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处庙堂中》殷君离

8、第八章

　　屋里面著实无聊极了。

　　Eric这家夥自起床後就不再说话了，安静的在我这儿吃过早餐，然後似乎是进宫去了。看样子那个他念念不忘的“亭”就在宫里吧？不然，虽说这家夥曾经就是个工作狂，但也还没见过他对才第一天上手的工作这麽费心的。

　　想著要找点儿事情做，我迈出了自己的小屋。屋外阳光灿烂，数名仆人来回走动著，垂眉驯目，走路几乎都不出声音的。地上朝露尚在，我脚上的一双布鞋叫露水浸著，走起路来越发沈重。

　　我出王府时没人阻拦我的，但也没人跟著，於是，我就瞪著眼前和四周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几栋建筑，完全愣住了。我这是该往哪边走啊...

　　人影不见半个，於是我应用了最古老的办法：折下这将军府门口花树上的花，开始数花瓣。单数朝左走，双数朝右走。

　　花瓣一共有十一片，重重叠叠，最後露出来的花蕊照样粘了我一手，真是很讨厌的感觉。

　　事实证明，这世上还是有奇异的存在的。走了一段时间後，我当真听到了鼎沸的人声。小贩的叫喊声不论在哪里都是那麽愉快和不耐烦，但我还是有些不习惯。毕竟，美国那些市场安安静静的，人们有条不紊的排队交钱，才不像我面前的这种景象。看看那些人，一个个都挤到一堆去，手在那些摊贩面前的物品中翻来覆去，这样下去，他们怎麽能找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是从没见过这些精巧的小手艺的。妈妈从来都只是专精茶道与插花而已，说那是贵族女子必须会的。於是，我也就没见过什麽别的装饰品。哥哥一直负责的亚洲地区，我光顾著和Eric较劲时的那种快感了，从来就没想过离开美洲，离开他，去看看别的地方什麽样。至於爸爸，他就成天沈浸在那一大堆数字里面，盘算著怎样盈利怎样亏本怎样才是开口的最佳方式等等的，我怎麽可能有机会让他给我看看富有中国古风的东西。现在我瞅著面前编制精巧的结艺，绣工优美的玩具，陶冶光滑的陶器，只觉得它们比我家摆的那些装饰品要好看的多了。

　　我一个摊一个摊的瞧过去，越看越新奇，越看越觉著这些人们不同凡响。这都是怎麽做的啊？这根绳子穿过这个洞，压过上面的，穿过下面的，拉出来，伸直，然後一个小网格就编好了？看起来好难的样子。

　　卖面人的摊子也叫我兴奋了好久。看他们有从打面和面开始的，有正在给烧好的面人画五官的，也有正往面人身上插竹竿的。这实在是非常高深的艺术啊... 改天一定要学了，然後给Eric显摆显摆去。

　　最让我沸腾的摊子大概是印刷书行了。一本本依然泛著墨香的书被打开放店里晾著，已经干了可以开始读的书则摆在摊子上，整整齐齐的，高高的数十摞，看上去就赏心悦目。

　　这老板应该也算是精明的了。我瞧他在这台面上放了这些手写一页页的书，靠里一些的小台子上却另放了其他薄些的书。这些手写的书多少还是有点儿皱褶的痕迹，毕竟是一张白纸，浸了墨汁还是会变形的。那个小台子上的书却不然，工工整整的书一页页平坦的放著，看起来竟像是版印上去的。

　　理所当然的，这些版印的书要比手抄本贵，何况他们的封面还是以硬纸板做的，持久性也能强些。我站在书摊前翻著那些我大半读不懂的古文，一边侧耳倾听著老板向他人推销时的话。说得挺有道理的，把这物品的好处也全道出来了，就是太过诚实了点儿... 你这书的好处啊，不是应当怎样好怎样说吗？干嘛句句都要说实话啊。

　　Eric和我汉语都不怎麽样，我还好些，成天在家里说话大部分时间都用的汉语，Eric可就不常用了。现在来了这麽一个富有中国风的地方，我大概要开始恶补了。

　　何况，纸张是好东西啊... 可以用来打牌，印刷，列报表，发明卫生纸，读报纸，做日历，编皇榜，写诏书，画画，练字，哎，这纸的用处真是太多了，我大可忽略版权问题，在这世界上发明出他们没有的东西的... 前提时，我必须知道那样东西怎麽做。

　　我又去别的地方逛了一会儿，发现这边的酒楼那个方便啊！基本上，我一接触到椅子清茶就上来了，然後就开始听到四周散布的不知真假的消息。看样子那些耽美小说说的还是对的，古代的酒楼茶馆的确是消息传播的最快的地方。

　　“你个不要脸的，摸本大爷哪里呢？”一道声音切穿酒楼的热闹，傲慢得问。

　　“小子，识得大爷我吗？不懂就别乱说话。”一道更令人讨厌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

　　“你管本大爷我识不识得你这肮脏物呢！你恼著本大爷了，本大爷就不会让你好受的！”

　　听起来挺不易於的样子，从我这角度看去，也就能看到一片黑，黑发黑衣，连长什麽样根本不知道。

　　很快的，一言不和的两人当楼打了起来。

　　我是兴致缺缺，对这种能避则避的事情一向不愿卷入。天知道这世上有什么纠纷？我本身的事情已经够我忙得了。

　　那两个人却不长眼睛，自顾自打得痛快，也没看看搅碎多少张桌子，惊白了多少姑娘嫁的脸蛋儿了。哎，这古代的女人就是不好看，瞧那两颊涂得跟什么似的，这店里那个似乎近四十的掌柜都比她们顺眼多了。

　　我老老实实的吃着自己面前的那个甜腻的莲藕，松软粘人的质感吃在嘴里是说不出来的舒服，一旁的清酒浅浅淡淡，正好相反的撩着我的味觉神经。

　　有人退了一步，撞上我的桌角。乘着莲藕的盘子微微一晃，浓稠的汁液稍稍溢出了一点儿。我眉一皱，下意识的就去推那个已经靠在我桌子上的人。吃饭就是吃饭，别人跑来参和什么啊？

　　那人转过了大半个头，看着我道：“着实对不起，我没看到这里有桌子，碍着你了。”

　　知道碍着我了就走啊！还磨蹭着干什么？我讨厌在吃饭的时候被人盯着，很受约束的感觉。

　　“不好意思...”那人直起了身子，向前走上几步，又停下，回过头来问我：“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眼睛很迷离气息很纯净的人？”

　　“你这是看不见还是怎么了啊？想问人话就直说，别别扭扭敬词加上一大堆，谁能听得懂你在说些什么？”

　　我这可不是单纯为了饭菜上的那一小点儿不完美而生气，要说的话，倒比较像是挫败感。像我这样一个周旋各国之间都不惹一身腥的人，现在竟然会对听力有问题... 早知道当初就不把中国那个烂摊子扔给哥哥了，也不会现在出这种丑。

　　那人怔了一怔，道一声：“打扰了”就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摸索着穿过人群，总有种挺失落的感觉。

　　真是麻烦。要是不论古今，从来都只有一种语言多好？这男人说不上最美，顶多还能挤进个清秀级别去，现在看他这种微微失望的样子... 哎，在不影响利益的情况下，美人是用来疼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