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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取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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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人非獍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难熬过。
当夜,无风无雪。难得的月色笼罩着落下孤灯。月光照在白天落下的新雪上,折射出钻石一样的光。
而这一切,羽人非獍却无心欣赏。他试了几次取过胡琴,却最终还是放弃,将它扔在了一边。他很烦躁。自从真正的脱离罪恶坑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的不能自控。这一切都是因为,慕少艾失踪了!
在慕少艾被那个神秘黑衣人带走之后,羽人就失去了他的踪迹。开始的时候,羽人并不如何焦急,因为前戏做足,接下来当然还要继续——反正阑珊在手,他总能直到慕少艾的所在。
阑珊是一种追踪香。在商议卧底之初,慕少艾便将一个小瓶放到他的手中:“香名阑珊。取自岘匿迷谷仅有的两株夜樱花树。雌株花蕊做成香囊,由我佩戴;雄株之粉给你。只要打开瓶子,你便可巡香味找到我。”说到这里,慕少艾停了一下,又道:“只能是你找到我,夜樱之香只有带了雄株的人才会闻到。”
当然,两个人也已经试验过。的确是只要打开小瓶,慕少艾的大致所在羽人便已知晓。所以他才会放心的任受伤的慕少艾被带走,而自己则停下来留心了一下那位凭空出现的侠女宫紫玄。只是,他没想到,他的这个举动竟会叫他失了慕少艾的下落。他已将小瓶打开过无数次,甚至把花粉倒出来一些以期望香气浓郁一些,但是,没有……没有任何香气……羽人甚至开始怀疑,阑珊只能使用一次,也就是说在试验过之后就已经失效。但慕少艾不在,这个猜想仍然无法证实,他只有一次一次的打开、塞上瓶塞,试验慕少艾的所在。但等待他的只有一次次的失败……
羽人非獍一夜未眠。在落下孤灯坐到天亮,最后一次打开小瓶,确定没有任何香气之后,轻叹一声,赶往忠烈王府。
显然帝獒已经将昨日集市上所发生的事向王爷禀报完毕。羽人非獍化光出现在王府议事厅的时候,正好听见帝獒说道:“本已经说好了是做戏,可这个慕少艾,一出手就是二十三条人命……”
王爷的眉毛动了一动,在看到羽人之后,缓缓开口:“羽人非獍,事发当时你就在一旁,你如何看?”
羽人低头,沉吟了片刻才开口:“二十三人,的确是当场毙命,不过……”羽人停了下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只觉得认为,慕少艾这样做必有原因。
但帝獒已经接上:“二十三人合力而上也绝不是他的对手,将人打伤一样可以逃过追杀,计划照旧,他却狠心伤了人命,而且是一个活口不留,这慕少艾恐怕……”帝獒没有说下去,但谁都知道他的意思。
羽人非獍想要辩驳却又无从开口,便只有皱眉沉默。
笏政打破沉寂:“一切等慕少艾回来问问便会清楚。羽人非獍,慕少艾那里情况如何?”
羽人只有如实以告:“自那之后,便没有了他的消息。”
忠烈王奇道:“难道连你也找不到他?”
羽人无奈点头。
帝獒又道:“我看他真的投靠了翳流也说不定,那天只有他与那黑衣人无恙。那黑衣人武功莫测,江湖上从未见过,只怕是翳流的高手,凭空出现在市集,就是为了接应慕少艾而来的吧?”
羽人终于忍不住打断帝獒,却又没有证据反驳,只好将话题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王爷,那天的宫紫玄……”
“宫紫玄只是修道归来路过,并非本王安排。她已到王府说明此事,现已回家去。”
羽人点头。帝獒也没有继续指摘慕少艾。忠烈王继续道:“只有找到慕少艾,一切才会明白。我们不便出手,羽人非獍,你继续打探慕少艾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告知本王。”
“嗯。”羽人答应着,略一颔首:“告辞。”
来了一趟王府,羽人非獍的心情并没有好一点,反而因为帝獒的话更加沉重起来。慕少艾,你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配合王府的行动,若连王爷也怀疑你……他忽然不敢再想下去,不抱任何希望的掏出阑珊,拔开瓶塞,一股极淡的香味缓慢的进入鼻腔。
羽人精神一振,双脚已经先于自己的心意向着香气飘过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来到傲霜医馆外的小林,香味已经十分浓郁,羽人干脆将瓶子塞好,径直穿过树林,医馆的茅屋前,无边盛开着的菊海当中,一人静立。
羽人一下子冲到了那人面前——果然是他找了一夜担心了一夜的慕少艾。
直到羽人非獍冲到身旁,慕少艾才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向羽人露出一个微笑:“羽仔。”
看他看向自己,虽然笑的有几分勉强虚浮,羽人非獍还是多少放了些心,可是下一刻,便又重重的揪到了一处——毫无征兆的,慕少艾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好在羽人及时伸手,将他揽在怀中。
慕少艾勉力睁开眼睛,将紧握的右手举到羽人面前,叫他看了一眼那只被三根银针扎住的蛊虫,说出“养生馆”三个字便晕了过去。
养生馆的神针惠比寿羽人非獍并没有见过,只是知道他和慕少艾一样是武林神医,主攻针灸。
因为怕被不相干的人发现,羽人非獍把慕少艾放到后宅才到前院去找神针。正巧惠比寿那里没有病人,正优哉优哉的看着窗外发呆,羽人一招手,他便会意跟了出来,在来到慕少艾床前的时候,羽人已经将自己所知都告诉了这位慕少艾的至交好友。
惠比寿先是在慕少艾身上探察了一番,原本凝重的神色舒缓了些,才拿起羽人放在一旁的那只白色巨蛊:“追音蛊。翳流倒真是对慕少艾下了功夫。”
羽人非獍却更关心慕少艾的身体:“他怎样?”
