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番外之离国篇》之之

48、故人相逢

　　大学士府

　　“思默，思默！啊呀呀，你这个懒鬼怎么又睡着了呢？”围着后院团团转了三圈后，怒气冲冲的管家婆子这才在假山洞里找到了原本该出现在书房和大伙儿一起搬书的女子：“你可莫要老仗着王嬷嬷宠你就什么活儿都不干四处偷懒，快给我起来！”
　　“唉哟哟……好痛！”耳朵被那么一揪，正坐着香甜美梦的女子不由眉毛鼻子眼睛拧到了一块，贪恋地抚着已经被捂热的石枕：“再让我多睡一会儿嘛。”
　　“你——”眼见那懒鬼一个翻身又要与周公会去，女管家决定当机立断，伸手便往那人的另一只耳朵再——
　　“娘……娘，”一个小不点儿就在此时从假山洞的另一边穿了进来，扯着女子的衣角道：“娘——他们欺负我，他们都说我是没爹的孩子。”
　　只见那小不点儿虽才三四岁的模样，却出落得唇红齿白，一双凤目平日望去灿若星辰，此时浸着雾气，更添了几分天见由怜的风华来……只是，呃，显然任何东西看多了也就免疫了顺带着也不值钱了，比如眼下这个当娘的就觉得睡觉比儿子重要：“小兔崽子滚一边去，老娘现在睡觉要紧——哎哟～痛……”
　　“思默！”这一回，管家婆子可没再手下留情，对着那女子的前额就是一记铁砂掌：“有你那么当娘的么？若不是亲眼看到这孩子从你肚子里蹦出来，我还真不相信这是你亲娃儿……看看这娃娃生得多好，我要有这样个儿子，早碰在手心当宝了，定不会像你这般不上心！”
　　“你要我送给你好了。”女子这回是彻底醒了，看着扯着自己的小不点儿再看看“贪婪”地看着小不点儿的张嬷嬷，不由无奈叹道。
　　没错，这府上每个人都喜欢这孩子，而且每个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人都坚定地说，这么漂亮的孩子一定不是她生的！
　　唉……这怎么说呢，让她有那么一丁点的得意吧。
　　当然，实惠的好处就更多了——比如自己只要领着孩子到厨房晃一圈，一天的消夜就不用愁了，再比如让孩子认个干爹干妈什么的，每次一件单衣地送出去，棉衣棉袄地跟着回，而且口袋里还有零花钱！
　　真的是——小小摇钱树啊！

　　“来来来，小加加，笑一个，阿姨抱抱勒。”——这不，一看到小家伙，张婶便忘了正事。
　　“张姑姑。”小家伙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点都不怕生，任由张婶一把将自己抱入了怀中。
　　“诶，乖……真乖。”耳旁那糯糯的声音就像蜜糖一样渗入了张婶的心里，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到后院是来干嘛的：“姑姑带你去厨房吃好吃的好吗？”
　　余光瞥到那正抬着脚丫子准备撤的亲娘，小不点在心里叹了口气，捂了捂刚在李婶那里被喂撑的肚子，抓着张婶的那只手却更紧了：“加加已经好几个时辰没吃东西了。”边诉着苦，边把小脑袋也枕到了张婶的肩上：“姑姑待加加真好。”
　　嚓——张婶只觉得自己的心酥了，底下的两条腿不自主地从缓步变成了疾走：“乖乖，咱去，马上就有好吃的了。”

　　瞧着向他竖起拇指的老妈，加加耷拉着脑袋趴在张婶的肩头，好容易把到嘴边的饱嗝吞了回去，蔫蔫地冲着女子眨巴了两下眼睛：

　　赶紧走！

　　思默贼笑了一声，蹑手蹑脚地出了后院。

　　（啊啊啊，忘了正式介绍了，我叫思默，这个名字是大学士起的，因为四年前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躺在学士府的客房里，又顺带着什么事情都记不得了。关于我的传言有很多，最权威的那个就是我一家外出郊游的时候遇到盗匪，惨遭灭门——听起来好像挺可怕的样子。本来这也就算了吧，哪知道隔了两月，我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这给我的打击可是不小啊，原来我可是一直以为自己是姑娘家的。于是有关我的言传又从随父母一起郊游改成了随夫一起郊游了。哦哦哦，对了，大学士的名字叫叶子澈，所以小加加出生的时候，大人让他跟着姓叶，叫叶加。恩，说起来，大人起的名字都是文绉绉的呢！至于最近府上为什么会那么忙么……听说是因为皇帝的病终于好转，要从行宫回来的缘故。为了这件事，连平日一向不与学士交往的谢相也渐渐开始往府中走动，还有其他一些重要官员，如今的学士府，客人还真是络绎不绝啊！
　　而我呢……呵呵呵，自然是和着一群小丫头一起欣赏帅哥去啦！）

