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合璧》雪黛

37、第 37 章

　　黑暗中，隐约飘起了雪。
　　细小的雪，细碎的雪，随风潜入夜，于无声处，沁人心脾。

　　“阿雪……”
　　高渐离摊开手掌，迎向虚空，却迎了个空。
　　无形无状的雪，是虚幻的音律之雪，从四面八方涌起，从心灵深处涌起，寒意袭人，缠绵入骨。

　　“阿雪，你的萧曲总是这么美……”

　　高渐离眼前终于有了光。
　　火褶子早已用尽，他已在迷宫陷入绝境，哪里来的光？
　　啊，是水寒剑！
　　水寒剑与萧曲《白雪》产生了共鸣，从鞘中透出了精光。
　　高渐离急忙仗剑出鞘，让心爱的宝剑锋芒毕露。

　　“阿雪，我知道你在用萧曲呼唤我……”
　　他独自一人攀上壁顶之后，侥幸在伸手可及的处所挖开泥洞，进入了上层。遗憾的是，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在甬道中走了很久很久，始终不能与伙伴会合。

　　“阿雪，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为了让剑刃变得更亮，高渐离随着萧曲舞起了剑。
　　渐渐的，细雪化作了大雪，绵密化作了丰饶。
　　丰年好大雪！覆盖了天底下的污泥，清洗着人世间的肮脏……
　　剑刃迅速凝起了冰霜，周遭万物迅速凝起了冰霜。
　　晶莹透亮的冰霜，在无尽的黑暗中蔓延。

　　水寒剑法一百七十二式的最后一招，是易水寒。
　　这一招，将配合白雪的最高音，把天地人心冻结。

　　舞剑的男人和吹箫的女人都不知道所谓的大秦秘宝是一块冰，这迷宫是冰的巢穴。
　　在这里白雪水寒会爆发出空前绝后的威力，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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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室中，卫庄放下了鲨齿，度过了此生最奇妙的危机。
　　而另一个墓室中，欲念渐消身心冰凉的盖聂，陷入了此生最深重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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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浑噩噩失身于人，和清醒地委身于人比起来，无疑是一种福气。
　　可怜盖聂向来是个没福气的人。
　　他默默忍受着白凤的狎昵，伺机偷袭，却苦无机会。

　　“噫，怎么这么冷？”
　　愈演愈烈的寒意也浇灭了白凤的热情与激情。
　　他抬起头，充满疑惑地看着盖聂。
　　盖聂坚决地握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拉。
　　“啊，不妙！”
　　白凤一把将盖聂推开，纵身蹿到了鬼棺旁。

　　事发突然，盖聂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只见他嘭嘭啪啪飞快地合上了六个棺盖，又跺脚啐了声该死。盖聂这才发现木椁正在透出如冰似玉的晶芒。
　　被水寒和白雪的共鸣激发出灵力的鬼棺，已非六重棺椁所能封锁！
　　泥地、石壁、潭水乃至盖聂赤裸的肢体都隐隐透出了莹润的光，似乎在与鬼棺同化。
　　整间墓室整个墓群，也许都会与鬼棺同化！

　　那……墓中人岂不是变成了棺中人？

　　世上已无九霄草，解冻时的情形有多恐怖，白凤最清楚不过了。他竭尽全力一跃而起，堪堪攀上了潭水上方的洞口。总算冷气较重，易下沉，人越往上身子越轻盈，他才得以施展绝世轻功，荡着残存的罗网倒攀了上去。

　　盖聂眼睁睁看着那曼妙的身影在黑洞中渐渐隐没，突然意识到自己已重获自由，急忙穿起衣衫。
　　他不知寒意缘何而来，也不知白凤为什么径自离去。他只能说今夜他毕竟还是有福气的，莫名其妙就保全了贞节，得到了解脱。

　　盖聂的轻功本来就没白凤好，不可能从直上直下的洞中倒攀而出，如今重伤垂危，更是不用想了。幸好倒攀而出只是捷径，并非正路，他见过地图，知道该从哪里出去。
　　他自壁上取下一盏油灯，选定方向，踉踉跄跄走出了墓室。
　　墓室外的甬道也灯火通明，让他精神一振，只可惜没走几步，眼前就出现了三岔路口。
　　他凝神回想，却想不清地图的细节，遂咬破食指，用自己的血，把之前仓促默记的地图在壁上画了出来。

　　看图示，左路直通出口，然而途中机关重重。盖聂记得住机关的标识，却不会解读，不知如何应对，只得舍近求远，选择了暗黑无光的右路。

　　一次次转弯，一次次跌倒又奋力爬起；无数次转弯，无数次接近了出口，可是他不懂机关术，无数次被迫步入歧途。

　　（小庄，你去了哪里？我可还有福气见你？）
　　灯油燃尽了，气力用尽了，在黑暗的迷宫深处，盖聂迷失了方向。

　　有什么声音遥遥传来？如泣如诉，不绝于耳。
　　天啊，是萧声！莫非是雪女的萧声？盖聂大喜过望，提气急奔，萧声却反而远了。
　　这迷宫的地形何等复杂，循声寻人的希望又何其渺茫！
　　盖聂颓然坐倒，在刺骨的寒意中合上了眼。

　　——我钟情于你，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如果我知道天亮以后你就会牺牲，我一定会说出来，不让自己留下终生遗憾。
　　是谁，用鲜血留下了遗言？是谁，用鲜血画下了地图？
　　是谁，捧着血画的地图泣诉着遗憾？终生遗憾？

　　萧声呜咽，不绝于耳。
　　盖聂心中一动，霍然而起，摸着黑，在墙角画下了地图。
　　天可怜见，让吹箫的友人见到这地图吧。
　　天可怜见，让小庄见到这地图……
　　可是，这角落里的地图，能有多大几率被人看见？
　　盖聂挣扎着向前走去，沿途不断绘画。每一幅地图他都以鬼棺上方的墓室为中心，还用血将墓室到出口的通道染红，生怕人看不懂。

　　（小庄，我有话要对你说，我有几句心里话……）
　　萧声越来越激昂，寒意越来越浓重，盖聂连呼吸都快冻结了，最后终于伏倒在地寸步难行。

　　是谁，用鲜血在自己的尸身下留下了情深至死的遗言？
　　（小庄，我钟……）
　　不！留下这样的遗言，自己或许是死而无憾了，却让师弟余生如何自处？
　　盖聂在钟字起笔的短撇上使劲描了一下，改写成了发字。

　　（小庄，我发现白凤与赵高语声相似，不知其中有何玄机。白凤竟是车辇里的人，你必须小心提防。鬼棺只是一口冰棺，我认为你不抢也罢。你以后别再行凶作恶了，莫辜负我……）

　　大概是因为最想说的话不能说，所以总是很沉默。
　　不是很沉默，就是很罗嗦。

　　指尖的血早已凝结，惟有执念仍在继续。
　　盖聂絮絮叨叨地嘱咐这又嘱咐那，却不知地上并没有留下几个字。
　　他已经陷入了最彻底的僵死。

　　萧声正从激昂转为缠绵，轻飘飘，沉甸甸，如柳絮，似杨花。
　　白雪，即将化为春氺，唤起万物复苏，迎来美好的阳春。
　　冰之迷宫中被冻僵的所有人都会随着萧声复苏，当然，死人不会。

　　盖聂，死了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