“放心,只是被蛊术克制住了一半功体,等下取出来就无碍了。”
羽人皱眉:“可他却在昏迷。”
惠比寿安抚的笑:“取蛊本就该外人动手,自己取蛊伤身伤神,他却为了防止被追踪,自己取出追音,晕过去也是正常。不过若不是一半功体被制,他也未必会昏迷。”
听惠比寿如此说,羽人已经明白,那黑衣人的确是翳流之人,并且在慕少艾身上下了蛊。而慕少艾之所以拼了一半功体也要取出追音,不过是怕自己贸然接应他的时候被翳流发觉……
看着床上安详的睡着的慕少艾,羽人非獍心中感动,停了一下才转向惠比寿:“那我做什么?”
惠比寿想了一下:“烧水吧。取蛊的时候,他全身的衣服恐怕都会被汗湿。其实最好是为他找来换洗衣物。不过此地离迷谷甚远……”
惠比寿还未说完,羽人说了句“无妨。”已经从养生馆消失……
羽人非獍再次回到养生馆的时候,慕少艾已经醒了过来,正接过惠比寿递过来的布巾拭汗。看见羽人抱着自己的衣服进来,笑着招呼:“羽仔。”
惠比寿赞叹着:“真是神速!往返迷谷竟然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羽人没有说话,倒是慕少艾笑嘻嘻道:“呼呼,我家羽仔飞起来谁也追不上啊。”
“我家羽仔”四个字入耳,羽人眉头又紧了紧。
惠比寿似是察觉出气氛不对,打着哈哈道:“好了,二位似乎有机密的事谈,我去前面守着医馆了。两位要留便留,要走便走,不必招呼。”
等惠比寿离开后,慕少艾脸上轻松的表情僵了僵,显出疲惫的神色来。羽人见状关切的上前一步:“你——……”下面的话终于没有问出口。
而慕少艾已经又开始向他和煦的笑:“已经没事啦。哎呀呀,难得羽仔肯关心我。”
见他又开始调侃自己,羽人想也不想便要走,却被慕少艾叫住:“羽仔,我的衣服拿过来啊。”
羽人这才发觉他的衣物还抱在自己怀中,回身来到床前,慕少艾从他手中抽出里衣就换,神情自若。倒是羽人非獍觉得有些难为情,将衣服放下转身背对。
悉悉嗦嗦一阵轻响过后,慕少艾的身体已经巴了过来。羽人下意识的便要躲,可一想到他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怕自己躲开他会有什么闪失,便只好任由慕少艾将下颌抵上自己肩头。
“呼呼,药师我换衣,羽仔你害羞什么呢?”
羽人终于耐不住挣扎出他的禁锢:“无聊。”
慕少艾倒也没有在追过来逗弄,而是回身坐在床上看着院子里已经开始西斜的阳光沉思。
房间里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只是都看着窗外,各有个的心思。
终于,羽人坐到慕少艾身旁开口:“那黑衣人是翳流中人?”
慕少艾点头:“教主南宫神翳。”
虽已有了心理准备,这个答案还是叫羽人意外的愣了一下。
慕少艾笑道:“我的运气真好是不是?”
“两只蛊都是他亲自动手?”
“追音是,另一只在我昏迷时种下,我却不知是谁的手笔了。”
羽人点头,又道:“其实你不必勉强自己取出追音,这样很危险。”
“南宫神翳诡谲多疑,一切小心为上。何况一旦被他发觉,危险的不只你我二人而已。”
知道慕少艾说的有理,加上已经发生多说无益,羽人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看着慕少艾渐渐恢复起来的气色,皱眉道:“是我连累害你受伤……”
慕少艾急急接过话头:“这一切虽有意外,却也是意料之中。我不可能平安无恙就取得信任进入翳流。这和你的那个命批无关。羽仔,你要记住,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天命,都是骗人。”
羽人全身一震,只觉有什么情绪在胸腔鼓荡,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慕少艾已经将自己在翳流所见原原本本告诉了羽人非獍,然后站起身来:“好了,就是这样。我也该走啦。”
羽人道:“你不去王府见一下王爷吗?”
慕少艾回头,问道:“为什么?”
羽人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直说:“王爷想要你解释那二十三条人命……”
慕少艾凉凉的笑:“哈!怀疑我草菅人命?羽仔,你怎么看?”
“我相信,你不会无故杀人。”
“嗯,有你信我就好了。别人,”慕少艾勾动嘴角:“随便怎样认为吧。”
说着话,他取过一个小小药囊递过来:“时间太紧,我来不及。你将此药带到落日烟,交给朱痕染迹。通过落日烟外石阵的步法也在里面,你自己看吧。至于王爷那里,你转告一句话:清者自清。”
说完停了停,慕少艾的声音忽然温和下来,说了句:“羽仔,我走了。”便消失在开始昏黄下来的天色之中。
羽人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其实他要追还是追的上的,但,他终于没有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