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海〈9〉》孟姜

1、第 1 章

　　他请了医生来给她看病，他不想惊动任何人。于是，他守着她，守着她整整一天一夜。她一直在发烧，一直在叫一帆，一直在喊害怕，她的小手被他捉住，可他阻止不了泪水的划痕，他在耳边不断的安慰，可他阻止不了她偶尔睁开眼睛的茫然。他那么心痛的低语着，他甚至不忍心再多看她一眼，心里的五脏六肺纠结让他无法休息。他只能在她沉睡时，看着一张张一帆的照片，他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去问，才能去想，这个女孩心中到底有什么样的伤痕？到底她还有没有心啊......
　　含幽啊，告诉我，告诉我，你和一帆到底是怎么样的深情，为什么，这么多有这么多爱你的人，你的眼，你的心都没有回应？为什么你苦苦支撑着，而不让别人知道你的疲累？为什么勉强自己去接受一分没有感情的婚姻？含幽啊......他的目光又一次因她而充满愁苦，难道真的如一帆所言，真如他那似乎预知了死亡的信上所言，“如果我不能照顾她，亦然，帮我小心看护她，她是受伤的人，很深，很深，帮我，也帮她！”含幽，你是否肯让我帮呢。我为着衣服那的这句话而来到这里，那么，请你也肯让我帮你，可以吗？.......
　　第二天中午，边蕾和千伟就跑来了。见到还在昏睡中的含幽，边蕾就急了。她怒气冲冲的责问亦然，为什么不告诉她含幽病了，为什么不早点通知她？可亦然就象吃了哑巴药一样不肯开口。边蕾气的要去打他，被千伟拦下，“小蕾，小姑姑还在生病，你看到了没有？不要这么大吵大叫，小姑姑要安静！”
　　边蕾呆呆得看着千伟，柔顺的被他搂在怀里，泪水涌出来，“小姑姑，怎么.....怎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窗外，秋雨无声，打碎了残荷听雨的梦......

