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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弟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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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什么。
木承泽坐在教室里靠窗的固定位置,双手交叉挡在嘴唇上,支着鼻尖,盯着物权法老师硕大的鼻头。
我拥有了能够得知实话的能力,我能用它做什么,我想要什么。
权力,财富,一切您想要的都能得到,您将成为人上人……
财富,权力,没有兴趣。不想成为人上人。
我想要的是……
乐趣。
是的,我需要的是乐趣。
暗地里操控一切,掌握乾坤,表面上毫无破绽,滴水不漏——这样的乐趣。
通过这种能力,我该怎么实现这种乐趣?
还有,拥有能力是否会付出代价,能持续多久,是否稳定,会不会增强或减弱。
木承泽低了低头,留海自然的掩住视线。
无论如何,能用不就好了么。
他想起昨天店主R(暂且称呼)的提醒。
您得到了十分有用处的能力,可是它也会让您困扰。比如说,对方会记得回答过你实话的事情……
物权法老师兜兜转转终于从自己的辉煌经历回到课本:“找个同学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木承泽。”
一教室的人刷的看向他,没有人忘记,昨天引发大乱子的两个问题就是这个人提出的。
木承泽站起身,笑容歉然:“抱歉老师,我刚才没有听清楚,能请您再重复一遍吗?”
物权老师是早期留学生,吸收了无数犀利批判的精神,得理不饶人:“没听清楚?是没听还是没听清?”
木承泽刚想回答,顾虑了下期末的成绩,说:“抱歉老师,我昨天过的不大好,刚才走神了。”
“不大好?”老师眯起本来就剩一条缝的眼睛,“为什么?”
木承泽看了老师好一会,无辜的笑:“因为姑娘。”
所有人善意的哄笑起来,霎时间忘了他昨天引起的骚乱。老师也眉开眼笑:“坐坐坐,这个同学很实诚嘛,你们这个年纪为了姑娘,具有正当性,罗曼蒂克,值得鼓励。”
许多女孩子看向木承泽,后者微笑着低下头,看似十分老实平和。
天色渐晚,木承泽从地铁站出来,在瑰丽的晚霞中往家走。
他家就在本市,因此每周都要回来过周末。在学校他唯一喜欢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在家则是图书馆般的卧室。
这时,一个身影从树丛里蹿到他身边,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木承泽看也不看:“R,如果想要走在我身边,希望你能换一身合适点的装扮。”
“装扮?”R扯着自己乱敲的深红色及肩发和黑色系带小衬衫,“我穿的不正常吗?”
“在同性恋变装游行的时候可能正常。”
R受打击,转瞬恢复,跟在木承泽后面兴致勃勃:“你开始用你的能力了吗?你打算怎么处理缺陷的问题?你想用能力做什么?你……”
木承泽却突然提高声音:“走开,我不想陪你玩cosplay!”
R被甩开,呆立着看木承泽大步向前走,忽然捏着下巴露出一个怪笑——木承泽正迎向一个男孩子。
那男孩穿着高中校服,身子骨有些窄,一头碎发,甩下的汗珠都像钻石,见到木承泽露出一个只有这个年纪才有的笑容,斯文、干净,温和如玉。
木承泽目光柔软了些,似乎不知该怎么反应似的停滞了一会,最终露出温柔的笑容。
“哥。”男孩子称得上纤细的指头勾着挂在一边肩膀上的包,走向木承泽,看见不远处的R,依旧在笑,“那是你同学?”
“是,玩什么不三不四的游戏,还想我陪他。”木承泽承接着开头故意让弟弟听见的怒斥,“我们学校有很多天才,你知道,天才都有点……”
他不易察觉的将眼前人从头看到脚,生出一丝满意,他的弟弟木流光还是这样,懂事,光明,温文尔雅,一尘不染。木承泽不喜欢被流光看见自己跟异常的人在一起,他的弟弟敏感,而且敏锐。
“进来吧。”他抓住流光的肩膀,暗示一般用了些力。
“嗯,好。”
门内传来与母亲打招呼的清脆声音,木承泽进门时往斜后方警告般一瞥。R还在那里,指头扣着嘴唇,笑容兴奋得诡异。他夸张的摆着口型,然后在空中画了一个心形,留着黑色剪指甲的干瘦手指十分扎眼。
漂亮的弟弟?
