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手札》苏城小柳

14、又一只狐狸

　　在叶酩的妙手回春之下，火狐痊愈地很快，已经能走能跑能跳，但是它似乎很粘着雷降的样子，迟迟不肯离开。雷降心下更是欢喜，逢人便吹：小红有灵性啊，和我有缘分啊，你们没有吧，羡慕嫉妒恨吧哈哈。

　　嗯，虽然刚刚说了是逢人便吹，但其实也对象也只有阿绯黄昊叶酩三个对象能让他轮流吹。在第八次吹嘘小红如何能通人语之后之后，叶酩终于又是一把哑巴草伺候。

　　阿绯笑着说：“有灵性的哦，今晚小红就会化身成个美貌姑娘找你报恩了。”

　　雷降苦着脸唔唔唔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大家都没怎么把那啥问道大会放在心上，此次出行倒是像是游山玩水一般，一路欢声笑语不断。

　　距离昆仑仙山最近的一个常人居住的城镇叫做双喆城。此城虽然在国之边境，但是处在连接各国的地段上，城中走南闯北的各类商贾旅人众多，因此带得城内景象一片热闹繁华。阿绯一进了城，就双眼放光赖着不肯走了。众人无奈，只好决定在此寻个客栈住一晚。

　　寻到客栈，看看天色还早，阿绯便带着雷绛和小红去街上闲逛。

　　糖人风车脸谱，阿绯吃吃喝喝听听玩玩眉开眼笑。

　　负责提东西的雷绛抱怨：“师姐你几岁了？”

　　阿绯忽然止步，表情严肃：“有妖气。”

　　“得了师姐，你什么时候能感知到妖气了。”

　　阿绯气道：“是真的真的，你看镜子。”她一指蓬莱宝镜，只见镜中所映出的喧嚣街道之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绿气飘荡其中。

　　雷绛集中精神感知了一会儿，说道：“妖气很微弱，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要去看看吗？”

　　阿绯思忖片刻，点头道：“去看看吧，不管是什么妖，出现在人群聚集的城镇里都不寻常。”

　　两人根据蓬莱宝镜的指引，一直寻至城中的一处湖岸边。才刚至四月开春，湖边杨柳青青，只有几个寻常孩童在玩耍，乍一眼看不出什么异常。

　　雷绛闭目凝息片刻，复又睁眼，拉着阿绯指到：“就是那棵树！”

　　他所指着的是一棵枫树，此刻叶子还是青的，低调地隐藏在一片绿意中并不惹眼，现在被雷绛指了出来，才让人觉得此树夹在在这一片杨柳中有稍许突兀。

　　阿绯上前查看，蓬莱宝镜中果然果然显现出树的影子上有绿气环绕。

　　躲在阿绯身后的雷绛看了半天，最后呼出一口气：“原来是个还没成精的树灵，连动都不能动呢。”

　　阿绯点点头。草木比鸟兽更难成精，若无千年的修行，连挪动一下都做不到。

　　“可是在城镇里怎么会有树灵？”她不禁还是有些疑问。

　　“大概以前得过什么仙缘开了智吧，可惜落在了人这么多的浊气之处，想成精还早着呢。”雷绛此刻完全放了心，此树毫无戾气，又未成形，完全没有任何危险。

　　火狐小红大概是觉得两人围着一棵树看了半天太无聊了，抖抖尾巴从雷绛胳膊里跳下了地，一溜烟跑远了。雷绛一见，立刻追了过去。

　　阿绯一人在树下又观察了片刻，也觉得此树无害，正想就此离去，一旁玩耍的小孩的对话却钻入了她耳中。

　　“佳佳你看，那就是我跟你说的昨天晚上突然冒出来的大树。”
　　“骗人，大树是由小树一点点长大的，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是真的，你自己看，就是那棵，以前咱们玩捉迷藏的时候可从没见过这么一棵树吧。”
　　“是吗……”被唤作佳佳的女孩歪着脑袋回忆了半天，“我看着这些树都差不多，是你记错了吧。”

　　听到小孩子的谈话，阿绯不由得回头再次看了一眼枫树。春日暖风吹起，将枫树的枝叶吹得沙沙作响，青色的叶子绿得令人舒心。

　　阿绯轻轻笑了笑，转头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入夜，阿绯在客栈房内对着蓬莱宝镜发呆。今天白天见了蓬莱宝镜显示妖气，终于令她想起了自己之前脖子里掉了的那个是什么东西。