　　“思默——你都是做娘的人了，还看男人，知不知羞啊？！”见思默又扔下他可爱的孩子不管，众丫鬟们不由忿忿不平道。
　　“你们不能因为我作娘了就剥夺我欣赏美男子的权力啊。再说——我又不是自愿做娘的，我是被逼的啊！”
　　“去去去，今天来的可是杜大人，据说又有才华又英俊，更重要的是——没有娶妻哦！”
　　“不会吧——”思默摇了摇头，指着刚才正门口进来，众丫鬟们口中让人“神魂颠倒”的男子：“那人不过只是中上之姿而已！”
　　“那是你要求太高，就我看，杜大人已经很帅了啊！虽然和周霂莜周大人是还有一点差距。”
　　“可总得比我儿子长的好看才行啊！”思默双手支颚，叹息到。
　　“胡说，咱们小加加倾国倾城的相貌，凡人怎么能和他比？！”
　　“啊，那个……”思默脑筋一转，突然想起来这丫头便是小不点儿的众干妈之一，不由陪笑道：“那个……”
　　“喂喂喂，你们太大声啦，杜大人往这边看过来了！”突然，一个丫头惊声呼道。
　　“什么？”
　　“喂喂喂，思默，杜大人好像一直在往你这边瞧啊！”
　　“什么？！”
　　“喂喂喂，思默……杜，杜大人往你这边……过来了啊！”
　　“什……什么？”
　　“喂喂喂……”

　　“明若？”倾长的身影罩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思默抬头正巧对上了来人有些惊诧的眼眸。

　　“明若？你不是明若吗！”感觉到自己被人窥视，杜惜下意识地回头，却正好撞上了那对熟悉的眼睛。时间又仿佛回到四年多前得那场邂逅……为了找寻那记忆中的影子四年中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可当真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却突然有些不大相信了。黑色的官靴停在了距那女子三尺之外的地方，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对面那个被他灼灼目光盯得有些无措的女子。
　　会不会是认错人了呢？
　　可能只是长的相似……
　　可这……太过相似了吧？
　　思默看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亦是愣住了，呆呆的站那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反倒是本来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的那些丫鬟们，纷纷先一步反应过来，使劲地给她使颜色。可她却像是没看到似的，还是傻傻地在原地站着。
　　“不是吗？”见女子许久都没有反应，杜惜的神色不由从开始的雀跃渐渐黯淡下来，却仍是和蔼的笑了笑：“那人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是在下唐突，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大，大人……”见那男子转身要走，原先在一旁不知声的丫鬟却是耐不住了：“思默她失了记忆，也有可能原先是认得大人的。”
　　“莫要胡说！”毕竟是比较年长的丫鬟，香琳重重地给了身旁人一记栗子：“大人，思默的确不是您要找的人，她已经成了亲，连孩子都四岁了。”
　　“是吗……”微微蹙了下眉头，转身前，杜惜又忍不住又望那个仍旧默然杵在那里的女子。但也就在这个时候，那女子突然抬眸，冲着她盈盈一笑。
　　“杜大人，奴家有一句话不得不说……”明明前一刻还是很普通的容颜，因为这一笑，却霎时让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说完，那女子轻盈地一个雁子转身，没多久便蹦远去了：“这招来搭讪女孩子，如今已经不流行了。”
　　“I will waiting for you at the rear door.”（俺在后门等你。）
　　“……”
　　“大人？”
　　“大人，你没事吧？为什么脸色一青一白的啊？”

　　“哈哈哈哈哈……”
　　“笑够了就好好忏悔一下吧。”见眼前的女子笑得前胸贴着后背，若不是扶着假山，整个人都快趴到地上，杜惜不由咬牙，平日一贯的儒雅此时早亦长了翅膀不知飞到了何处。
　　“我……咳咳，我一直有忏……悔，不过看你这样子……以前一直都是西装革履的，突然换成这样……还杜大人……咳咳……不行了，真的快要笑死了！”
　　“小若……”见她捧肚子，连前额的头发都掉进了嘴里，一直扳着脸的男子也终于忍不住展颜道：“体谅一下身不由己的人吧，我也是很辛苦才把这官袍的颜色改成绿色的。”
　　“不过我也是吓了一跳呢，见到你的时候……”在假山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思默翻身坐了上去：“不过这四年多，你过得还好吗？”
　　“那你呢？”讲到这里，杜惜的脸上不见了一贯的调笑，正色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她们说我成过亲，那是假的。但有了孩子，那是真的。加加已经三岁了。”思默讲到这里停了停，垂眸看着曾经的上司，淡淡地笑道：“不过现在很好，真的很好。”
　　“看得出来。”没有来由的，杜惜轻叹一声：“的确是比之前的明若要好。”
　　“是啊。”思默用力点了点用：“现在思默也终于变成成熟而有魅力的女人了！”
　　“……”杜惜笑而不语，却忍不住抚过她从额前掉落的秀发：“为什么叫思默？还有……为什么要假装失忆呢？”

