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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嫌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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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家,本不想去打扰别人,直接回去我的院子,可是进门时被外面的大管家看到了,然后一层一层的通知下去。我进了院子,晴雯和麝月竟然都在,有些惊喜的帮我准备洗澡水和换洗衣服,我又让他们帮柳湘莲也准备了一下。
沐浴完,晴雯和麝月过来帮我打理头发,稍稍弄了一下就显得比较的规矩了。麝月担心的说:“二爷怎么就回来了,看这个样子,似乎风尘扑扑的太过劳累了。”晴雯嗤了声道:“谁知道我们宝二爷这是个什么痴性子发作了,只带着一个不认识的公子就跑回来了,指不定林姑娘那边急成什么样了呢。”经她提醒我也不禁有些着急了起来。赶紧到案前用最小号的字写了张纸条“已回府,勿忧”。交给了晴雯手上让她帮我去贾母那边要只鸽子送了这字条。
出来的时候柳湘莲已经在外面坐着了。另有一个贾母的丫头在等着,说道:“宝二爷,老祖宗正惦记着那!您快些过去吧。”我点头跟着她出了门,回头看了柳湘莲说了句:“柳兄,这几天累了你跟着我没日没夜的狂奔,对不住了。请现在在我这里好好歇歇吧。”那边麝月会意地走过来请他去客房。
我跨进贾母的正厅,很意外的看到王夫人凤姐他们都在。走到贾母面前行了礼,她一脸心疼的过来拉我。再问了些路上的、林府的事情。我都是简略的回答了一下。凤姐走到了我的面前,摸摸我的额头,惊讶的说:“哎呀老祖宗!你可别再折腾这孩子了。刚听管家那边的人说他是骑着马回来的,只怕现在是累的不行了。让他休息会儿去吧。”贾母听了很是惊讶,忙来摸我的脸,很是心疼的说:“哎呀。我的宝玉,你真是一路骑了马回来的?”我笑着摇摇头,“祖母,我没什么事的。”
王夫人过来牵了我的一只手,摸了好几下:“孩子,你好好的跟你林妹妹在扬州,怎么就突然跑回来了?”
我起身在她面前跪了一下:“宝玉见过母亲。孩儿不孝。突然接到秦钟的信说府里有人去了,我心里着急,就跑回来了。”
贾母苦笑的把我扶了起来:“你这个孩子!还真是实心眼儿。也怪秦钟那孩子没有把话说清楚。其实去的是他的姐姐,蓉哥儿的媳妇儿。那是你的侄儿媳妇,哪用得着你这么千里迢迢的赶回来。不过啊,你这孩子对府里的感情倒是挺深的。”
我顺势靠进了她的怀里,再抬头走到她的面前:“祖母,宝玉既是为这事回来的,于情于理都该马上过去看看。我想现在就过去,还请祖母应允。”她爱怜地牵了我的一只手:“好,我也见到你了。你路上肯定也是辛苦的不行了,赶紧上那边看一眼然后回院子里休息了吧。凤儿,你对那边比较熟,就带了他过去吧。”
我在她面前跪谢了,然后退后几步朝大家鞠了个躬就直接出了门。
凤姐跟上几步拉着我的一只手:“哎呀,宝兄弟,几日不见倒真的显得成熟了。这精神气度,我都不敢说认识你了。”
我回头朝她浅笑一下:“凤姐姐,容哥儿媳妇去了几日了?”
“六日了。还记得那天夜里她突然入了我的梦里,跟我说了些奇怪的话,我都觉得奇怪。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报说她已经去了。想她那个人,性子向来是最好的,我平日里也是跟她最好。她去了,我这心里边一直难受得紧。”凤姐说着擦了下眼角。
“凤姐姐……秦钟,他怎么样了?”
