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舍朱门》乌鞘

43、合心

　　温子渊和韩悉皆为一震，林元修人未到声已至，随后一道身影就落在了二人面前。韩悉的第一反应是向前半步，用自己的身体将温子渊护在了身后。

　　温子渊心中十分感激，可是她并不害怕也不惊讶林元修的到来。她内力尚未完全恢复，再加之有伤在身，封住经脉的那几指也就只有平日里的一半功力，凭借林元修的武功修为，不过半个时辰，自行冲开也不是难事。

　　看着韩悉的动作和戒备的神情，林元修冷哼了一声道：“这一幕要是由我转达给贺盟主，韩悉，你说他会怎么想。”

　　“我说过了，债多不压身，无妨。”韩悉虽然心中警惕，但表面上还是淡淡的不露痕迹。

　　“我来也不是为了要挟你，温子渊，你要不要去看叶庭云？”林元修的表情很是微妙，明明看不出怒意和懊恼，但温子渊就是觉得他的神色有些类似暴风雨来临前铅灰色的乌云密布那种盖顶的压抑。

　　“当然。”温子渊走出韩悉可以顾及庇护的范围，她暂时不想考虑那么多，虽然极不甘心，但却不得不对林元修低头，见小叶才是最要紧的事。

　　“那就和我走吧。”林元修像是没有看到韩悉一样，径直与他擦肩而过，温子渊看着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林元修皱了皱眉，对韩悉说道：“你先去看看阿雪，我们回三千阁再见面，”在看到韩悉望了望林元修的背影又盯着自己露出略有忧色的神情后，温子渊伸手颇为豪气地拍了一下韩悉的肩笑着又说，“你觉得我和阿雪谁更值得担心些？”

　　这句话果然有用，韩悉听罢笑了笑便纵身一跃，离开了巷子。看着韩悉远去的身影，温子渊觉得这人不只轻功靠谱人也够靠谱的，阿雪果真命要比自己好一些。

　　阳光有一些刺眼，温子渊回过头，看着林元修正在不远处，已经停下，像是在等着自己追上来，阳光下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想着之前发生的事，的确有些尴尬，但温子渊只是愣了一瞬间，便快步走了过去。

　　济世堂与三千阁其实并不远，如果施展轻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但这里与预想中相差甚远的情况却让韩悉心下一片冰冷。

　　至正山庄的人已经离开，连凌昼都被柔镜波一齐带走，韩悉有些怃然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中，阿雪的伤还没有好，旅途颠簸劳碌又怎么能利于恢复？柔镜波和贺鸣天都是那样精明狡猾的人，如果利用她去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她都不会察觉问题所在。

　　有一些阴暗的词语，韩悉怎么样也都不会希望它们会和阿雪有任何瓜葛，但是此时此刻，他身在锦阳却也对很多事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这个词曾经和自己看似遥远，但此刻的韩悉却已经被这两个字折磨得精疲力竭。

　　自己难道终究无力回天？

　　不！绝对不可以！

　　“你居然把小叶藏到了你家？”

　　望着林府的高门大院粉墙黛瓦，温子渊心中真是完全没有想到林元修居然会将小叶这个麻烦塞到自己家里，但不得不说这是个绝妙的地方。

　　“二少爷。”两边的护院极其恭敬地行礼，他们的余光却都落在了温子渊的身上，那种探究的眼神让温子渊心生厌恶，林元修却恍若不觉，迈入大门。

　　林府很大，多半是世代经商家业雄厚的缘故，温子渊并不陌生，相反这种熟悉的深宅大院格局刺痛了心底的那个隐藏了好久的地方，那是甚至小叶和阿雪都不清楚的柔软之处，她的神色有些晦暗，只是匆匆跟在林元修的身后。二人不知是因为之前的尴尬还是本就存在的猜忌和疏离，一直保持着一定的步距，一路上也根本没有言语。这个时候林元修似乎看出了温子渊的不适，他放慢脚步微微侧目，谁知温子渊因为心中难以言喻的压抑而一直低头皱眉，完全没有注意到林元修的调整和关切，于是竟直直地撞上了林元修的后背。

　　“怎么了？”温子渊揉了揉额头。

　　“你不舒服？”林元修其实心里还是有气的，他这辈子虽说不上呼风唤雨，但至少没被人如此算计过，更何况温子渊是利用的竟是他的情意，所以说一路上林元修并不想开口多说一句话，这种被欺骗玩弄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下咽这口气，可是此时，这口气他还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就因为温子渊失魂落魄的一个眼神和动作。

　　“去找小叶吧，我没事。”一只手在身后死死地掐住另一只手的手腕，疼痛是温子渊强迫自己镇定的最好办法。

　　林元修注意到了，他刚想开口，却还是话到嘴边没有说出，于是一时的沉默后，他带着温子渊继续前行，穿过偌大的花园，来到了后院极其不显眼的几个厢房。温子渊明显感觉到这厢房周围有人在埋伏，高手对高手的气息总是十分敏感，只是这几个人被现在的她发现恐怕也算不得高手。
　　推门而入，温子渊终于一改这几日的阴霾，笑了出来。

　　“小叶！”

　　叶庭云正在自己调整内息运功恢复，紧闭双目的他却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时兴奋差点经脉逆转，于是他急忙收回内力，睁眼一看，果然是温子渊。

　　“小叶，你怎么样了？”温子渊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就扑到了叶庭云的怀中，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一丝不易察觉的晶莹却已经溢出眼角。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叶庭云想到他抱着温子渊亡命时，温子渊那几乎快要冰冷的身体，而他现在抱着的则是那个依旧拥有温暖气息的温子渊。

