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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手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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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上茅房被打击得不轻后,甄之恭再要方便都会选择窦家富不在家的时间,虽然行动慢点,也好过有人在耳边说了不中听的给心里添堵。
两人之间的冷战持续着,白天两人互相看不对眼,夜里情况倒比较和谐。
由于每晚同榻而眠,甄之恭很快就发现,窦家富睡相实在不佳。本来床就窄,这小子睡着了之后还喜欢乱动,一不注意就会滚到床底下去,最多的一晚竟掉下床三次。
甄之恭比较警觉,每每听到咚的一声响便会立即醒来,就见窦家富掉到地上后连眼睛也不睁,迷迷糊糊地摸摸磕到地板的头,然后手脚并用爬到床上,小狗一样撅起屁股朝他拱一拱,接着很快就再次呼呼睡着了。虽然甄之恭被他吵醒很是不快,但见了他这副模样倒也忍俊不禁。
有一天夜里,两人才躺下不久,窦家富照例就马上睡着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小半个身子就探出了床沿。眼看着人又要滚下床去,甄之恭迅速伸出左手将他一把捞住拉了回来。
即便如此,窦家富也没醒,只是哼哼了两声,旋即翻身朝里,与甄之恭面对面,顺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头蹭了蹭,然后拱啊拱,拱进他怀里继续睡大觉。
甄之恭僵了一僵,本欲将怀里的家伙推出去,然而手在空中举了半天,仍旧没有落下来把人推开。
算了,他甄大少就发发慈悲好了,何况这小子再滚下去吵醒的还是他自己。
想到此处,甄之恭放下了手,顺势搭在了窦家富瘦窄的腰上。虽然有些怪异,感觉倒也不算坏。
于是,那一晚后来两人都睡得很酣沉。
第二天五更时分窦家富自动醒来,发现自己窝在身后人的怀里,腰上还搭着对方一条修长的手臂。他先是吃了一惊,后来想想昨晚自己似乎没滚下床,自觉尴尬之余也微微有种说不清的异样感觉。
他把腰上的手臂轻轻拿开,再轻轻掀被下床,轻轻穿好衣服后,再轻手轻脚出了房。
忽忽过了十余日。
在此期间,既无贼人上门,也无宁城甄家的人找过来,连来串门的人都没有,甄之恭也不知道这算是幸事还是不幸。
不过有一件好事可以确定,他身上其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就只有右腿麻烦一点,康复尚需时日。现在他动作比之前利索了多了,拄着一根木棍能够随意下地走动,也能自己到井边打水洗漱,不必整天躺在床上形同废人,让他心里稍稍安慰了一点。
按窦家富当初和甄之恭斗嘴后负气的想法,这不可一世的大少爷一旦能自已下床走动就要将他扫地出门,但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相处得还算风平浪静,窦家富也习惯了屋里多一个人的日子,也就有意无意地忘了赶人的茬。
无论如何,家里有个人总比他自己每天回到家只能独守空屋形影相吊要强。
窦家富每日五更起身忙活时,甄之恭有时候一时睡不着,会悄悄起身到窗边观看他在院子里和厨房里来回忙碌,看他一圈圈推着一盘厚重的石磨磨豆浆,然后将过滤后的浆液倒进一口大铁锅里煮,再添加了一些粉末(后来知道是盐卤)进去不断搅拌成豆花,最后将豆花装进托盘里压制成一块块的豆腐。
那时候的窦家富专心致志,神情严肃,一双不大的眼睛暗夜里湛湛有神,仿佛星星落了进去。他通常只穿一件薄薄的小褂子,一会儿的功夫就会汗流浃背。濡湿的褂子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精瘦却并不孱弱的身躯,以及肩胛和臂膀上因为用力而显得饱满匀称的肌肉。
