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羽人枭獍没有见过父亲,在他出生前,父亲便已不在人世。但对于羽人枭獍来说,父亲却又是无时无刻不在的。这自然是因为他的母亲——娆女霏霏。
母亲总在提醒羽人枭獍他父亲的存在。方式么,是多种多样的。
偶尔,娆女霏霏心情好的时候,会兴致勃勃的和羽人讲起父亲的“丰功伟业”。母亲讲的起劲,可羽人枭獍依旧是一副平静无波的表情,丝毫没有被母亲发亮的眼睛和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双颊所感染。虽然生长在罪恶坑,几乎人人都在吹嘘比较自己进来之前在“外面”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可羽人实在不觉的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于是,“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这样温馨的场面常常是这样结束:母亲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殆尽,用手指一下一下狠狠点着羽人的额头数落着:“看你这副死人脸!克死老爸的灾星!害老娘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没吃没穿!”
这时候的羽人会更加安静,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在母亲狰狞的手伸过来时瑟缩一下身子,却绝对不会躲开。于是,娆女霏霏就会暴怒着扑过来,对着他又抓又掐又拧,口中翻来覆去仍是那几句:“你这个衰仔!你这个扫把星!.....”
羽人依然不抵抗不争辩不躲避,任由母亲的动作,只是低了眉眼看着脚下的地,仿佛目前被打骂着的并不是他。
许久,母亲累了,气喘吁吁坐在椅子上,用憎恶的目光狠狠地看着他。而羽人枭獍依旧倔强如石像般站立。母子俩就这样默默地对峙僵持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母亲点了灯去厨房丁丁当当一阵,再面无表情的招呼:“吃饭了。”羽人才会动一下,缓缓挪到饭桌前,低头扒饭......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在母亲喝骂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到羽人枭獍家来的“客人”清一色都是男人。进来了就会倚着门,脸上挂着别有深意的笑:“霏霏,干什么哪?”
母亲立刻换上妩媚的笑脸迎上去,手攀上“客人”的肩头:“来啦?”然后回头对静立的羽人喝道:“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真是烦死了!”
羽人是十分不愿出去的,因为没人肯理会他也就罢了,反正他也不稀罕。可那些和他差不多的孩子们的嘲讽和打骂......但他知道,这样的情形他非出去不可。于是,就这么低着头走出去,把“客人”捧着便娘亲的脸安慰的那句:“霏霏何必烦恼,我们做点快乐的事”抛诸身后。只有这个时候,羽人枭獍平静无波的眼里才会闪过一丝愤怒的火。可惜他总是低着头,并没有人知道他的火。
这样的生活,羽人以为会过一辈子。但一切在他十岁的那一年便戛然而止了.....变故都发生在一天,羽人永生难忘的一天......
那天,一切还是和每一天一样,从母亲笑着讲起父亲如何盗得《风云天地图》开始。当娆女霏霏兴奋的眼注意到面无表情的低着头似听非听的羽人枭獍,刚刚拉下脸来,门便被推开了。今天的“客人”是三罪首。他不像其他“客人”那样进来倚着门笑,而是站在门口看向房里,既不进来,也不走开,叫人摸不透他的意思。
羽人只瞥了一眼就恢复了原来的姿势,而母亲早换了笑脸迎上去,拉着三罪首的衣袖往屋里走。三罪首便顺势跟了进来。母亲用红色的衣摆蹭了蹭本就很干净的椅子:“罪首可是稀客,快坐快坐。”三罪首坐下来,依旧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打量着房间,最后将目光放在了羽人身上。
母亲向三罪首局促的笑,敲了一下羽人的头:“出去玩吧,别在这戳着了。”
羽人抬头看了三罪首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
最近他已不再那么抗拒走出这房间了,因为他已有了师父。师父虽也对他时常打骂欺负,但他知道师父对他和罪恶坑那些人对他不一样。而且,自从认了师父之后,那些孩子已经不敢再向他丢石头了。虽然他们看着羽人的目光仍旧充满挑衅和蔑视,但羽人置若罔闻,也就过去了。
出了门他径直来到师父的住处。见师父将方桌搬到户外,大剌剌斜靠着椅背喝着酒。羽人在桌前站定,师父不说话,他也不开口。忽然师父酒坛离口,一束酒箭射出直击羽人。羽人一闪,酒落在地上,是一个深深的坑。紧接着师父蜷着的左腿猛的踢出,脚尖点向羽人膝头,羽人肩头微动,倒着滑出去丈余。
师父不再对羽人有所动作,仰脖将小坛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手甩了酒瓶,向羽人招手:“喂,羽仔,过来。”
羽人便来到师父近前。
师父回手从椅子后面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钢刀递过去:“连续躲开两招,不错哦。这是奖励。”
羽人伸手接刀,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格外发亮的眼还是泄露了他的兴奋,不过刀并没有被他握在手里,在他手指就要触到刀的时候,师父猛地将刀收回,照着羽人的手掌就是一下子。师父下了重手,“啪”的一声脆响之后,羽人的手心多了一道红色的檩子。
“你连续躲开我两招该奖,可随便糟蹋好酒就该罚啦!”说着,师父把刀重新递出,羽人犹豫了一下,小心的伸手,握住了刀。
师父打个哈欠:“自己去按我说的心法练刀,我先去睡觉,一会儿来检查。”
羽人依着吩咐来到房后小林,一招一式的练....刀很趁手,羽人很快意。很快,他的额头就渗出了汗,呼吸也有些急促。他便抱着刀,捡了棵树坐下,靠上去闭目调息。
有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羽人枭獍睁开眼来——是罪恶坑一喝醉就拉着人算命的鬼测。显然他已微醺,脚步也有些不稳。他见到羽人就兴奋的奔过来:“啊,奇相奇相,可以写下你的生辰八字吗?”
