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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血泊 ...

  •   慕少艾与南宫神翳在那个郊外小林里言语周旋的时候,羽人非獍已经出现在了落日烟外的石阵。因为有慕少艾留下的步法,他很顺利的走了进去,一个简单的茅屋出现在眼前。
      羽人非獍走到房前,右手边的窗子被人从里面推开,露出一张刚毅的脸。
      停了一下,羽人报出那个指点自己过来的人的名字:“慕少艾。”
      “知道。”那人点了点头:“进来吧。”
      把药交出去,便又是沉默。良久,那人开口道:“朱痕染迹璧有瑕,可以叫我朱痕。”
      “羽人。”羽人停了一下才补全了自己的名字:“羽人……非獍。”这是他从未念过的,已经被别人叫了很多年的“新”名字。
      “慕少艾怎样?”
      “他还好。”——虽然之前受了伤,但是最近一次见面看来,他的确是还好,身上压制一半功体的蛊虫也取出来了不是吗?
      “去做内应,连自己的名字都没了,会很好吗?”那张看上去刻板的脸露出带了些微嘲讽意味的笑。
      对于这样的问话,羽人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于是,他继续沉默。
      过了片刻,朱痕又道:“要看一下阿九吗?慕少艾的药就是给他的。”见羽人点头,他起身进了另外一个房间。
      虽然尚未入冬,房间里却已经有了火盆,满满的一大盆红彤彤的木炭将整个房间烘的温暖如春。桌上的小灯被点了起来,桔黄色的光把房间一点一点浸润。
      靠着窗子,放着一只小小的床。那孩子睡得正熟,一下一下的呼吸着,那么轻又那么浅,清浅到几乎看不到小被下呼吸的起伏。灯火闪了一下,总算叫他张苍白的脸显出了一丝生动。
      对比眼前稚气的小脸,回想起初遇慕少艾时他提起阿九这个名字时脸上那甜蜜的宠溺,羽人便更能明白,在那个无风无雪的夜晚,慕少艾躺在落下孤灯小亭,一边饮酒一边绝望的心境了。
      为了这个孩子,我也不能叫慕少艾有事!羽人非獍在心里告诫着自己。

      羽人告辞的时候,朱痕染迹并没有送出来。直到他将要踏进石阵的时候,朱痕才推开窗子叫住他:“羽人。告诉慕少艾,如果他敢死在翳流,我就把阿九丢到外面去叫他自生自灭!”
      羽人非獍没有回头。
      “慕少艾不会死。”这句话,他是说给朱痕听的,却也是为了说给自己。所以,语气竟是无比坚定。

      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忠烈王府赶去,羽人非獍却因为两个路人的对话惊的险些站不住脚。
      那是两个配了刀剑的江湖人,一边匆匆而行一边道:“这认萍生真是不要命了?前天才被打伤,今天就敢在公开亭喝酒。”
      “是呀。就在忠烈王府悬赏的布告下面呢!”
      “听说姓认的武功很好,我们能行么?要是没捉到人反而丢了姓名可就……”
      “怕什么?那么多人呢。听说有人去报告忠烈王了,肯定会派高手来的。我们先躲在后面,等打得差不多了在上去补上两刀。几十万两,分上一点就够我们吃一阵子了。”
      “说的也是。”
      “快点走吧,不然去晚了,人被弄到王府我们就只能看热闹啦。”
      ……
      这一瞬间,羽人非獍有一种如坠冰窟的感觉,看着那俩人一边议论着一边走远,他有片刻愣怔,然后才如梦初醒般展开了六翼……