　　“被他知道我把他的血结晶弄丢的话，肯定会大发雷霆的吧。”她郁卒叹气。不过不说血结晶了，另外还有个地雷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呢。如果被他知道了她就是之前轰他出蓬莱的小丫头，那会是怎样一番天崩地裂的景象啊。

　　阿绯放下镜子，郁闷地走向窗边，靠在窗台上单手托腮遥望明月。

　　然而窗外的明月太皓洁，却又惹得她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模样。

　　皎若皓雪，纤尘不染。

　　唉，要是他的性子和他的外表一样美好就好了。想到这里，阿绯又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怎么想着想着又想到那家伙了啊，老妈子心态太过了吧。

　　摇摇头，阿绯关上了窗户，转身出门了。

　　双喆不愧是个大城，到了夜晚依旧灯火烁烁的。阿绯独自一人出了客栈，摸出蓬莱宝镜，偱着绿气方向的指引，寻至了城中一处无人居住的破落宅子。

　　果然，白天所见的那棵枫树此刻正直直地长在院落外。阿绯走上前，摸摸树干笑道：“你果然挪了地方。”

　　枫树一动不动，看着就像是院落外的普通树木一样。阿绯仔细看了看镜中妖气的程度，又问道：“你看起来只不过百年功力，到底如何移动的？而且，你为什么要跑到人群里来？”

　　枫树仍是不动，死撑着努力作出一棵普通树木的模样。阿绯无奈，掌中唤起一团火，想让自己视野清晰些。

　　不料枫树给她吓得跳了起来，众多枝干像手一样抱住了身体各个部位，害怕道：“不要烧我。”

　　阿绯连忙解释：“我不是要烧你，我只是想看清楚些。”

　　受到惊吓的枫树却是不信，努力地拔出了自己埋在土里的根，一步一步缓慢又艰难地想要远离阿绯。

　　“你不要怕，我真的不是要烧你。”看着枫树以乌龟一样的移动速度在逃跑，阿绯一脸黑线地站在原地没动。

　　枫树瞅瞅阿绯没有追上来，又或是知道以自己这样的速度跑也跑不掉，终于停了下来。

　　阿绯见它似乎是平静了下来，才缓缓开口道：“你虽然开了智，但是修行不足五百年，这样强行催动未成形的精魄来移动身体，不怕一个不慎魂飞魄散吗。”

　　枫树闻言动了动树枝，沉默良久，终于道：“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阿绯绽放出一个笑容：“你又没有在害人，我为什么要杀你？”

　　枫树似乎放心了点，但仍追问了一句：“那你不是昆仑的道士？”

　　又是昆仑！阿绯蹙眉：“我是蓬莱的，你跑到这里，是因为昆仑的人要杀你？”

　　枫树点了点它满是树叶的头部，忧虑地说道：“昆仑的人见妖就杀，不死林里也快被杀干净了，我若还继续留在那里的话迟早也会被杀掉，所以我要去太白树海。”

　　昆仑已经疯狂到这种地步了吗？阿绯闻言有些忧心。不过眼下，她还是更担忧这棵枫树：“你这样能撑到太白树海吗？”应该说，靠你这挪动速度能有挪到那里的一天吗？

　　枫树耷拉着，不知如何作答。

　　阿绯想了想，下山前师傅给了她不少法宝，于是左掏又掏，终于从身上搜出了一颗石头来，“这是固魂石。我没办法帮你提高速度，但至少这颗固魂石可保你精魄不散。”

　　枫树听到这话，瞅瞅眼前的人类女子，不信她会这么好心。

　　阿绯笑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你打不过我跑不过我，只有乖乖接受。”说罢，阿绯不顾枫树发抖的身体，催动固魂石，只见碧绿的石头渐渐化开成水状，缓缓流入到枫树的身体之中。

　　枫树只感觉自己身体一阵温暖，体内魂魄不再混沌无序，脑袋也一下子清明起来。它终于确定了这个姑娘不是在害它，于是连忙想向阿绯表示感谢，却在这时，忽然有一股骇人的妖气逼近，枫树大喊：“小心！”