　　“杜大人——”被这么一问，明若不由地张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道：“单身母亲的压力即使是在咱俩那个年代都那么大了；在这里不失忆的话，单是想个能合理到让所有人信服同时又保证以后又不会伤到孩子的理由就够脑细胞死上十回八回了。至于名字……既然已经装作失忆了，没道理能记起以前的名字吧？现在的这个名字是大学士给我起的，以后你也这么叫吧。”
　　“明若……”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只是有些东西不得不舍弃……加加……孩子的父亲，”看着欲言又止的杜惜，明若低下头：“我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活，他也给不了我想要的，所以只有选择远远的离开。”
　　“明若。”
　　“是思默。”看着杜惜微蹙的眉头，明若嘴角不由划过一丝无奈，轻轻却又坚持地纠正道。

　　牵过明若有些冰凉的手指，杜惜没有把视线移开，良久才道：“好，我答应你，思默。”

　　和煦的声音围绕在耳际，明若闷声望着无云的天际，还有围绕在四周静止不动的高墙——一如她这四年来的生活，死水微澜。可如今面对着曾经熟悉的面容，还有那一如既往的宽和，鼻子却不由地泛起莫名的酸楚：“是我害你跑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我不知道那时你追过来，也不知道你竟然在这里呆了四年。”
　　迎上她歉意的目光，杜惜一怔却随即轻笑道：“都说什么呢？我现在可是大人。”一边说，一边还抖了抖崭新的官袍。坠在腰间的环佩随风轻轻地摆着，不时闪过几缕芒翠，昭示着其不菲的身价：“何况人生在世本就有祸福旦夕，真正的强者……在任何的环境下都会让自己过得好。”
　　可是……
　　或许是受那爽朗的笑容的影响，明若把原本要问的话吞了回去，不自觉地跟着点头笑道：“是啊，所以都换了这么大一个地方。BOSS还是BOSS，而思默……”说道自己，明若低眉顺眼，煞有其事地嘟念道：“奴婢还是奴婢。”
　　“你呀——！”宠溺地抚过那未佩任何钗环盘发，杜惜不由想起了某人以前上班玩□□,会上打瞌睡的情景，每次被自己逮个正着的时候，似乎都是这副俯首做小的模样。张口正欲调侃，眼角却瞟到假山后面伸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巴巴地望着自己，他是——
　　感觉到杜惜的异状，明若亦跟着回头看过去：“加加？”

　　闻言，小不点的身子不由一颤，从假山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立刻跟着缩了回去——呜呜呜，娘居然跟人……
　　后花园，假山……这和戏里的场景不是一摸一样吗？呜呜，书里说这是私下相授……互通款曲……（其实具体什么意思他也不是很清楚。）但瞧着听戏的人，个个都是一副很鄙夷的样子……什么见不得人……什么狗男女……什么奸夫□□……听着好像都是不好的意思……而且照着戏里接下去的情节……私奔？！！！呜呜呜……加加不敢想下去，只是捧着胸口，觉得里面的心正被人掰成一片一片的……

　　然而明若并没有给小东西在角落里暗自舔伤口的时间，眼见着他缩在假山后面不肯出来，不由蹙眉道：“小家伙——出来，躲在后面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呜呜呜，谁偷偷摸摸了，明明是你们……用力地抽了抽鼻子，加加终究还是不敢拂了明若的命令，低着头颤颤悠悠地假山后面挪了出来。
　　“娘……”趁着明若走过来抱住自己的那会儿，小不点急忙表明自己的态度，两只小手捂在自己眼前：“加加刚才什么都没有看见。”
　　呃……被自己撞见，娘现在一定很难为情，还是先安慰安慰她吧……然而想到这里加加又不免有些操心：娘啊，这种事情怎么能那么不小心呢？万一被人别撞到岂不是……唉，真是没心眼……还好有加加……
　　唉，娘果然还是离不了加加的……娘最爱吃的甜食是加加去厨房哄那些大婶们丫鬟们骗来的，娘偷懒被抓是加加出来哄那些大婶丫鬟们顶缸的，现在加加貌似又多了一个用处——娘偷情是加加帮忙放哨的……想到这里，小家伙的心里不由好受了一些……