　　林元修站在屋里觉得自己格外多余，他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想，寒舍的这三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平常的男女情谊也不能说抱就抱得这么亲热。

　　“温子渊，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至于你答应我的事，我也希望你能够信守承诺。”承诺？难道不是凭借人质的要挟么？林元修此时都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温子渊从叶庭云怀中抬起头，安静地注视着林元修，她虽然有些讶异林元修竟对她至此，但内心深处还是不忘计较了一二。

　　“当然，我温子渊言出必行，”说到这里，她掩藏好内心深处的狡黠，露出了一个感激而又动容的笑颜：“多谢你。”

　　叶庭云似乎看出了端倪，只是心中疑惑了一瞬间，便知晓了大概，他看着林元修的神情像是已经深陷在温子渊的笑容里心中不由得暗笑，如果说阿雪笑起来堪比融冰化雪暖风三月，那么温子渊的一笑就是夏花绚烂妩媚多姿，想必林二少爷现在受用得很了。

　　“要谢就谢你自己想得好计谋！”看到温子渊的笑容后，林元修一时失神，但马上回过神来，他不想多呆下去再惹上这笑容的附骨之毒，回身走出了厢房。

　　“功力渐长啊！”叶庭云知道自己此刻一定笑得格外猥琐和促狭。

　　“哼！要不是为了你和阿雪，我也不会逼不得已把当年的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一提这个温子渊就来气，她坐到床上叶庭云身边去，叶庭云自然而然地伸手握住她的皓腕，试起了脉相。

　　“伤好得真快。”放下手腕后，叶庭云也有些惊讶。

　　“是柔镜波的药好，”温子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我体内难道没有中毒的迹象？”
　　“中毒？”叶庭云一脸狐疑，又覆上了温子渊的手腕，片刻后说道：“完全没有。”

　　“奇怪，难道半月离魂无法通过脉息感知？”

　　“怎么会，哪有中了毒脉相显现不出来的，毒性越大症状越大才对，更何况你说得半月离魂了，那么霸道的药你若是服了，不止脉相，身体上都会有於红色的毒斑。”

　　“完了。”温子渊一脸沮丧地看向叶庭云，她心中完全清楚了，林元修不过是在骗她罢了，可是此刻她的心中却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怎么，你为何会怀疑自己中毒？”叶庭云望着她的神色极为不解。

　　“小叶，这下我可玩大了。”温子渊回忆着当时床上的情景和林元修的话，男人她骗过戏弄过不少，可是这个却勾出了最危险的真情，这次可真是玩大了。

　　“你不会是要和我说……”叶庭云的思维一向敏锐，他很快地看出了温子渊的无奈和困扰。

　　“先不管这个！”温子渊定了定心神，一鼓作气将她离开寒舍之后和醒来之后的所有事情向叶庭云尽量完整地叙述了一下，随后叶庭云陷入了沉默。

　　“我之前听林元修说，柔镜波又见了你，怎么，你到现在还不肯和我说实话，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温子渊打断叶庭云的沉默，她觉得这件事绝对至关重要。

　　“当年的事太复杂，等有时间我再和你细说，这绝不是敷衍，”平常总是一脸闲散的叶庭云此刻的神情却格外认真，温子渊虽然不情愿但也得首肯，“至于师姐……”叶庭云继续说道，“她不止是和贺鸣天联手，也是在和林元修有所来往。”

　　“什么？她和林元修有什么好来往的？难道说……”温子渊顿了顿，试探却又肯定地说，“她的目标也是贺鸣天？”见叶庭云点了点头，温子渊却一下子像泄了气一般，“要是这样的话，阿雪才真是危险。”

　　“以师姐的性格，任何挡了她路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你当年也挡了她的路？”

　　“我也不想……”叶庭云的神情有些凄苦，是啊，他也不想的，可是偏偏为什么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绊脚石。

　　“正好，多一个想要除掉贺鸣天的人就多一份保障，之后的事之后再想。”温子渊狠狠地拍了下床。

　　“我倒不过是一个人质，只是你在林元修身边要事事小心，毕竟此时贺鸣天除掉你是势在必行的，”叶庭云说到这里，眉头一紧，眼中像是蒙了一层愁雾，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万事小心这句话可有人提醒阿雪，连韩悉也被贺鸣天要挟，她才是处境最凶险的。”

　　“她个笨蛋！居然以一己之力独战那么多名门正派，结果到底我们两个还是没有逃掉。”温子渊嘴上虽然骂得痛快，但心底却已经布满愁绪和牵挂。

　　“都怪我。”叶庭云眼眶微红，一颗泪滴竟轻弹滑落。

　　“怪你？当时你要是不带着我先行离开，恐怕现在咱们仨才是阴阳永隔再无相见之日了！”温子渊看到叶庭云的痛苦样子，心中其实也十分自责，如果不是自己有所疏忽，事情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不要去想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们是要一起解决掉贺鸣天，将阿雪救出！”叶庭云咬了咬牙，觉得实在不是应该自怨自艾的时候。

　　“我的伤已好了大半，等回去我便听听林元修到底有何计划，有了这一次，想必日后见你也容易的多。”

　　“我的伤也基本恢复，只是林元修为防我逃走封了我几处经脉，虽然不能强行运功，但日常练习些心法也是可以的。”

　　“他的内功修为真有这么厉害？”

　　“恐怕不在柔镜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