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床上有只妖怪》九派

17、死亡

　　吃完晚饭，青若把吴哲送到家里之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有问吴哲要不要跟着过去，吴哲本来想答应，但是后来考虑了一下，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还是交给另外一个世界的人解决比较好。
　　况且，他本来就对医院没什么好感。既然去了也只会拖后腿，那就干脆离主线剧情远一点。
　　青若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了吴哲几句，晚上尽量不要轻易出门，有事给他打电话之类的。
　　吴哲窝在房间里，正聚精会神的上网查资料，搁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屏幕，电话是徐末末打来的。
　　在公司同事之中，吴哲跟徐末末关系算不错的。但是毕竟男女有别，徐末末又对自己完全没那方面的意思，所以这么晚的点打电话过来，还是挺让吴哲觉得稀奇的。
　　但是他也没多想，愣了一下就按了通话键。
　　“喂？”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才传来徐末末的声音。
　　“是吴哲么？”
　　“嗯，是我。”吴哲问道：“怎么了，有事？”
　　“也算不上是什么事。”徐末末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道：“就是突然想找个人聊聊，就想到了你。”
　　吴哲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打趣道：“我说姑娘，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这么文艺的话可不像你的风格。怎么了，跟男朋友吵架了还是怎么了？”
　　徐末末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没有啊，就是突然间想你了，怎么，你不喜欢我打电话给你么？”
　　吴哲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回是真的觉得不对劲了。
　　徐末末这姑娘，虽然追求者不少，但是却没有一个，是她开口承认是自己正牌男朋友的。每回吴哲跟她开玩笑，她都会认真的反驳，有的时候还会因为这个跟吴哲急。
　　吴哲沉默了一会，问道：“徐末末，我们大boss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然后传来徐末末的轻笑声，让吴哲忍不住抖了抖。
　　“你猜的没错，我不是徐末末。”她在电话那头，道：“而且，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吴哲。”她突然道：“我快要死了。”
　　吴哲左手握着手机，安静的听着。右手却迅速的在电脑上打开了地图，他在青若手机里装了定位软件，这会，青若已经在那家医院大门口了。
　　“他来的太迟了。”电话那头，徐末末的声音继续道：“我的身体早就从里面开始彻底衰败了，虽然现在的状态，也不能算是活着。但是真的要面对彻底的死亡，即使是我一直等待的，我还是觉得害怕。”
　　“你说，人死亡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是另外一人间，是地狱，还是，什么都没有？”她问道，然后轻轻的啜泣起来。
　　吴哲没有办法回答她，他看着代表青若的那个点，在一阵迅速的移动之后，突然停了下来。
　　“我看到他了。”她道：“吴哲，他在靠近我，离我越来越近了。”
　　“不用害怕，很快就结束了。”吴哲轻声安慰道，虽然连他自己，都清楚这安慰有多苍白。
　　“我记得在很久以前，当我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经常幻想我以后的生活。”
　　“我会长成什么样子，有多高，漂亮不漂亮。上什么学校，有什么朋友，从事什么职业，嫁给什么人，生出什么样的孩子。”
　　“穿什么样的衣服，留什么样的头发，染什么颜色的指甲，爱上什么样的人，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我一直在想这些，在想未来的我的样子和生活，我一直在期待她的到来。”
　　“但是现在，我没有未来了。”
　　吴哲握着电话的手忍不住开始颤抖。
　　“很快就结束的。”他低声重复着，除此之外，说不出其他任何话来。
　　在电脑屏幕显示的那家医院里，青若看着躺在病床上，苍白瘦弱的女孩，皱起了眉头。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在他身侧，留着厚厚刘海的瞳问道。
　　青若摇头道：“太晚了，她最起码被寄生了一年以上，能活到现在，完全是靠体内的昆山之蛰撑着。一旦拔除，她的身体立刻就会崩溃。”
　　瞳走过去，从被子下面拉出那女孩的手，在指尖上划了一下。淡粉色的血珠渗出来，在床单上染出一朵小小的桃花。
