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海〈8〉》孟姜

1、第 1 章

　　“那么去看海吧，夕阳的海？”亦然轻轻的笑着问。
　　含幽默默的点头。
　　亦然如释重负般的微笑着。虽然他知道这简单的话语并不会驱散她多年的相思。但能看到她轻松的笑容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呀！
　　血色的残阳开始展现它的妩媚，不断飘下的秋叶的一棵树上挂着几片摇摇欲坠的叶子。秋风中，它们都如此执着，是为了树枝上光彩，还是为了躯体不和母体的分离.....

　　海，愉悦着，翻滚着，一层层一叠叠地涌到了亦然的脚边。当一个人真正的爱上这无限的海时，才能体会到自身的渺小啊......
　　以前，亦然常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和千伟，边蕾来这里。他们会在阳光和波浪里追逐，那样努力的追寻着一种壮烈的激情，谁都不曾在夕阳里去领略它的博大！
　　他慢慢走向离她不远处的含幽，“这波涛让人眩目！”
　　“是，不仅仅是眩目，是吗？”含幽看着他，看着他那么知己，那么理解的笑着。他们之间是有一种外人无法明白的默契吧？
　　“你想这海它象什么呢？”亦然无语的笑。
　　含幽想了半天，摇摇头说，”不知道。“
　　”象云吗？“
　　含幽看着他，沉思着。
　　”不象吗？“
　　”不象。“
　　“那象什么呢？”
　　“只是不象云。”
　　”为什么呢？“
　　含幽看着海，“云无形。它虚无缥缈。海不一样。它有形，而且真实。它是涓涓的溪流的另一种形状。它真实的存在我们的世界里。”
　　亦然认真的看着她，她总是给她美丽而深刻的体会，“那么云真的不象海，海也真的不象云了吗？”
　　“云即是海，海即是云，无就是有，有就是无。”
　　亦然的整个人在听完这句话是呆住了，他沉入她海一样神奇而深广的微笑中......
　　这个夜晚是亦然把她送回家的。他们在偶尔的言语中前行，可还是很快的她就到了家。
　　亦然沉浸于这份恬静的乐趣就在不经意间溜走了，似乎有些懊恼又有些怀疑的问，“是吗？这么快就到了？”
　　含幽点头，指着前面的一间小房子点头。
　　顺着含幽的手指的方向，他看过去。怎么？怎么是那样是房子呢？她怎么会住在这么简陋的房子里？边家并不贫穷，而且边奶奶又那么喜爱她，怎么......？
　　看着他疑惑的目光，含幽看着自己的小屋子，”这是一帆用自己买画得来的钱买下的。他说，他要用自己赚来的钱布置我们的生活......“
　　”含幽.....“亦然唤她，不愿她再次悲伤。
　　含幽转过身，看着他，又是淡淡的笑。
　　”回去吧，早点休息。“
　　含幽轻微的点了一下头，她径直象那小屋走去。黑夜里，亦然看着她慢慢的消失的挺立的背影，他的心又开始疼了.....这个女孩——
　　回去的路上，亦然因着那个单薄的身影而不由自主的叹息。二十三岁，他早已不是一个情椟出开的男生了。特别是国外这几年，他恋爱过，也不只一次的失恋过，多少女孩子他没见过？轰轰烈烈的炙情他有过，缠绵悱恻的浪漫也没少过，当然，也有很多多愁善感的女生让他心动。他会为失去一个女伴而狂醉一场，可每每一觉醒来，他就有”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感觉而释怀。可是她.......她孤独而忧伤，尽管，她总是带着几分温和的笑容，可全然掩饰不了骨子里满刻的悲愁。想着他，他的眉头就纠结了。也许，也许，她追寻着这样的孤单吗？也许，也许，她就只是想这样的生活着她的一生吗？......哦，不，不会的。她那么年轻，她.....亦然甩了甩头，努力要摆脱这个荒谬的想法。他又想到了边蕾。她多么开朗，多么快乐。她着急的把一切喜悦和人分享。她总是有着绚烂的朝气，她多美丽，多可爱啊！她多么讨人喜欢呀！一张嘴可以永远说不停，永远笑不停，一双脚可以一直跑不停，一直跳不停。还有偶尔气鼓鼓的腮帮子，她是多么天真呀！亦然不自觉的笑出了声。他倒是挺喜欢她和千伟斗嘴的样子哦。
　　到了家，悄悄上了楼。倒在床上。他又想起了含幽，想到她的微笑，想到她的话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惆怅来到窗边。浓重的凉意直窜到领子里，在身体的各个部位游走。没有月亮的夜晚伴着他的思绪。
　　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打开了抽屉，从一叠画纸下的最下面拿出来一张。那一双眼睛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了。这是亦然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这张画。曾经他以为他再也看到这双眼睛了。可现在，他不但不只一次的看到它，而且还在为它的主人那么不着痕迹的闪躲烦心。是啊.....她总能轻巧的从他的眼前闪开.....