若在平时,羽人肯定不予理会,可今天刚刚得了刀的羽人心情很好,便随手将自己的生日写在地上。
鬼测看了看,一脸的惊异:“我也算阅人无数,却第一次看到这种命格。老实说天煞孤星已经不足以形容你了。你的前半生有三劫七大限,如果能撑得过,后半生也许会有转机。所谓的七大限:克父、害母、断六亲,损师、折友、绝恩义,一生无爱。这种至极的命数实在恐怖......”
鬼测念叨着,摇了摇头,踢踢踏踏的走开,留下羽人一脸木然的倚在树干一动不动——方才那番话如一盆冷水兜头罩下,把他的好心情一扫而光。
也许羽人愣了好久,也许只是一小会儿,林外的动静惊醒了他,起身快步走出,只看到师父扛着刀大摇大摆离去的背影以及——地上鬼测那仍旧温热、淌血的尸体。
罪恶坑里弱肉强食自然是司空见惯,但杀人却是万万不许的,当然,经过罪首狂龙允许的决斗例外。而羽人本就不是什么喜欢凑热闹的人,自然没有去看过什么决斗。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死人,看着方才还鲜活的鬼测此刻成了毫无生气的尸体,眼睛死鱼一样的向上翻着,血从翻开的伤口汩汩流淌,流淌,越来越慢,最后停止,凝固,变凉,变黑......羽人的胃一阵抽搐,他冲出小林,想吐,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好一会儿,他恢复过来,想起罪恶坑不得杀人的禁令,而师父和鬼测明显不是决斗,那么,这件事如果被第三人知道......尸体,尸体要埋掉!想到这,羽人急急冲回小林,鬼测的尸身早已不见,甚至那片地都被重新平整过,连血迹也早已消失无踪。
羽人愣怔了一会儿,才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家去。
以往,羽人枭獍总是估着时间,在“客人”离开之后才回来。显然今天他回来的早了那么一点。进得门来,就见三罪首正扶着椅背给坐在椅子上的母亲插上发簪。羽人没说话,只是眉头皱得更紧。
三罪首回头,看见羽人的脸:“死孩子,一进门就摆一张臭脸给我看。”
母亲抹了抹鬓角站起身来,蹙着好看的眉附和:“这个倒霉的,一出生就克死老爸。看见他就烦!”
三罪首笑着:“我可以帮你杀了他,省得你天天生气。”
母亲一挑眉:“随便你。”
母亲的话惊雷一般打在羽人的心里,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母亲,母亲侧了头不看他。羽人低头就看见了母亲那血红色的裙摆,就像方才从鬼测身体里流出的鲜血一样的颜色......
他下意识的拔出刀,握紧。
三罪首狰狞的笑着:“拳头握这么紧,这支刀是孤独缺给你的吗?哈,好脸就来杀我啊,你不杀我我就杀你。我杀了你这倒霉人。”说着,三罪首也抽出了刀,缓缓举起,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
羽人一咬下唇,闭上眼,双手抱着刀跳起来冲着刺出去。“扑——”是刀身刺入人体的钝响,冲势不停,刀穿着三罪首继续向前,又是一声钝响.....
发觉异样的羽人睁开眼来,抬头,看见三罪首一脸不相信的表情看着自己,眼神黯淡下来,而贴在三罪首的身后贯穿于自己刀上的,还有母亲。
羽人只觉的“轰”的一声头一下子变得很大,下意识的叫了一声:“阿娘!”抽出刀来。三罪首与母亲倒在地上。血,顺着刀尖淋漓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如同冬天盛开的红梅。
世界变成了母亲裙子一样的血红色,羽人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羽人枭獍是被脚踝的疼痛叫醒的,眼前的一切从一片鲜红恢复正常,他低头,母亲正努力掐着他的脚腕,见他看向自己,断断续续的道:“你杀了.三罪首!还不快逃!......走啊!.......走!”
羽人依旧愣着,看着母亲挣扎着爬起来,扶着桌子站起,摸到花瓶砸向羽人:“走!快走!”
羽人下意识的躲开,花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此同时,羽人听到自己心里也有什么地方裂了开来......
看他不动,母亲又去够另一个花瓶,羽人伸手要去扶她。却被母亲挥手打开:“你害我还不够么?快滚!滚!.....”
羽人脑海里乱哄哄一团,终于拔腿跑了出来,身后,第二个花瓶砸过来,落在地上破碎的同时,羽人身体里裂开的地方也崩塌一片,随着他的脚步,散落一地,他却已没有时间去捡拾......
身后,喊杀声追随过来:“三罪首被杀了!三罪首被杀了!”“别让他逃出去,赶快通报罪首!”......
羽人却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有没命的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