　　与此同时，蓬莱宝镜中反射出一阵剧烈的红光，急急预示着危险来临。

　　无数燃烧着红光的箭矢向阿绯袭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她飞速拔出焰蟒，堪堪挡下了袭向她的流焰。

　　枫树胆小，见到突如其来的变故，忙缩起了全身的树枝，又努力开始一脚一脚龟爬着逃跑。

　　阿绯仍在原地不动，一边留意着蓬莱宝镜的反应，一边迅速搜寻着敌人的位置。

　　在背后！

　　阿绯立即转身。

　　只见后方猛然迸发出的流火中，一个耀眼的红发男子正持弓而立，对着她的方向用力拉开了弓。
　　难得遇上个同是用火的对手呢！

　　阿绯身上的织火裙像是受到了感应般，溢出了赤红的莲火，飞射而来的箭矢连她的头发都没碰到就被红莲吞噬成灰烬。

　　远处的屋檐上，应君漂亮的长袍在夜风中拂起，他望着那处红光闪烁的战场，喃喃道：“不容易啊，从蓬莱追到这里，可终于让我找到你了，绪小天。”

　　见到攻击无效，红发男子收了攻势，闪身隐藏到黑暗中伺机行动。

　　而阿绯刚刚催动完固魂石，此刻体力其实已经有些不支了，刚刚又挡下了第二波攻击，身体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只得一手支着焰蟒撑起身体，一边观察周围。

　　对方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很快又有强烈的热波袭来。躲不开就只有硬碰硬，织火裙在火光下不断翻飞卷动，阿绯对着热波袭来的方向，大力挥出了焰蟒。

　　下一刻，身侧忽然有华美的藤鞭卷住了阿绯的腰身，将她拉向了一边，焰蟒挥下的方向顿时失去了准头。不过与此同时，阿绯也避开了敌方的攻击，转而落入了一个清香的怀抱。

　　她抬头看去，不禁讶然：“应君？你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银狐应君，他抱着阿绯，低下脑袋轻佻地蹭上了阿绯的脖子，愉快道：“来救你啊。”

　　阿绯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挣脱着甩开了他的臂膀，应君于是一脸受伤地望着她。阿绯尴尬着打了个哈哈，又看看四周红光已灭回归了黑暗，便捧起蓬莱宝镜一看，果然只剩下枫树微弱的绿色妖气在了。

　　阿绯奇怪道：“跑了吗？到底是什么妖啊？”为什么要攻击她。

　　应君也望望四周，同样有些疑问：“那个雪妖没跟着你？明明追你追到蓬莱去了，这会儿怎么这么大意放可爱的阿绯一个人呢。”

　　阿绯脸上微热，问道：“你怎么知道宁雪入了蓬莱？”

　　应君笑笑不答，看了一眼那个一直在努力逃跑却仍没走出几步的枫树，向阿绯说道：“你也真是个怪人，为救一只妖出这么多力，差点丢了自己的命。”想了一下又喃喃自语，“不过那雪妖也是怪胎，你们倒是配。”

　　阿绯红着脸岔开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接近昆仑了。你不怕被人收了？”

　　听到她的关心，应君笑眯了眼：“我来找人。”

　　阿绯听到这个词就发怵，弱弱地问道：“仇人？”不会她以前也干过什么和他结仇的事？

　　应君一怔，想了想又笑道：“要是仇人就好了，直接一刀切了了事。”

　　呃，阿绯直觉还是不要多探究这话中的意思为好，只问道：“那你找到了吗？”

　　“差一点。”

　　阿绯收起焰蟒，还想再问，然而待她再抬头时，只看到应君背着身子朝她挥了挥手，然后瞬间就又消失了。

　　看到应君走远，一旁还在龟速挪动的枫树开了口：“他刚刚不像是来救你的，倒像是故意要放走那个红色男子的。”

　　阿绯想了想：“应该不会吧？那家伙好像不救雄性的……”说完，她又瞟瞟枫树一步一步蹒跚走路的样子：“那个，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一定能到达太白树海的！今天谢谢你了。”枫树边走边说道。

　　阿绯摸摸它的树干，嘱咐道：“哦，那你自己以后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