“啊,你小子,我说呢,怎么回来的这么快,然来是为了你这个伙伴。他呀,第一天一直守着她姐姐哭的泪人似的。第二天被他爹爹接回去了。到第三天又回来了,一直跟着一个叫宝珠的现在做了可卿女儿的丫头在可卿灵前服侍着。蓉儿也给他收拾了房子给他住着,现在应该还在那边吧。”
我心中有些疼,他这些天竟忍受了这么多的苦楚,当初我执意去扬州,不知他现在是否怨恨我。
“那个,你琏二哥这些天怎样了……”凤姐终于问到了她真正想知道的。
“琏二哥很好。林姑父家里院子很大,我们都住在他家里。琏二哥一般呆在林家,有时候也会出去游湖喝茶什么的。”
凤姐愣了会儿,大概是在想贾琏这个样子会不会有外遇。然后硬着语调说:“哼,那个谁,不知道是不是出去了就忘了家里了!也没让人送个信带个物件什么的……”
接下来各自沉默,没用多久,马车驶进了宁府边巷,然后下了车进了祠堂。整个荣府似乎都处在一个白色的背景里,祠堂外面树了白的幡旗,挂着白色的灯笼,里面放了各种纸扎的车马楼阁。秦可卿的灵柩停在正中间。一个女孩跪在它的前面烧着纸钱。听到了声音,起身走了过来:“宝珠见过宝二爷,涟二奶奶。”“免礼,可见着秦小相公了。”凤姐问道。
“秦少爷刚刚回去歇着了。”
闻言凤姐直接拉了我出了祠堂:“走,我们去找秦小相公吧。”
走了很久直到了一个很偏僻的院子凤姐停了下来。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在与贾蓉贾珍他们院子隔道相望的另一边。敲了门,半响一个老人拉开了门,我看了几眼才想起和秦钟第一次去家塾的时候,就是他送了秦钟过来。
“宝二爷回来了呀,快请进来吧。”而凤姐这时已经随着她的丫头回去了。
跟着老人进了秦钟的房间。他听到声音,说了一句:“福伯,有什么事吗?”
我站在门口,看到他掀开了帘子,他也在那一刻看见了我。我上前两步:“鲸卿,我回来了!”
他低头找了鞋子,然后起身走到离我还很远的地方,浅笑的:“回来了啊,过来喝杯茶吧。”我想要过去靠近几步,去被他轻轻地一侧身避了过去。我紧跑两步去搭了他的肩,却被他往椅子上一坐化解掉。我极力想摆脱脑中冒出来的隐约的“他在刻意躲避我”的想法,在他的另一侧坐下。看到了他放在桌沿的手,忍不住去握。还不到一分钟,福伯拿了茶壶茶杯进来,秦钟不着痕迹的抽出手去那那茶壶倒茶——我看见了福伯同样不解的眼神,有些明白了——他真的在可以冷淡我。
是他在为我的离开还在生气吗?是因为他觉得我现在也不过是一个陌生的贾府人了吗?是,他已经想要淡忘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吗?想到了这样的可能,我觉得一阵心疼不受控制的泛起在心脏。前世的我没有得到过爱情,今生的我也没有这种权利吗?不要,我不想要这样!
于是再也忍不住的问出了口:“鲸卿!这是为什么?你是在故意疏远我吗?”这个时候的我,甚至连委婉的说法都不能了。
他径直转着手中的杯子,半响才开口:“宝玉,我觉得我们是时候该好好冷静一下了。我想要独自安静一下,好好想清楚一些事情。”
“那……”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犹豫的时候,也许只是因为他姐姐去世了,他觉得有些伤心了,所以才会这么的冷淡我。“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嗯。”他还是只低着头淡淡的回答。
面带微笑的出了这个院子,可是走出了院门后,我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人已经像失了魂般。行尸走肉一样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到了房间里,柳湘莲从我的书桌旁坐了起来,喊了声“宝玉!”我突然感觉到了身体已经累到不能动了,心也好累——然后感觉倒到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那天一直睡了一天一夜我才醒了过来。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又想了一遍和秦钟相遇的点滴。忽然又有了一些信心。既然秦钟只是说给他一点时间,那么我过两天再去看他吧。
柳湘莲跟我住了一天后要求去得月楼看看,正好李贵回来了,于是让他安排柳湘莲去我那边的房子里住,平时在楼里考察一下。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府里就熙熙攘攘的。凤姐好像是在我回来那天升为了宁府的内总管,现在总理宁荣两府内务。我出来到贾母处请安时,路上看到很多丫鬟仆人带着抬着扛着箱子往外走。抓了人问了才知今天要送秦可卿的灵去铁槛寺。
到了贾母那里,她立即让我去找贾政。
见了贾政,他从一堆在他面前献殷勤的官员中脱了身,看了我一眼说道:“回来都休息好了没?”我说是。他点了点头:“早点回来也好,我帮你找的几位先生都答应先过来看看你的资质,你就趁着这些日子好好想想怎么留下他们吧。”就是所谓的面试了。我回说明白。他又说:“今天是蓉儿媳妇的出殡日。珍儿办的挺壮大的,会有不少公侯要来。你一会儿就跟着我一起。”
因为这件事,我穿了一身从料子到绣线都是银色的袍子,绑头发的带子都是玉色的。也没有什么别的要准备,就跟在贾政后面出了门。
府里的大大小小都出来了。内眷们包括贾母都来了,坐着轿子。男子都骑着马。我去找墨玉的时候看到绯烟不在,想着秦钟带走了它,心中有些安慰。和贾政一起骑马站在了男子的队伍里,他站在了贾珍后面的第二排,我站在玉字辈的位置。刚进去,听见背后有人喊我名字。回头看去,是贾蔷,正咧着嘴看着我笑。我对他的印象不怎么坏,这也是回府后第一次见他,于是对他一笑算打了招呼。
整个宁荣街都站满了两府的人和带着的仆人。还有不少住在附近的人挤在路边看热闹。队伍渐渐的动了起来,出了宁荣街,看到路边排满了白色的棚子,都是有穿戴着官服的人带着神情严肃的等在里面。想来这些都是跟贾府品级相当的一些公侯家的。
我跟着他们下了马,依次走到各棚前道谢。这时一个家丁远远地从前面跑过来,到贾珍贾赦面前单腿跪下。贾赦叱道:“没看在我们在忙吗?怎么如此无礼!”那家丁伏下了头:“几位老爷,王爷,北静王爷在前边摆了祭棚了,正等在那里了!”