干活到满身大汗时,窦家富时常会脱了褂子直接赤膊上阵,半个光溜溜的身子看上去水灵灵,白嫩嫩,与豆腐倒有异曲同工之处,甄之恭看着看着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移不开眼睛。
等一板板热气腾腾的豆腐做出来,窦家富又马不停蹄地简单做些饭食热在灶上,给甄之恭当午饭吃。
东方露白晨曦微现时,窦家富这才推着装好豆腐的板车出了门,到永平县城里去卖豆腐。生意好的话早点卖完了就提前回来,若是不好,最迟也会在太阳落山前赶回家做晚饭,甄之恭便再也没吃过饿肚子的苦头。
暗地里看过几回后,甄之恭才知道豆腐是如何做出来的,看着不起眼的东西,也根本卖不了几个钱,却要经过许多道工序、花费大量精力才能做出来,难怪窦家富每天五更便闻鸡起舞。
有了这个认知后,他在每顿必吃豆腐时心中的抵触情绪比先前少了一些,偶尔和窦家富说话的口吻也在不知不觉中缓和下来。
某天清早窦家富汗流浃背地做完豆腐,又给他端来热乎乎的馒头和豆浆,转身要出门时,甄之恭也不知怎么地,鬼使神差说了一句“你也吃饱点,别在路上饿肚子”,惊得窦家富差点绊在门槛上摔一个跟头。
甄之恭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只当刚才说话的人不是自己,低头端起碗就大口吃起来。
当天下午窦家富回来的比较早,在厨房里多鼓捣了一阵,后来居然端出来了两菜一汤,其中一道豆角焖豆腐里面夹杂着几片肥瘦相间的肉片,冬瓜汤里还漂着几点虾皮。
仍是简单粗糙的家常菜,要在以往,这种菜色甄大少正眼也不会瞧上一眼,但在窦家富家的饭桌上出现,那就可以算得上丰盛了。
粗茶淡饭地过了这些天,甄之恭此时见了荤腥真如饿狼见了羊一般,狼吞虎咽吃得格外香甜,足足吃了两大碗饭,把几道菜全部一扫而光,连一片菜叶也没放过。
窦家富在心里骂,不愧是大块头,一顿的量够他吃一整天了,然而,嘴角却不自觉微微翘了起来。
自那一日起,两人重新开始同桌而食,僵持多日的冷战莫明其妙终止了。与此同时,窦家的饭菜比过去也有了些改善,就算不会每顿都有肉,至少油水比以往多了一点,甄之恭为此几乎要感谢上天。
而且,甄之恭发现窦家富做菜的手艺相当不错,有时间有心情的话也会换着花样调剂一下,比如做红烧豆腐,麻辣豆腐,酱爆豆腐干,加了碎肉冬菇的豆腐羹,裹了鸡蛋液的豆腐卷等等,虽然都离不开豆腐,但风味各异,甄大少那么挑剔的人,居然也吃不腻。
窦家富还有一手绝活,可以把一碰即碎的嫩豆腐块切成头发丝那般细,而且一根不断,甄之恭有回无意中看到后不由叹为观止。
他是会功夫的人,知道做到窦家富这样颇有点不易,很能考验人的腕力和手劲的运用,也必须有足够的耐心和细心,不止是熟能生巧就行的,连他这个专门练过几年刀法的人也不一定能把豆腐切得象窦家富那般整齐细密。因此,尽管嘴上没说,甄之恭对窦家富这一手还是有些佩服的。
现在甄之恭虽然勉强拄着木棍随意走动了,但活动范围只局限于窦家,白天甚至只在屋里,只有天黑了才会出来在院子里活动一下筋骨,以免被陌生人看到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窦家富只言片语透露出来的信息,他了解到这个村子名叫张家村,村里人口不多,只有十几户零零落落散布在一片山坳里,户与户之间相隔较远,而窦家富似乎不久前才从别处搬来此地,与村里人基本还没什么来往。
窦家富家的位置也比较偏僻,屋后是一座满是石头的土丘,门前对着一片密密的山林,平时没什么人会从此处经过。
这一天傍晚,窦家富在厨房做饭,甄之恭在屋里等吃,忽听院外有人喊了一嗓子,“小豆腐在家吗?”
小豆腐?甄之恭心中一动,探头朝窗外看去,见一名脸色黝黑膀大腰圆的汉子站在篱笆外朝院里张望,肩上扛着一柄铁叉。
他摸了摸下巴,这蠢汉是三寸丁的亲戚还是怎么的,居然叫他小豆腐,真够亲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