      不管什么时候,公开亭都少不了人。今天,这里依然热闹。只是今天的热闹又和往日不同。在那个简朴的小亭附近,大树下、巨石旁,只要稍微能遮掩一点的地方就聚了一撮一撮的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是不是转头看向一个方向。那视线却又不敢停留,只是一瞥便立刻躲了开来。仿佛那里看一眼就会有什么危险,却又忍不住去看。
      而远处,还有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后来人太多,大家干脆不去半遮半露,一起死死盯着那个地方跃跃欲试,却都等着别人去做那勇敢的“第一人”。
      而被众人所瞩目着的,是一个小小的方桌,端端正正放在公开庭那个崭新崭新告示下的小桌。桌旁有两人捧了酒坛对饮。这两个人,一个叫做认萍生,正是头顶告示上被通缉的人,另一个则是最近才甚嚣尘上不可一世的黑牌翳流之主,南宫神翳。

      看着慕少艾淡定从容的举起小坛与南宫神翳手里的轻轻相碰,然后分别饮上一大口,羽人非獍的心便又是一沉。这几天他在外奔走,没有来得及去王府探问,也不知王府请了那些高手。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经过前天那一役,今天的阵仗绝对不会叫慕少艾好过。
      “慕少艾啊慕少艾,你……”羽人非獍不敢继续想下去。

      南宫神翳看了一眼头上的告示,问道:“对于这个,萍生有什么感想?”
      “认某一生,只求潇洒快意。名利上从来不曾留意。今日所见,这出了名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走到哪里都有一大群苍蝇跟着,不太舒服啊。”
      一句话引得众人哗然。人群中乱了乱,“嗡嗡嗡”的低声咒骂此起彼伏的响起,却仍是没人敢出头对峙,
      而桌旁喝酒的那两人,仍然视众人如无物。饮上一大口酒,南宫神翳又道:“这公开亭常会有各种消息出现,但被明码悬赏缉拿的,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两个人。”
      慕少艾似笑非笑,道:“教主久居西苗,没想到对中原的事物倒是十分了解啊。”
      “萍生不知么?”
      “认某孤陋寡闻,还请教主指点。”说完,慕少艾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数年前有个戤戮狂狶,此人出生即带雷电,后来又凭着天资自行创练独门绝学。论资质可为一代宗师,只是为人喜怒无常又太过暴虐。常常一言不合就置人于死地,惹怒武林众人,曾有十几个门派联手在公开庭悬赏。但此人武功太高,到今天也没有人能将他拿下。不过……”南宫神翳停了一下,又道:“能叫武林公理象征的忠烈王府悬赏通缉,萍生却是第一人。”
      慕少艾脸上仍然是轻飘飘的笑:“原来这在教主看来也是值得炫耀的资本么?”
      南宫神翳看着他,表情有些复杂:“萍生……”
      慕少艾还是悠闲淡漠的表情,他晃了晃酒坛,道:“最后一次了。认某敬你,教主。”
      南宫神翳配合的和他相碰,又道:“此酒饮后,你我……”
      慕少艾仰头将酒饮尽,把坛子往桌上一顿,飞快的接过南宫神翳的话头:“再不相干!”
      南宫神翳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人们,道:“这样的境况,脱身不易,萍生若是……”
      慕少艾站起身来,向着南宫神翳深深一揖:“教主厚爱,认某愧不敢当。只是教主要做食言而肥的人吗?”
      南宫神翳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好。希望萍生能全身而退。”
      “能杀个痛快,认某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不枉了。”说完,目送南宫神翳走出了视线,他才眯起刀子一样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笑道:“看了这么久,是不是该动手了?”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上前。而慕少艾目光到处,那重重的包围圈竟会无声的出现一个小小的凹陷。显然,千日挥手之间十数条人名的事实已经给了他们很大的震撼。
      见没人动,慕少艾又道:“诸位再不动手,认某可就走了。日后诸位找不到认某行踪失了这赚钱的大好机会,可不要怪在认某身上。”
      话才说完,有几个人上前一步。慕少艾闻声看过去,那几个人互相看了几眼,却又都退了回去。只有在最圆心的慕少艾,脸上噙着微笑,傲然而立。