贾政走上前去:“北静王爷来了!那,牛兄,对不住了!”那姓牛的,忙摆了手:“北静王爷肯屈尊来此,是我等的荣幸。这是你们贾府的大好事。不要管我了,你们赶紧过去吧。”于是又相互推脱一番,然后贾珍贾赦昂首挺胸的带着我们向北静王那边走去。
贾府里就贾珍贾涉贾政三人最有地位。贾珍袭了宁国公的将军职,虽然已没了实权,供奉照拿。同时他也是贾家一族的族长。贾赦袭了荣国公的官。只有贾政,在朝中是工部员外郎。有实权且官阶较高,又加上元春在宫中为妃,也算是国丈了。可以说贾府现在没垮掉,就是靠贾政做官比较规矩,又跟北静王等人交情不错。
一行人走到北静王轿子面前,齐齐跪拜。北静王出了轿子让我们起来。本来我只打算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想到一双眼睛就定在他身上了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个人。锦袍玉带,衬得他一头乌发漆黑如墨,柔顺的铺满了他半个肩膀。同样乌黑的剑眉,洁白如瓷的肤色,偏薄的红唇,笔挺的鼻梁。他的眼光一直落在跟他说着话的贾家三个老爷身上,我没有看清他的眼睛,也因此非常放心的继续打量他。
“政老,那位小公子可就是你那个衔玉而生的玉儿吗?”我一不留神,被他冷不防转头看了个正着,心下一慌,脸蹭的烧了起来。可是一双眼却没能及时从他脸上挪开。天啦!我似乎看到了他那双桃花眼中狡邪的神色,一定没错,因为他的嘴角现在都是扬起来的。
“回王爷,正是。宝玉,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见过王爷。”“啊~”我回过神,悻悻的走到了他旁边。
“不用行礼了。哈,政老,你这玉儿果然不一般。前些日子听了些传闻,倒像是说玉公子不甘心居于末位,正奋起直追了。刚刚看你的眼神,到让我这个水公子都有些另眼相看了。”水溶转身向我,从头到尾打量起我来。我却如傻子一般,低着头再也不敢看他。不过听他的语调,像是在说着什么玩笑的事。看来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墨守规矩的人。
“蒙王爷过奖了。他从来就是这么个呆性子,这么些年了都不怎么肯在书本上下功夫。倒是今年好了一些了。”贾政说着谦虚,不过我还是听出了其中的一点自豪。
“哈哈——政老。依我看啊,雏凤清于老凤声。你这位玉儿,只怕将来更在你之上啊。那块生来带着的玉呢,可否让小王见识一下。”贾政忙把玉从我项上取下来双手交到他手里,他反复看了一下,轻轻念出上面的字。然后递给我,对贾政说道:“果然是块宝物。政老,既然令公子已经开始钻研学问,那么不如多到小王府上。小王虽然不才,府上却集聚了很多高才的清客。想来跟他们多多交流,学问便能有很大的进益呢。”
贾政忙说了些感谢的话。水溶看了一下我,又是一声轻笑,说道:“那我就静候玉公子来访了。政老,小王是正好路过,所以过来祭一下。改日再过来专程拜访了。”贾政听了请水溶先行。水溶却说:“逝者最大,请灵车先行吧。”完了退到一边静立。我随着贾政行了礼,回过去上了马,跟着队伍过了北静王的祭棚。等我回头看,才见他带着一众仆从正在远去。这个人,我不禁想着,容貌绝世,风度完美。只是刚刚和他对视的几眼,让我觉得,他的内心也定是一个不羁的人。不过,他再好,此时也无法跟我心中的秦钟比。所以,这么欣赏着,便是很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