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逃出生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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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涅科在盘根错节的海尔堡舱室与通道中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他见过许多种形式的逃跑，D区出生的孩子带着自卑和恐慌的逃跑，竞技场上拖出一地血的逃跑，他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从没想过在凌晨五点被一个枪托砸醒，被瓦罗佳拖着去逃命。
「等一下，」埃涅科警惕地坐起来，脑子里冒出许许多多严重的猜测，「你们一定是在恶作剧，瓦罗佳，你没有A区的权限，更不会有我的舱室的权限，只有元老院的人才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挨了一枪托，还有一句「快背上！」
这是绑架，一定是绑架，埃涅科琢磨着沉住气把破破烂烂的背包背在背上，但是瓦罗佳为什么要绑架自己？他被奥卡娜太太或者法莱尔收买了吗？
他急急忙忙地套好鞋，瓦罗佳已经把照明器别在肩带上，从里面按下了自动门的开关，门打开的一瞬间，由于隔音屏障的消失门外四处的跑动声一下子放大了，埃涅科这才感觉到不对劲，竞选典礼要到十点才开始。
维多利亚硬是把踉踉跄跄的埃涅科给拽出了门，埃涅科愈发确认这是一场拙劣的绑架，但是一定有什么东西在他睡觉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瓦罗佳！瓦——」一只鞋掉了下来，他有点气急败坏，「弗拉基米尔•莫恰林！你就不能解释一下！」
瓦罗佳不用解释了，他话音刚落，刺耳的警报声在走廊里响了起来。
埃涅科只在安全课堂上听过的，全区警报，一个合成的、冷漠的女声开始在通道中回响。
「埃涅科•马提奥利，抵抗没有意义。埃涅科•马提奥利，抵抗没有意义。」
头顶强烈的红光一闪一闪地映在瓦罗佳的眼镜片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埃涅科确定他没有在看自己，而是在听周围的动静。
「我们先出去。」
他悠闲的表情仿佛埃涅科问的是网球赛间歇的甜点心吃什么，他拉着他跑过第一个拐角，那个女声还在单调地重复，埃涅科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为-为什么我的抵抗没有意义？」那团意大利面被扔进锅里热了热又塞进了他的脑子。
「因为你打不过他们。」维多利亚一本正经地告诉他。
「谁-」
背后原石枪进入预发射状态的声音回答了他，他回过头，看到了柯林斯家在自卫军任职的双胞胎站在了走廊的尽头，他上个星期还在俱乐部和他们打了一架，他一对二，光荣地赢了，但他想这次不会了-他们全副武装，脸色煞白，而枪口正对着埃涅科，埃涅科听到了维多利亚扣动预发开关的声音。
但兄弟俩没有开枪，只是愣愣地看了他几秒钟，好像他是什么他们闹不懂的东西似的，紧接着一齐拼命朝旁边挥动着手臂。
跑！快跑！
他几乎是被维多利亚和瓦罗佳两个人从地上拖着拐进A区回廊的，他隐约听到柯林斯兄弟朝什么人喊着「他跑了！」紧接着是一阵咒骂声和一阵巨响，似乎有一群人在拆他舱室的门。而瓦罗佳打开了肩上那个照明器一样的东西，一张动态投影地图闪现在他们眼前。
「到底怎么了！？」
他自己的腿终于恢复了跑动的功能，但大脑已经快被突如其来的一串费解压崩溃了。
「政变。」瓦罗佳终于有空简洁地回答他一下，他们跑上了二层的金属梯，警报还在不依不饶地响着，「自卫军，科技处，元老院，法莱尔先生先生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渗透了大部分部门，就没有必要举行竞选典礼了，况且他还要忙着准备他和可怜的寡妇奥卡娜太太的婚礼。」
巨大的信息量压得埃涅科一瞬间喘不过气来，但是他知道自己要问什么。
「爸爸——我父亲他——」
这次维多利亚回答了他，声音里第一次掺进了一丝忧伤，而这答案足够把他的大脑掏空。
「他们先去抓的老马提奥利先生。」
埃涅科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在空气中的那张绿莹莹的投影地图，在A区最中心的大舱室，挤满了无数一模一样的绿色小点。
他不知道哪个是他父亲，或者哪个都不是，投影地图只显示活人。
「他们——我必须——」他试图去抓住正向下一个金属梯跑去的瓦罗佳。
「他们不会杀了他的。」瓦罗佳猜出了他的问题，「但是你必须躲起来。」
「我能躲到哪儿？D区？」
瓦罗佳回过头瞥了他一眼，他觉得那只诡异的金色眼睛里带着一丝笑意。
「不。」
「那么——」
「D区的小婊/子！叛徒！别想跑！」
一声咆哮打断了埃涅科的困惑，他能感到一道愤怒的紫色射线从自己的旁边擦了过去，艾奇逊上尉的枪口出现楼梯上方，埃涅科匆忙回过头，走在最后的维多利亚被射线的冲击力向下带了好几阶，左侧肋下的粗布衣服被烧出了一个长而焦黑的裂痕，还在冒着烟。
一秒后她抬起头的时候，埃涅科发誓那是他见过的最凶狠恶毒的一只眼睛，一团碧绿色的烈焰。