      “认萍生,你的狂傲到此为止!”寂静中,人群外传来一声厉喝。发出声音的正是忠烈王府大管家帝獒,和他一起来的十一个面容沉静身背木剑的剑客。羽人非獍认出是乾轴不动桑道凉。在商量翳流大计之初就在王府大堂见过的。
      听见有人出头,众人都精神一振,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叫两人走到最前方。
      帝獒大声道:“认萍生,今天就叫你来得去不得。”
      慕少艾只是一味淡笑:“这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说完,他向帝獒招了招手:“可是你先上么?请吧。”
      帝獒用一双愤怒的眸子瞪着他,甩了一下袖子:“哼……”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一直沉默的桑道凉却忽然上前一步:“认萍生,忠烈王府老夫人,北堂御夫妇,还有前日二十三条人命……”

      桑道凉缓缓而谈,在人群中的羽人非獍却不禁握紧了刀。但也只是握着。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的刀抽出来,是要砍在慕少艾身上,还是砍在别人身上……
      这时,人群中间,战局已经开始。二人已经过了几招,桑道凉的手上是木剑怆然,慕少艾手里也捏好了几枚银针。二人兵器一长一短,竟也打得难解难分。
      就在此时,仿佛是天边外,有狂妄的笑声传来,蕴含着无穷的劲力。
      一直观战的羽人非獍心头一凛,一句“慕少艾小心”险些便要脱口而出。然而却还是晚了,似乎有“噼噼啪啪”的电击之声从慕少艾站立之处传来,凭空出现的紫舞散去之后,战局中已经多了一个人,那人手里是一柄造型奇特的大刀,刀尖早已刺进慕少艾的身体里。血顺着慕少艾的胸膛流了了下来。开始还是很快的一滴一滴,不久,就变成了红色的水流……
      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一霎间的安静过后,是桑道凉饱含了怒气的声音:“戤戮狂狶!!!”
      此人竟然便是刚才南宫神翳提到的被十几个门派联手追缉仍一无所得的戤戮狂狶。一见是另一个被悬赏的对象,有大胆的剑客运起剑气直击过去,却被戤戮狂狶轻巧的一一化解。不过他终究还是轻敌,被左侧一到刀气伤及露骨。他定定的向刀气的主人看了一眼,那是一个一脸忧郁的白衣青年。
      “哼!”他把刀从慕少艾身上抽出来,失去支撑的身体慢慢软倒下来。羽人非獍几乎就要冲过去,却见慕少艾那几乎涣散的目光望着自己的方向,几不可查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就这么一犹豫,慕少艾已经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是翳流教主南宫神翳去而复返。
      “萍生。”南宫神翳柔声唤道。
      慕少艾仿佛没有听到,他只是一直往那个白衣青年的方向看过去,看过去,仿佛要将他记在自己的心里。然后,他仿佛笑了一下,接着,那双灵动的眼,失去了神采……
      南宫神翳抱起慕少艾的身体,帝獒忽然出声:“把人留下。”
      南宫神翳只是回头留下一个阴冷的眼神:“忠烈王如此霸道,连叫人收尸都不肯么?还是你们打算鞭尸?”
      不只是他目光太过冷冽,还是气势太过迫人,帝獒竟没有在说什么。羽人非獍本要冲过去将那身体抢回来,却在看到慕少艾方才站立之处的血泊中那一抹白色闪光时,停止了动作。
      羽人非獍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烤在火上,又仿佛是在冰窖里。说不上是冷还是热,身上没汗,手上却是湿腻一片。前天被筷子扎伤的手心伤口重新绽裂开来,这次,他竟不觉得痛……

      风将额前的碎发吹进眼睛,羽人非獍眨了眨眼,才发觉已是正午,方才围观的人早已追着戤戮狂狶去寻求新的赏银。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地方竟冷清的不得了。羽人撑着身下的巨石站起,因为坐的久了,他竟然立不住。停了一下才拖着麻掉的一条腿来到已经半干涸的血泊,取出那个小巧的白色瓷瓶,一点一点擦去血迹,放进了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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