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舍朱门》乌鞘

67、心悬

　　“不，不行！”

　　凌昼斩钉截铁地说到，他看着韩悉隐隐含笑的表情，气还是不打一处来。

　　“没什么不可以的，”韩悉解释得十分耐心，像是在教书的先生，“这样对师父也好对横澜岛也好，更重要的是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我可不想顶着他人的名号过一辈子！”

　　“那你还能怎么办？和当年的叶庭云一样流落江湖？”

　　“不用你管！”

　　凌昼说完这话便气急败坏地转身，不料胳膊却被韩悉一把拽住，动弹不得。

　　“你！”凌昼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韩悉居然这么倔强起来，他瞪着韩悉依旧满面春风的脸，恨不得一掌劈下去。

　　“你听我说完话有那么难吗？这件事我和师父已经商量过了，他觉得可行我才来征求你的意见。”韩悉虽然拉住了凌昼，但还是不紧不慢地语调，凌昼恼火地用力甩开韩悉的手，直视他道：“怎么？师父答应让你离开横澜岛了？”

　　“这件事他还在考虑。”韩悉神色突然就黯然了下来，师父当时的表情与神态仍旧历历在目，韩悉明明觉得自己做得对，却忍不住愧疚和悲伤，想必当年沈南州要比他痛苦百倍。

　　“哼，那个老头子要是真当上了武林盟主，恐怕比贺鸣天好不到哪去，这么说来还是柔镜波救了我们。”凌昼虽然被摆了这么一道，但他从心底是佩服柔镜波的，一个人能将事事都做得如此周全，出现纰漏时又能临危不乱扭转乾坤，这样的人虽然可怕但也实在不得不拜服。

　　听了这话韩悉哈哈一笑，二人之间的气氛也有所缓和。

　　“现在我的事并不要紧，还是你的事更为重要一些。”韩悉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在担心不知道要怎么和侯轻雪说这件事。

　　“其实你不必在意师父的想法，他不过是觉得自己在你心里输给了阿雪，其实我们在他心中，又究竟比不比得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呢？”凌昼叹了一口气，其实他和韩悉也是一样不喜欢鬼鬼祟祟寄人篱下的生活，这样的日子今天终于是个尽头了，可是自己却偏偏因为柔镜波的利用而失去回归光明正大身份的机会。但是凌昼转念一想，如若没有这次节外生枝，自己恐怕还是要一直呆在柔镜波那个恐怖的女人身边，倒不如现在这样一了百了来得痛快。

　　“不要这么说，每个人都有心里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武林盟主的宝座也是一样东西而已，所以贺鸣天柔镜波和师父并非有错，只是他们要的东西太难了。”

　　至正山庄这几日树倒猢狲散，原来枝叶繁茂的门徒已经走了个干净，韩悉每每看到离去之人那寥落的背影心中就会十分怃然。繁华和名利是贺鸣天拼命想要留住的东西，但偏偏最后失去时如东流之水，顷刻之间便一去不回。韩悉觉得自己从前有时喜欢故作老成来面对一些不想面对的事情，而现在他是真的变得更加透彻了。

　　“这些说教你还是留着吧，我是没心思听。现在我也成了过街老鼠，一想到当日我居然还和你说过同情叶庭云的话来我就觉得可笑。现在终于轮到了自己，却不知道能不能有叶庭云那样好的福气遇到两个红颜知己排遣寂寞。”凌昼的话越说越不正经，刚巧被前来找韩悉的温子渊听到，她的笑声惊动了正在对话的韩悉和凌昼。

　　“当年锦阳城里谁不知道眉湖边寒舍叶掌柜享尽了齐人之福，可是我和阿雪两个娥皇女英都不过是摆设，叶掌柜心中除了他的好师姐根本容不下咱们，所以我和阿雪才含泪移情别恋挑了两个收拾残局的，你说，这武林中最有魅力的女人是不是柔镜波？连凌少侠你一世英名也都毁在柔庄主，啊，不对，现在柔盟主的手上了。”

　　温子渊的心情现在好得很，林元修因为灵璧门的事无法脱身所以几日前已经启程回锦阳，临走之前他用尽一切办法想让温子渊同他一起回去，可是温子渊见招拆招一样不落的还击，固执己见的最终留在至正山庄。

　　虽然林元修最后带着恼怒和沮丧的离开让她心中竟也有了那么一丝不安，可最终心底的想法还是战胜了柔软的情感。

　　“你们是没在柔镜波身边呆过，”凌昼听温子渊调侃柔镜波的话心中不由得抖了抖，他皱着眉毛继续说道，“她那么恐怖的女人，不知道哪里可爱。”