半分钟后他乖乖被维多利亚拖着又上了一层的时候，他觉得今晚不管他能不能从这场混乱中脱离，他都会梦见无数个被原石枪打成一堆毫无形状的破烂的艾奇逊上尉。
埃涅科数不清他们绕过那堆暗色的矿渣之后到了第几层，总之他们一直向上，离A区的中心已经很远了。这是最后的一层，没有通道和舱室，似乎只有比其他地方都厚的墙壁和低矮的天花板。
「我们这是要——要去哪儿——」埃涅科觉得自己快要因为负重和缺氧休克了，气喘吁吁地抓住瓦罗佳同样因奔跑剧烈起伏的肩膀。
瓦罗佳似乎想了一会，猛地回过头，吓了埃涅科一跳，差点以为瓦罗佳要亲他。瓦罗佳伸出手从埃涅科的背包里拽出了一根管子，上面连接着一个金属面罩似的东西，他用力把那个玩意儿扣到埃涅科脸上，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甩下去，开始四处查看。
「这是什么——」埃涅科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面罩里变得模糊了。
瓦罗佳似乎不想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转来转去，最后在一个位置站定住，才回过头，不过看向了维多利亚。
「的确只有这一个了。」
「你该庆幸还有这一个被他们给忘了。」埃涅科发现维多利亚也戴上了面罩。
瓦罗佳点点头，一跃而起抓住房顶上一个像是通风管道口的圆形盖子，那盖子似乎被什么浸泡过，已经有些朽烂了，被这猛地一拉就掉了下来，一架梯子滑落到他们面前。
瓦罗佳朝他们招招手，第一个爬了上去。
这是一个太胖的人决计挤不进去的狭窄管状通道，埃涅科能感觉到那个大背包在通道壁上艰难地蹭着，他突然开始好奇里面的内容了。
他们向上爬了很久，埃涅科奇怪着为什么戴着面罩反而没有产生呼吸困难的感觉，这时候瓦罗佳突然停下了。埃涅科抬起头，从他胸前的空隙望上去，看到了一个密封的金属盖。
而瓦罗佳突然向后伸出了手，埃涅科犹豫了一下，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而他仍然不知道这里通往何方，也许是海尔堡的一个密室？一个不存在的E区？
瓦罗佳用令人担心的谨慎攥紧了他的手，猛地打开了舱盖。
一股从未见识过的、巨大的压力劈头盖脸地朝埃涅科击打过来，幸亏瓦罗佳还抓着他的手，他的视野被一大股墨蓝色的柔软物质填满了，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在漂浮——整个人都在向上飘浮。
瓦罗佳抓着他在一个巨大的、无边无际的墨蓝色虚空中，他的手脚都感到了水的温度和流动，这是水——但他从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多的水，这是水的世界，而不是他生长的世界。
那舱门的外面，是大海。
这像极了某个遥远而陌生的梦境，没有逼仄的通道、舱室和锈迹斑斑的梯子，一切声音归为沉寂，周围只有水，埃涅科觉得震惊不能用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头发在水中飘散开的感觉很舒服，他觉得平静——简直平静极了，有点想睡。瓦罗佳抓着他的手，双脚像是为了加速似的摆着，他也跟着模仿起来，他在水流中穿行，他看到头顶模模糊糊的亮光。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们离那一大片微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埃涅科看到瓦罗佳被那片微光吸了进去，紧接着——
他的头冲破了那片光，重新暴露在空气之中，他的头发贴在了脸上，瓦罗佳仍然抓着他的手在一旁漂浮着，他跟着那两人的动作一起摘下了面罩。
他从呼吸过如此清新的空气，有许许多多的小水滴打在他脸上。
打在他脸上？
是的，从很高很高的地方坠落打在他脸上的小水滴。他傻乎乎地张开嘴，有几滴还打进了他嘴里，有点甜，甜的过分。他仰起头，皱起眉头注视着那没有精确高度、没有边界的灰蒙蒙的地方，嘴微微张着，水滴不断地打进嘴里也不管。
他觉得这很怪，但是他心里突然有本能的、流泪的冲动，为这空旷而不知名称的景致。
瓦罗佳拖着他向前慢慢游着，他看到了视野里第二样难以名状的东西，那是一堆黑色的影子，簇拥在一起，其中有一个格外高耸，如同利剑。
「瓦罗佳，」他听到自己虚弱的声音，「那个黑色的，是什么。」
「那是通天塔。」
瓦罗佳的声音意外地很轻柔，但是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名字，只能任由他们拖着他往前缓缓游动，直到他下踩到了某个坚实的东西，他踉踉跄跄地踏上了地面，好奇着脚底下那颗粒状的、黑色的物质。
「这是黑沙滩。」瓦罗佳没有等他开口。
埃涅科扶着自己的膝盖勉强让自己站住，这感觉太奇怪，没有那些狭窄的金属过道在一边，他觉得自己晃晃悠悠地无所依靠。他抬起头，盯着那灰蒙蒙的、变幻不定的高处看。
「那这个——这整个的呢——」
「那是天空啊，A区的大少爷。」维多利亚好像有点不耐烦了。
埃涅科没有生气，他想了一会儿，扭头去看面色惨白的瓦罗佳。
「瓦罗佳，」他突然笑起来，「瓦罗佳，你这个骗子，它不可能好吃。」
「对。」
瓦罗佳前后摇晃着跟着他笑了一声，一头栽倒在黑色的沙滩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逃出生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