　　“傻孩子说什么呢？”明若哪会想到自己儿子那些花花心思，见他发呆不由拍了他小脑袋一记：“来——快叫杜叔叔！”
　　奸夫！！！……呃，算了，还是先麻痹下敌人吧……

　　不自觉的咬了咬唇，加加回过头去，纤细的睫毛微微地垂着，衬得宝石般地星眸更加地灵动：“叔叔。”——这一声轻唤刚出口，叶加自己鸡皮疙瘩先掉一了地。再偷偷抬眸看看眼前那个奸夫，那厮也是一愣一愣的模样……其实他只不过是仿效了下黛玉投亲时林姐姐对着贾母唤的那声“外祖母” ……看戏的时候他便觉得这一声唤挺苦情来着，很招大叔大婶们的同情……想着，他不由抽了抽鼻子，再接再厉：“叔叔。”

　　对上孩子投来的小心翼翼的眼神，杜惜不禁想到了多年前与明若初遇的那一刻。如果说在那个午后，自己看到玻璃幕墙外的女子突然有了想结婚的冲动的话，那今日，他看到那个怀抱在自己心仪女子手中的孩子时，则突然又有了想要有一个孩子的冲动。或许，这便是命运吧……

　　叔叔……
　　想来这对孤儿寡母寄人篱下，必不可能过得十分如意。

　　或许……不，至少现在的他，已经能保护他们……

　　主意已定，杜惜却知自己只能一步步来。他太了解眼前这个女子：“思默，明日有空吗？我带你出府逛逛？顺便也给加加买点东西。”

　　不要啊！！！叶加用力地摇着明若的肩膀，无声地抗议：娘，你千万不要跟他去啊！戏里的负心汉忽悠人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呜呜……想到这里叶加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一巴掌——刚才没事叫的那么亲热干嘛？现在人家利用自己来套近乎了……这，这人真是好阴险！

　　“好啊！”掰开小章鱼的爪子，错开小章鱼凄楚的瞪视，明若很爽快的点头：“好久没出府了，正好出去透透气。”
　　“加加也想去吗？”看着小不点窝在明若怀里抹眼泪，杜惜不忍道。
　　“恩！”小章鱼兴奋地凑了过来。
　　“你给我好好待在府里！”明若立刻对着小章鱼屁股就是一记铁砂掌：“明天知道怎么跟王嬷嬷说吗？就说特别想吃东街口糖葫芦，要娘给你去……”
　　呜呜呜……不知道，他不知道！

　　第二天

　　“哎呀呀呀！”王嬷嬷心疼地从明若手中接过已经蔫掉的小章鱼：“我的小乖乖，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
　　加加无语，只是一脸怨念地望向明若。
　　“小家伙吵着要吃东街口的糖葫芦……诶……我们做下人的……总不能他想吃什么就出府给他买什么，这不就哭了一整晚。这孩子……简直就被惯坏了！”无视小章鱼委屈的眼神，明若一本正经道。
　　“你这丫头——自己偷懒睡觉的时候怎么想不到自己是做下人的了？轮到咱们小乖乖偶尔想吃一次糖葫芦，你这做娘的倒是想起来了”看着怀中的小不点红红的眼睛，王嬷嬷起就不打一处来：“你现在出去，不买到东街口的糖葫芦就别给我回来！”
　　明若扭捏了一阵子，正要出门，却件小章鱼从王嬷嬷的怀里探出半只脑袋。
　　“娘……”扯着嗓子才说了一个字，明若的眼刀就飞了过来，小章鱼一颤，低声道：“再买一点蛇油，嬷嬷的腰不好……”
　　“哎呦我的小乖乖……”

　　“真没把孩子一起带来？”约定的地点，杜惜一身便装含笑看着小厮装扮的明若：“没想到你这做娘的还挺狠心的！”
　　“两个男的带着一个孩子总有些奇怪吧……而且你不知道，这小孩子一出门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就杵在那里不走了，我还真不敢贸然把他带出来。”不遗余力地抹黑完自家儿子，明若的心却忍不住地一紧。
　　是啊……她家的小章鱼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毫无顾忌地走在凤阳的大街上呢？

作者有话说

　　两年多了，铁锅也穿了，之之亦换过好几个城市
终于有空余的时间可以写文
抽空把番外的大纲整了一下，人物还是那些，情节会有些变动，主要是出场的次序
本想直接在老章节上改，怕挨砸，就开新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