脸都是掩不住的欢喜，刚唤了一声“小青”，那边便是法海威胁的注视，这边便是老夫人紧紧拽住他的衣角。只得退后扶了老人家在一边坐下，望向小青的眼里满是愧疚。
　　小青不禁莞尔。
　　姐姐，你看看这世人，刚刚还抬了聘礼要我嫁他，如今便是这种光景，你说如何信得？

　　白素珍怒视着这一切，低沉的说道：“小青，你叫我怎能不恨你？”扬手一指：“一个法海，高高在上的佛，为了你，居然将本命的血珠子相赠。”
　　芊芊素指一转：“一个我的丈夫，为了你，牵肠挂肚了整整二十年。”
　　食指再点：“一个堂堂小王爷，也想要娶你回去。你说说，我到底哪里不如你了？整整三年！我和许仙结婚整整三年！他的心里何曾有我？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你的替身吧？可笑我还以为他爱我！可笑我还相信他的那些话！那些话他是说给你的啊，那时的他不过以为我是你啊！小青……小青……”唤到后来竟又流出眼泪来，一滴滴的滴进海水里。

　　海水咸涩，汹涌澎湃，又有谁记得曾经有个妖为一个人流了泪？那咸涩又可曾因为这滴泪咸上一分？
　　“姐姐——”小青呢喃，原来你心中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么想的么？她挣开法海的手，对着那高踏水柱的人儿怒吼：“你若这么想何苦埋在心里？你为什么不给我说？你若说了，你真当我会跟你抢一个没用的许仙么？你若说了，我自然不会心心念念去找什么姐姐了。你哪里还是我的姐姐！人生不过百年，我宁愿在紫竹林等你百年也绝不会来伤你夫妻感情啊！”
　　白素珍本就不甘，哪里还听得进去：“不管怎样，是你负我的！是你负我的！我要毁了这金山寺！”手中光芒陡盛，一股水柱冲天而起，环绕白素珍的腰枝而上，盘旋成一条水龙，张口发出一阵怒吼，直直的朝了法海、小青和一干众人扑过来。
　　却独独绕过了许仙……

　　姐姐，你如今连我都下得了杀手了，却还是舍不得他么？哪怕他伤你这么深……

　　“扑哧”一声，水龙撞上了透明的墙，化做四散的水花，刹时散了霸气。
　　白素珍眼也不眨，两手一举，仿佛受无形的力量支配，海水一片波涛汹涌，水面顿时升起无数的水柱，盘旋而上，居然都化做了水龙。
　　法海冷哼，手指捏在袖中佛珠上：“妖孽，就你这点能耐还是不要卖弄了，我无心伤你！”却不见小青脸色一变，惊呼：“姐姐小心孩子啊！”
　　白素珍冷冷一笑，竟让小青怔了。
　　那么些年，白素珍是不爱笑的，可是笑起来即使清浅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可是，眼前，她还是她吗？那般露骨的恨意，那般连笑容都掩不住的露骨的恨意……

　　朱唇轻启：“小青啊，你哪里都好，就是太心软了！”淡淡的训诫口气，竟让她以为眼前的她还是那个教诲她的姐姐。

　　“小青，这招不对！”
　　“小青，精神集中！”
　　“小青……”

　　发神中，人竟然已经向白素珍靠近了，是谁在叫她吗？是法海吗？为什么他的声音那么焦急？她转过头，对着法海笑笑，她想说不用着急，我没事。却看到他的眼神陡然变了。一股凌厉的杀气迎面而来，她诧异的将头转回来。却见那些水龙直朝了她扑来，张牙舞爪。

　　“也好也好，我也累了，法海……”她淡定的闭了眼，嘴角还噙着笑。
　　原来，什么感情，多深多重，都受不了那般的猜忌磨损。是我笨，是我不懂珍藏，这般赤裸裸的将它曝露在日头下，晨露里，让它失了颜色，变了心肠。

　　浓重的气息从身边卷过。
　　白素珍的惨叫和人群的欢呼一下子灌进耳里。
　　没来由的惊恐涌上心头。她陡的睁大了眼。却见到那抹白色的身影从高高的水柱上飘摇而落。

　　曾经她想，那个白衣圣洁的女子是高高在上的仙子吗？是天空飘飘的白云吗？是自己心里最深的向往吗？仰望着，倾慕着，远远的艳羡着，像她心底小小的梦一样。
　　可是眼前，她看到她就那么落下来，仿佛不带重量。心中猛然断裂开一条长长的伤口。
　　她失神的看着她落到自己脚边，嘴角的笑容如夏日最后的荼蘼花。

　　传说荼蘼花是夏日最后的花朵，也是最美的花朵，当荼蘼花开了，就不会再有花开了。

　　她抱着她一步步的走过来，穿过法海。她看到法海焦急的神情，她对他点点头。
　　穿过法海身后那些避之不及的俗人，她嘴角上扬。
　　他们怎么可以体会到你的美？也好，你的美留给我就好！

　　她抱着她一直走到许仙的面前。她昂着头，定定的问着这个男子：“你要不要接姐姐回去？”
　　许仙一愣，摇头道：“小青，我说了我要出家，你……不要逼我。”
　　“逼你？”小青将白素珍放在地上，整理好她的衣衫。眼前白衣圣洁的女子面容那么平静，宛如刚出生的婴儿，宛如当初紫竹林的初见。

　　“你可知道是谁在逼谁？三年前，你不逼姐姐，姐姐岂会嫁你？三年后，你不对我步步紧逼，姐姐岂会落得如此下场？你倒好，一句出家就想将一切甩得干干净净吗？哼！”小青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字字带怒，语气却不是一般的平淡，好象在说着别人家的事。
　　“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孤单？”小青捡起掉在许仙面前的白乙。白乙剑认主，略微挣扎。也许是感受到了小青身上青虹剑的气息，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指尖抚过白乙，眼前一幕幕全是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
　　紫竹林执剑的她，眼神孤傲的她，满脸温柔的她，怒斥的她……

　　许仙脸上显出一丝诧色。小青鄙夷的望了他一眼，嘴角挤出一句：“你不配！”
　　剑一横，血光一闪。

　　耳边响起法海的痛呼，眼前是许仙伤痛的眼，那些香客呢？是幸灾乐祸吧？慕容南柯？你会怎么样呢？南柯南柯，果然是南柯一梦啊！
　　姐姐，小青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