　　“果然，跟我们想的一样，李代桃僵的戏码。”瞳捻了捻指尖上沾到的血，淡淡的道：“她跟于灿儿是两代之内的血亲，再用一些小把戏，就能让昆山之蛰找错寄生对象。”
　　她看了青若一眼，道：“但是即使我们不插手，这女孩也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失去寄主的昆山之蛰，还是会找到于灿儿的。”
　　青若看了一眼瞳手里那本木头册子，问道：“于灿儿是什么时候从你这里买走昆山之蛰的？”
　　“五年前。”瞳回答道，然后楞了一下，看着床上的女孩，道：“你是说，这个女孩不是第一个被昆山之蛰寄生的？！”
　　“养了这么久的昆山之蛰。”瞳用手背按了按额头，喃喃道：“于灿儿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青若没说话，示意瞳开始动手。
　　瞳点点头，拉起那个女孩的手，放在木头册子的封面上方。她闭上眼睛，低声的念起了什么。随着她的声音欺负，那本册子周围泛起了淡淡的银色光芒，然后缓缓的自动打开，无声无息的迅速翻动着纸张。
　　最后，银色的光芒消失，一页纸自动立了起来。那上面只有一行时间记录，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瞳盯着那张纸看了一会，确认无误之后，伸手把它从册子里撕了下来。
　　她看了看那个女孩，叹了口气，指尖在那张纸上轻轻拂过，幽蓝色的光芒闪过，那张纸立刻燃烧了起来。
　　“契约书已经销毁，交易取消。”瞳垂下眼睛，吹散纸张燃烧剩下的灰烬，淡淡的道：“你也该回来了。”
　　一直安静的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突然剧烈的抖动了几下，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一团珍珠大小的青色光芒，从女孩的眉心间浮现了出来。
　　那团光芒越来越亮，终于完全脱离了女孩的身体，悬浮在离女孩眉间五厘米左右的地方，小距离的左右移动着。
　　瞳伸出五指，笼罩在那团光芒的正上方，转头看了青若一眼。
　　“放它去。”青若道：“还不到收它回来的时候。”
　　瞳点点头，移开了手。那团光芒像是得到赦令似的，立刻升高，然后迅速的通过窗户飞走了。
　　“于灿儿那边有人手在盯着。”瞳看着那团光飞走的方向，道：“有动静会立刻通知我们。”
　　青若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那个女孩，她现在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闭着眼睛，躺在白色的床单上，被月光染上一片银辉。。
　　瞳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理顺了她的头发。她看起来很乖，苍白的皮肤，淡粉色的嘴唇，鸦色的羽睫垂下来，在眼底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她像是睡着了一样。
　　瞳看着她，低声问道：“人类真是难以理解的生物。不管他们的灵魂有多强大多美丽，身体却脆弱的跟玻璃一样。”
　　“走吧。”
　　青若低声说了一句，带着瞳，转身离开了病房。
　　而另外一边，吴哲握着手机，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的轻悠悠的叹息声。
　　“我要走了。”她轻声道：“再见。”
　　电话那头渐渐没有了声音，吴哲挂断了电话，看了一眼电脑屏幕。青若已经离开了医院，正在往回来的方向移动。
　　他盯着屏幕上发了一会呆，然后默默退出了界面。
　　窗外是南方湿润的夜，柔软的月色和柔软的风，夜虫细细的鸣叫，星星安静的闪烁。这世界美丽无比，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不忍离去。但是在某一个角落，某一个女孩子，却一个人闭上了眼，再也与这个世界无关。
　　他打开窗户，让外面的风吹进来。小区下面的街灯还亮着，暗黄色的灯光，照着开败了的荼蘼花，像静止的平面画一样，连色彩都是凝固的。
　　吴哲突然觉得，世界是一出盛大的戏剧。故事与故事之间交织，谁是谁的主角，谁是谁的过客。谁还在演，但是故事已经结束。
　　谁不在了，但是故事还在继续。
　　路灯下面，黑色头发黑色眼珠的男人抬起头来看着他，美丽精致的脸被光影弄成斑驳一片。像黑白老电影里的男主角，俊美的不似人类。
　　青若仰头看着吴哲，漆黑的眸子里映出他的样子。平凡清秀的五官，眼睛里带着深深的迷茫。
　　青若心底疼了一下，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没有谁可以永远存在，即使是天地星辰，也会有崩溃陨落的那一刻。
　　万事万物终将走到尽头，化为无有。
　　但是吴哲，你大概不会知道。我存在一天，你就会活一天。而你消失的那一天，我也将不复存在。
　　我存在，只因为有你存在。

　　期末考试考完了，请叫我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