　　他深深的凝视着这双眼，她到底在想什么呢？她要做什么呢？她就象窗外此时的风，那么没有痕迹的划向他的心海......
　　轻轻合上眼，亦然缓缓的叹了口气，快些睡吧，快些睡吧.....让这些不知从那里来的乱七八糟的烦恼都消失吧....
　　寂寂的夜晚里，只有清冷的空气在流动.....
　　当他一觉醒来时，外面正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洗漱过之后，还来得及坐下来吃东西，手机就响了。
　　”喂.....“
　　“孟亦然吗？”是边蕾。
　　亦然笑起来，“小姐，下雨了，我们的郊游泡汤了呀！”
　　”我知道了，怎么你才起来呀，哈哈，真是大懒猪！“
　　亦然也跟着他笑起来，真的不早了，都快11点了。
　　“你打电话，不是为了叫我一声懒猪吧？”亦然咬了一口面包问。
　　那边边蕾沉默了一会说，”请你帮个忙吧。“
　　亦然笑开了，”请我帮忙？你还请我帮忙呀？哈哈，千伟呢？千伟要是知道你请我帮忙，一定会气疯的。哈哈.....“
　　”千伟在帮我复习功课了！“边蕾被他逗的吼起来。
　　”哦，原来如此。我说呢？我说你怎么不找千伟？”亦然象突然间从睡梦中醒来一样，“是啊，千伟在，你怎么找我帮忙？”
　　”千伟帮我复习，走不开了。“
　　”哦，呵呵。”亦然偷偷笑着，“那么，说吧，什么事情？”
　　“帮我去看看小姑姑好吗？昨晚，我给她打电话就打不通。刚才，我又打过去，可还是没有接。我担心.....”
　　亦然一听到含幽的名字，马上就紧张起来。她，她.....昨天送她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不是吗？他不是亲眼看着她走进家门的吗？
　　“孟亦然，你在听吗？”
　　“哦，我....我在.....”亦然匆忙的记下小蕾说的地址，“好，我这就去。”
　　拿了车钥匙，冲出去的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的名字便能激起他的诸多不安，让他乱了方寸。他担心，真的很担心....
　　在那个狭窄的巷子门口，他停住车。飞快的跑向她的屋子。门，虚掩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了起来。紧张的推开门，一个简单的客厅紧连着卧室。墙面上挂着一帆的照片。而窗户下的地面上散乱着更多的照片，细雨从窗外飘进来。他弯下腰，看着这些照片，每一张全是一帆的！他帅气迷人的笑容一下子冲撞了他的心房，一帆.....他的音容笑貌全涌了出来，往事全出来了.....可下一秒，亦然猛的打了个冷颤，难道....？他不敢再想下去，转身冲出屋子，急速的开着车，到处搜寻着含幽的影子。
　　在海边，还是在海边。他看到含幽，薄薄的雨丝和淡淡的雾气包裹着她。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雨水早就打湿了她的衣衫。长长的头发贴在身上。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才感觉自己的悬在心口的心放了下来。可他的心痛马上就袭了来。打开车门，一步步的走向她，轻轻的唤她，竟然是几多的颤抖。
　　可她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继续看着她的海。
　　亦然心疼的叫着，“含幽......”