　　“我还觉得阿雪那么笨的女人不晓得哪里可爱呢，还不是有人爱得死去活来的，”温子渊笑着拍了一下韩悉的肩膀，凌昼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面上带了一抹柔和的微笑。

　　“韩悉，能借一步说话吗？我有事想问你。”开过了玩笑正事总是不能耽误的，温子渊看着凌昼知趣地离开后收敛起了刚才玩味的神情，整个人都一本正经了起来。

　　“你师父是不是不同意你和阿雪的事？”

　　温子渊的开门见山虽然不至于让韩悉手足无措，但他还是微微一怔。在恢复了标致性的微笑后，韩悉说道：“那倒没有，他只是不想让我离开横澜岛罢了。”

　　“阿雪恐怕未必愿意会去横澜岛，我也不想让她去。”

　　“我也不喜欢横澜岛。”韩悉附和地笑着，其实心中也极其无奈。

　　“我也不喜欢你师父，他身上有几分贺鸣天的意思，其实在我看来柔镜波成为盟主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们都无事一身轻了。”温子渊轻拧着秀眉，贺鸣天虽然就死在她的眼前，但想起曾经的事来她还是不自觉地会厌恶。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我变成第二个沈南州对不对？”

　　“你比沈南州要可怕多了，”温子渊看着韩悉，双手不知何时竟握起了拳头，“沈南州即使被贺鸣天利用，他也是个单纯正直的人，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一直痛苦挣扎，可你不会。你太聪明太圆滑，能够适应所有的环境，即便你不喜欢，你也能够以生存为理由心安理得的继续下去，我说得对不对，韩悉？”

　　韩悉不知该如何回答。

　　笑容虽然依旧在他的脸上，可是此刻他的心中却不是那样的气定神闲。温子渊说得对，说得不能再对，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年留在贺鸣天身边的日子如履薄冰，还要去做很多违背良心的事，但说到底自己即便反感却也完成的天衣无缝，有时甚至还会为自己的得心应手而感到欣慰。

　　这样的自己很可怕。

　　韩悉第一次意识到。

　　“所以，你是希望我能离开师父，离开横澜岛后再和阿雪在一起？”

　　“没错，不过只是这也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温子渊叹了一口气，“别说是回横澜岛了，你就是要跑到浮阙山去阿雪也会跟着你的，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

　　“我也没想到你会让林老板自己回去，本以为你以后就是三千阁的老板娘了。”韩悉的笑容舒展开来，他本就身姿挺拔，此刻被阳光拉长剪影后显得更加的玉树临风。

　　“三千阁的老板娘有什么好，还不是一样要对着那些武林的破事，你觉得林元修会为了我放弃灵璧门吗？肯定不会，那日他能抛下多年的精心筹谋来救我我已经十分欣慰了，现在也犯不上得寸进尺让他觉得难以取舍。”温子渊的眼中浮出些许深藏在心底的柔和，韩悉看惯了温子渊总是霸道又凌厉的模样，此刻竟然觉得温子渊的妩媚与温柔恰到好处的糅杂在一起，可是那柔软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心底的彷徨。

　　“小叶现在仍然失踪，我怕他是不想连累你们因而就此消失，林老板走之前也收到了很多密报，施长老其实已死，想必那日正是小叶在假扮。如果没有我横插一脚，恐怕他是要替柔镜波揭穿贺鸣天的真面目并将一切事揽下，再诬陷是由贺鸣天主使的吧。”

　　“我也在害怕这点，如果小叶存心不再打算与我们相见，那我和阿雪又怎么心安理得的过自己逍遥自在的日子。”提到叶庭云，温子渊有些难掩的激动。

　　“林老板一定会帮你多家注意，灵璧门的消息最是灵通，一有小叶的消息相信他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韩悉柔声安慰道。

　　“先解决你和你师父的问题吧，小叶的事，我自有办法。”

　　韩悉只能苦笑，他现在更想解决的是凌昼的麻烦。明明事情都已过去，可麻烦却一个追着一个地扑了上来，他想到这几日和阿雪说话时她总是心不在焉的模样，恐怕是阿雪也在迷茫到底应该何去何从。

　　“好，我明白。”韩悉爽快地说，虽然心中千头万绪难以掌握，但他点了点头。

　　“韩悉！不好了！”本已经离开的凌昼跑了回来，他神色慌张，额头上满是汗珠，“师父不见了！”

　　“你们师父又不是小孩子了。”温子渊说道。

　　韩悉奇怪凌昼为何如此慌张：“师父有什么危险不成？”

　　凌昼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和下面的话让温子渊和韩悉的心一起犹如置身悬崖。

　　“阿雪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