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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番外(六)相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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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晴空万里。薛念附着假面跟在康茗身后,比前日沉稳得多。师父今日让他带上随身兵器,以备不时之需,他不自觉地抚了抚腰带之下紧缠腰间的青丝软剑。康茗轻捋胡须,在宫门前站定。守门侍卫上前,遵照前一天的顺序,一人负责检查药箱,另一人上前为师徒二人搜身。这时,昨日见过的江公公出来迎接,满脸堆笑地招呼道:“陈先生来得正好,言妃娘娘刚醒,正候着您给诊脉呢。”一边说着,一边对搜身的那名侍卫递了个眼色,侍卫会意地停下了正要朝康茗腰间摸去的手。
康茗笑言道:“诶,还是仔细些好,莫要疏忽了。”
江公公连忙回道:“昨日不是仔细看过了么?您师徒二人若有不妥之处,皇上又怎会如此信任有加?”
薛念腹诽道,“信任有加”?那楚天昃昨日咄咄逼人,还命人步步紧随,哪里谈得上“信任有加”?
但不论如何,让薛念胆战心惊的搜身环节总算是结束了。康茗悄悄取出些碎银塞给侍卫,当然也少不了江公公那份,三人领了好处都是眉开眼笑,江公公殷勤地做了个指引的手势,道:“两位请随我来。”
走着与昨日一样的路,薛念却有了和昨日不同的心境。师父和朱先生的计划能不能顺利实施还是个未知数,但一想到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姐姐脱离苦海,薛念不由得随时提醒自己,在这变幻莫测的深宫之内,一定要沉着应对每一个变数。
行至言妃寝宫前,江公公施礼退下。宫内走出一名白衣宫女,就是昨日朱先生提起的那位内应。那位宫女低眉顺眼地行了个礼,将两人带入宫内。
寝宫内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淡去了些,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清冷的地砖上,言妃正倚在罗床边闭目养神,负责伺候的宫女宦官在床前规规矩矩垂手而立,像是已等了师徒许久。
康茗走近,命薛念取出脉枕,跪在言妃面前道:“娘娘,草民就是昨日为娘娘施针的陈启,请容草民为娘娘诊脉。”
言妃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看康茗,又似是无意地瞟了薛念一眼,薛念碰上那懒散的眼神的一刹,心里有个声音叫嚣道:“姐姐认出我了!”那愉悦的声音不断敲击着薛念的心房,他差一点就想冲上前去,立刻与薛言相认。薛言似乎感受到了薛念心中的激越,懒懒地说道:“本宫想出去走走。”
一名宦官面露难色道:“娘娘,您这身子还未康复”
康茗不慌不忙地接过话头,道:“娘娘凤体欠安,确实不宜走动,但晒晒太阳倒是无妨。娘娘可移驾屋外。”
言妃轻轻点头,内侍们连忙将狐裘丝被等保暖物品铺在一张软榻之上,将言妃抬出寝宫,移至院内。康茗对紧跟身后的薛念轻声念道:“徒儿莫慌,来日方长。”
阳光包裹着一身素白的薛言,她仍是慵懒的样子任康茗诊脉,桃花般美丽的眼睛内却染上了一丝笑意。康茗诊完脉,对一名宫女说道:“娘娘的脉象稳定了些,腹中龙胎已无大碍。照昨日的单子煎药来,我为娘娘施针后再服。”
那名宫女领命退下,康茗又对另一名宦官说道:“请为娘娘做些稀粥来,不用放太多的补身之物,放点雪梨即可。”
待身旁只剩那名内应宫女时,康茗拿出银针,正欲跪下施针,薛言伸出双手扶住了康茗,还未待康茗作声,薛言笑道:“先生是本宫和腹中孩儿的救命恩人,本宫感谢都来不及,怎么能受先生的大礼呢?”
师徒二人都听出了薛言话中的深意,康茗却不答话,只是点头应了,沉着地继续施针。这宫中耳目遍布,多说话不如少说话,少说话不如不说话,深知个中轻重的康茗一点都没忘记昨日那些如影随形的探子。
施针结束,薛言慈爱地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感受着胎儿的律动。薛念望着阳光下恬静的姐姐,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已经离世的爹娘,而那些逝去的童年时光也逐渐浮现,一点点地注入他清冷的心。
“陈先生,这位可是你的徒儿?”
听到姐姐提到了自己,薛念一步上前,跪下道:“草民章麟,自幼无父无母,四处颠沛流离,全赖师父不弃将我养大,令我有幸进宫见到娘娘,觅得大好前途。”
薛言停下动作,低下了头,她不敢让旁人看见自己蒙上了一层水雾的眼睛。她怎么不知道站在面前的章麟就是朝思暮想的弟弟?而章麟口中的话就是薛念的经历?十多年前分别之后,她日日牵挂远在边境的薛念,若不是想着自己尚有亲人在这世上,她早就自绝于歌舞伎坊之中了。
康茗警觉地瞥了瞥四周,危险的气息在阳光里盘旋,这当口言妃和薛念之间微妙的沉默很容易让楚天昃的探子起疑,他赶紧上前道:“娘娘凤体未愈,不宜在室外待得太久,请娘娘移驾宫内吧。”
待人将言妃抬进寝宫,那位白衣宫女对师徒道:“女婢名叫萍儿,皇上将二外的住处安排在太医所,请随我来。”
一路无话,康茗和薛念也没有闲着,他们仔细地观察着地形,琢磨着日后出逃的路线。薛念有些沮丧,这皇宫里戒备森严,单是这一条路就被禁军守得严严实实。
穿过太医所的时候,御医们近似鄙夷地将师徒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眼光说是不甘也好,嫉妒也罢,总之是让薛念极为不忿,但看看康茗,却是纹风不动,颇为悠闲,中途还跟太医所医丞问了安,楚安昃对康茗那句“言妃若顺利生产,先生当为太医所医丞”的承诺犹言在耳,那现任医丞怎么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萍儿将两人引到了太医值夜的厢房隔壁,对二人说道:“先生就在此地歇下吧,此地离娘娘寝宫不远,方便传召二位。”
康茗谢过萍儿,在屋内坐下,道:“劳烦姑娘倒杯茶水来。”萍儿乖巧地应下,倒了一杯清茶递予康茗,屈身关门退下了。康茗冲薛念招招手,薛念拢过来,往茶杯里一看,那杯底静静地沉着一枚白色蜡丸。康茗将蜡丸拿出,捏碎后取出了藏匿其中的纸条,展开一看,上书四字:“吾弟,甚念。”
薛念接过纸条,再也忍不住翻涌的泪水,长久积压在心底的思念喷薄而出,见到姐姐的喜悦和对凶险未来的担忧交织成一股绳索,紧紧地拉扯着他,他多想此时此刻就带着姐姐远走高飞,彻底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康茗轻轻拍着薛念的背,仿佛薛念还是那个小小的,需要人安慰的孩子。薛念咬着嘴唇,竭力忍住啜泣声。康茗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楚安朝廷即将改天换日,待言妃腹中孩儿足了七月,我会为她引产。虽然这样有损她和孩子的身体,但我怕拖得久了,孩子可能无法出世。”
薛念当然懂得康茗的用意,他忍不住靠进康茗的怀中,将一切不安化作眼泪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