　　含幽象是从长眠中醒来一样，带着纯真的微笑，看着他，“你.....在叫我吗？”
　　亦然愣了，她....
　　可很快，含幽又想是清醒了一样，泪水流了出来，“一帆？一帆是你吗？”她伸出手，颤颤巍巍的碰触他的面庞，“一帆，你来看我，还是来接我？”
　　亦然呆了，他所有的话都哽在喉中。
　　听不到回答的含幽，接着说，“一帆，你来接我的吧？你是来带我走的吗？你是不是不想我再一个人了，我累了，一帆，带我走吧？”她不断的抖落泪水，“你接我走，行不行？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好累.....好累....我不想让别人....让别人担心....可是....可是....”她小小的人就象是风中即将被吹灭的火烛一样，需求着一处庇护。
　　亦然的心好痛好痛，他握住她的手，那么冰凉的手，她的话语又传来，“一帆，你知道......只有你知道....你走了....我也走了，你的一切都走了....我还留着身体。可是身体里没有心，身体里没有雪，没有爱了，它们都随着你走了....走 ....”含幽嘴边的笑不断加深，“他们都不知道，只有你知道，是不是？”
　　雨不断的下大，海浪不断的涌起。他心象掉进了冰冷的山谷中一样。她....她....这样深刻的爱着一帆？用她的全部生命？那么...那么....没有了血，没有了爱，没有了心的她，怎么承担着所有的关爱，她的心到底有多苦！
　　他紧紧抓住她的小手，他的泪水流了下来。“含幽，我...”
　　含幽扑到他的怀里，她那么娇小，那么微弱。
　　他楼住她，他要说什么，要说什么。来安抚她这样千疮百孔的心.....
　　“一帆，我好想你，好想......”
　　亦然的痛那么清晰的传遍全身，他的手缠着她的发，压抑着身体和心灵的疼，“含幽，把你血，把你的爱，把你的生命拿回来，拿回来好吗？.....”
　　含幽被下了蛊一样，迷茫的看着他，“一帆.....”
　　”拿回来，全拿回来，好不好？“
　　“不，不要！”她奋力的摇着头，倔强着说，“我不要。我拿回来了，你怎么办？你要怎么办呢？”
　　”含幽....“
　　含幽耸动着因为哭泣而颤动的双肩，傻傻的看着他，”我都拿回来了，你要，你要怎么办呢？你要怎么办.....“
　　亦然再一次把她搂在怀里，他要拿这个女孩子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很久，含幽才抬起了头，哀伤的看着他，”一帆，你生气了吗？是不是你在生气？你因为我的任性而生气了吗？“
　　亦然摇着头，他会吗？他怎么会？
　　象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含幽低了头。过了一会，她才战战兢兢的问，”一帆，天上有天使会照顾你，对吗？‘
　　她寻求的目光，让亦然无奈的点头。
　　她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她泪眼蒙蒙的看着他，“一帆，你不要生气。我听你的话，你不要我的爱，不要我的血，不要我的生命，我就都拿回来，好不好？可是，你要常长来看我，可以不可以？”
　　亦然的泪水一滴一滴变的那么沉重，那么酸楚。含幽啊....你....看着他眼中的企求，他该怎么说呢？
　　”可不可以呢？我听话，我.....“
　　他重重的点头，他知道他不该欺骗她，可是，可是他要做什么呀.....
　　含幽轻轻的笑了，仿佛一个天真的孩子一样依偎在他的怀里。”你要来看我，要来看我啊...不要骗我哦....不要骗我...“
　　亦然拥着她，”我们现在回家，好不好？我们回家....“
　　乖巧的含幽顺从的点头，”恩，我们回家，回家....“
　　他用自己宽阔的身体包裹着他的瘦小，这场鱼让她本不健康的身体又雪上加霜。她病了，他知道这次她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