　　边蕾终于在千伟的不断劝说下暂时离开了含幽。客厅里，大家都没有话，抑郁的氛围压的让人沉重。边蕾闪烁的眼神，仿佛在闪躲着什么，小心的问着亦然，”医生，医生怎么说？“
　　亦然仍不说话，站在窗边。窗外无边的雨就如同这无尽的黑暗啊......
　　边蕾盯着他，紧紧咬着唇，忧郁了很久，又问，”小姑姑没....没事吧？“
　　亦然还是一动也没动，他的心重的好似有千斤啊！
　　千伟也疑惑的看着他，”亦然，你说话啊？“
　　良久，亦然看着小蕾问，”含幽她.....她....真的有那种病吗？“
　　边蕾呆住了。她低下头。狠狠狠很的抓着沙发的扶手，一阵阵的凉意不断的侵袭着她。完了，完了，小姑姑的病被她发现了？怎么办？怎么办？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只有边家人才知道的秘密被发现了吗？哦，不，不会的。他说的那个病也许并不是她所担心的，也许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侥幸的心理左右着她的思维，对，也许他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什么病？“
　　亦然看着她，看着她心虚的目光，严厉的不让人逃避的问，”小蕾，别骗我！也别装着不知道！“
　　边蕾听的心寒，听的心跳的更加厉害了，她能守住这个秘密吗？
　　千伟有些生气了，他也直直的看着亦然说，”你凭什么对小蕾发这么大火？就算小姑姑有病，也怪不到小蕾头上。“看着不说话的他们，千伟接着说，”下这么大的雨，谁会知道小姑姑会自己跑出去？难道这也是小蕾的错吗？“
　　亦然打断千伟的话，仍然看着边蕾，可是语气缓和了许多，”真的吗？那是真的吗？小蕾？到底是不是真的？“
　　边蕾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她的心好痛，”是的.....是的....小姑姑是有精神病.....“
　　话一出口，千伟愣在那里，亦然痛苦的默然。再也没人开口了，雨，一直下，一直下.....
　　”孟亦然，“边蕾在沉默了很久，近乎乞求的说，“别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可以吗？”
　　说完，她又看着千伟。千伟没等她开口就说，“小蕾相信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连我爸，我妈，都不说。”
　　边蕾想了很久，缓换的问亦然，“你知道小叔叔是在什么情况下走的吗？”
　　亦然不语的点头，“是结婚前几天。”
　　边蕾苦笑了一下，又问，“你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天气吗？”
　　亦然愣住，“天气？”
　　“是这样的，这样秋雨的天气.......”
　　亦然有些迷惑，他坐下来，仔细的听着边蕾的诉说。
　　“小叔叔去海边是下午。是本来阳光明媚的下午。小叔叔告诉小姑姑说，他要去和海做一个告别，他说，他要告诉海，从此他深爱的不再是它，而是小姑姑了。小叔叔说，从此海只是他的知己了，只是他的朋友了，真正住在他心里的是小姑姑了。本来，小姑姑也要跟着一起。可是小叔叔不同意，他说他要最后一次和海告别。就这样，小叔叔去了，留下小姑姑在等他.....”
　　“然后，到晚上开始下雨了，可是，小叔叔却没有回来。小姑姑等到太阳下山，等到月亮出来，小叔叔也没有回来。奶奶和家里人都着急了。派人去找。她们等呀等，等着有人回来告诉他们小叔叔没事。可是，派去的人只在海边找到小叔叔的衣物......”
　　”我们在海边不停的找，不停的喊，可是没有回音。天不断的阴沉，后来我们就回来了。大家都知道，这样的夜，这样的情况，找不到的话，就.....但那种九死一生的想法仍然在，不肯放弃.....“
　　边蕾扯着痛苦的笑，”小姑姑一直一直都没有说过话。她不顾大家的劝阻，坚持在海边等。我们陪着她，她不哭，不闹。可这让大家更担心。奶奶和我哀求她开口，可她只是笑。这样一天，两天，三天......直到有一天，我和小姑姑在海边时。听说有人从海里捞上来一具尸体。当时，我们马上就跑了过去。尽管，我知道小叔叔他.....可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小姑姑，她跪在尸体旁边，没有掉眼泪，她只是握住小叔叔的手说话。当时，我没有注意小姑姑的异常。只是那个把小叔叔尸体捞上来的人不断的问我，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再后来，我因为看到尸体而病了一场。小姑姑变的更沉默了。她从此常常去海边。每次到海边，她都会跪在发现小叔叔尸体的地方自言自语。一开始，我们以为她是太悲伤了。可渐渐发现，小姑姑的病不简单。她开始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停的叫小叔叔的名字，她开始日日夜夜不肯离开海边。她不吃饭，不喝水，就只是抱着小叔叔的照片。我们才意识到，也许...也许.....“
　　”医生说小姑姑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才会这样子。需要静静的调养。小姑姑住了一年多的医院就康复了，可是每到这样的天气，这样深秋的天气，她就会，....“
　　亦然紧锁着眉头，目光深的看不见低。
　　”小姑姑....“千伟递过来纸巾给小蕾。
　　”小姑姑好了以后，我们都不再提小叔叔的事情。而且，过了一断时间，奶奶介绍杜莫庭给小姑姑认识，还帮他们订了婚。小姑姑一直都没有拒绝。唯一她的要求就是，她不要和我们一起住。她坚持住在和小叔叔一起买的这个小屋子里，说要等到和莫庭结婚才肯走。“
　　亦然的心好难过，他想问，他们知道不知道，活着的含幽已经不是那个有血有肉有爱的含幽了，他们知道不知道，他们的爱给了她多么大的负担？可是，他要怎么说呢？难道，他们有错吗？.....
　　”小姑姑爱上杜莫庭？“千伟质疑着。
　　”不知道，我....也许吧......“
　　不，不可能！含幽是不可能爱上杜莫庭的。她只是不肯辜负了边奶奶的苦心，不肯让大家再为她操心了.....只有他知道，只有他知道，他对一帆的爱有多么深切，那时爱的至死方休的呀......亦然因为这些而剧烈的疼痛着。
　　”其实，我也怀疑小姑姑是不是爱杜莫庭。“边蕾也忧虑的说着，”其实，小叔叔走不久，小姑姑就用他最爱的军刀自杀过......“
　　”小姑姑自杀？“千伟叫了起来。
　　“是....”边蕾陷入了往事的回忆，“那么深的一刀呀。连医生都害怕的很。如果不是奶奶的坚持，所有的人都会放弃的.....奇迹一般的，小姑姑醒了，死神没有带走她，真的很神气，很幸运.....”
　　是吗？幸运吗？对她而言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天又黑了，边蕾和千伟因为明天的课程不得已的走了。亦然留下来照顾含幽。
　　临走的时候，边蕾看着劳累的亦然而担心，“孟亦然，谢谢你对小姑姑的照顾，等....”
　　亦然笑了笑，“天黑了，更冷了，把这个穿着吧。”说着，从衣架上取下风衣，给她披在肩上，“回去吧。”
　　边蕾的清晰的听着自己的心怦怦的跳着，她把脸埋在竖起的衣领下。
　　也许，也许，很快就会雨过天晴的....会很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