木承泽眯了眯眼睛,进门去。
这样的怪人别想靠近流光。
父母离婚后木承泽跟着母亲,木流光跟着父亲,这样过已经有近十个年头,木承泽几乎未去过父亲家,木流光每周都跑来哥哥家住两天。
弟弟这个词对于木承泽来说是美好的。
纯净,诚实,温和,安静。
还有温度。
流光看着他的眼神永远跟看别人不同,带着特别的温度。欣喜,崇拜,仿佛看着自己就觉得快乐。
他很喜欢被弟弟这样看着。
假设有厚厚的围墙将木承泽与外界隔绝,那么唯一被他收在墙内的就是木流光。这样说来,木承泽的人生还是存在某些目的的,比如建立一个绝对隔绝一切污染的宫殿,然后永远把弟弟留在宫殿的围墙里。
可以说,他之所以没有跑去漂泊,而是一路沿着社会制定的最优路线走上来,一直到成为全国最高学府前几名的学生,都是因为有这个弟弟。
因为流光,他不可以做错任何事情。
吃完饭,兄弟二人在卧室里。
书架占满房间,一进门,几乎以为自己来到国家图书馆。木承泽推了推眼镜,指尖划过一排语言学的书籍,将一本《神经语言程序学》抽出来,随意的翻阅。
侧面的镜子里,木承泽能看见木流光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自己瞥过去的时候又立即移开,于是换木承泽长久的看着他。
漂亮的弟弟。
他看着镜子里木流光的眼睛。
垂下的眸子,长而浓密的睫毛,像黑夜中的森林,繁茂而静谧。睫毛下掩着的是一双剔透的眸子。如同夕阳下的金波,带着潋滟水汽,清透如水晶,脆弱似幻梦。
的确。他的弟弟精致漂亮,是上帝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但他不喜欢别人称赞流光的外貌。
木承泽的世界由喜欢,不喜欢和与我无关组成。世界上九成九对他来说是与我无关,其余所有的喜欢和不喜欢,几乎都集中在木流光身上。
他的弟弟如同艺术,也喜爱艺术,依赖自己,需要自己的保护。
木流光翻着一本西方短篇小说经典合集,仰面躺在床上:“哥,你说我去考文学系好不好?”
“当然好。”
“可文学系毕业不好找工作。”
“你学自己喜欢的,养家的事情交给我。”
“法学……也不好找工作的。但哥没问题,做律师会挣得不少吧?”
“也不是大钱。”
“哥,以后我赚钱少的话你会嫌弃吗?”
木承泽瞟了弟弟一眼,放下书坐过去,木流光清澈的瞳孔里映出他的影子。木承泽连坐在自己床上的姿势都是标准的,简直是国家全优生的代表。他微笑,弟弟此时直白而温热的目光令他非常受用,那种少年的倔强和怕被否定的感情交缠在一起,强烈的宣告着他的看法对于这个十八岁男孩子的巨大影响。
若果他说会,这孩子会崩溃的吧。
想到这里,胸腔就被泛着铁腥味的情绪填的满满的。
而这些,木流光是不知道的。
他只是躺在床上,看着自己优秀又俊秀的兄长。从一丝不苟的柔软头发,到毫无褶皱的衬衣。木承泽三个字从小对他来说就是山一般的存在,不紧不慢,气定神闲,用别人一半的时间达到两倍的效果。同时,他也是冷漠的。
在木流光眼里,木承泽对自己很冷漠。
木流光努力做着那副单纯愉快的样子,以免泄露自己心底蔓延的罪恶。
哥哥不喜欢与自己靠近,不喜欢与自己有身体的接触,不喜欢与自己交流思想。木流光觉得自己像被豢养在山谷里的兔子,水草丰美,风景宜人,然而永远无法出去,无法靠近……他。
不能抑制的敬仰的人,难以掌控的渴求的人,无法释怀的……爱慕的人。
木流光终于保持不住,眼神有些不对了。
他一把抓住木承泽的手,掌心的炙热让木承泽一愣,不觉转过头去。弟弟的眼神很炽烈,少见的,燃烧一般的惊人。木承泽有些不习惯与人接触,哪怕是亲生兄弟,忍住下意识抽手的反应,反握住弟弟:“怎么了?”
木流光像是惊了一下,脸上迅速翻过一层粉红:“没事。就是……就是哥上了这么久大学,有没有……交到女朋友什么的?”
这个问题倒是出乎木承泽的意料。
“怎么会。”木承泽装作嗔怪地说,偶尔对弟弟也会撒娇,“恋爱可是很费精力的,会耽误学习。”他目光隐秘的闪了闪,笑道:“流光交女朋友了?”
不自觉的,他居然对于弟弟运用了能力,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做,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着什么样的答案。但他不认为自己能接受“是的,我有”。
然而,他预想中的反应没有出现。
流光迅速回答:“当然没有!”
表情自然顺畅,之后也没有自己被逼迫说了实话的迹象。
木承泽指尖一颤,眯起眼睛控制住表情。
是为回答是没有而高兴,还是为出乎意料而心惊?
能力没有起作用,为什么?
木承泽扣住流光的手,与他十指交叉,缓慢轻柔道:“世界上哥只有你,完全相信你。对哥永远都要诚实,不要隐瞒,不要欺骗,不要说哪怕一句假话,好吗?”
木流光心头一动,瞪大眼睛看向哥哥,暗暗的握紧拳,指甲扎进肉里,抬起头对着哥哥明朗一笑:“嗯,明白。”
木承泽的身体偏寒,手是舒服的冰凉。流光眼角一晃而过的落寞让木承泽一顿,随即不着痕迹的把手收回来想要揉揉他的头,却又没有动作。
对流光,应该没有关系吧。
他情绪有些复杂。事实上,对于自己的弟弟他一向是茫然的。
他信任流光,非常深沉的爱着流光,同时又不大懂得怎么同他相处,只会温柔的看着他,默默守护他。
也许我天生不知道如何表露真实的自我。他想。
这时,流光摊在床上的一本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催眠治疗》。
他瞳孔一缩,感觉整具身体都在升腾。
催眠,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不易察觉地勾起嘴角,胸腔里的笑意不断震动,要喷薄而出。
我学过的,居然忘记了。
——就是它,解决R说的问题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