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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夜访 ...

  •   按行程安排,瑞士银行的工作人员将在明天到达梅彭,取走我的指纹、密匙和口令,在德中双方的监督下,一同回巴塞尔总部,开启保险箱。所以,来访的人今晚都会住在教堂。
      晚饭过后,得到中方的允许,我总算能够和琴屿这孩子独处一会。从刚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已有千头万绪的问题想问他。可,在这宁静的夜晚,当肖琴屿独自一人站在我面前时,我却沉默着。我在想,那些经历了沧海桑田的浮尘过往,我知与不知,是否还有意义?

      “父亲说您最爱碧螺春,”肖琴屿将从中国带来的茶泡好,递到我手里,“他常说,这茶的颜色就像您清莹的眸子。”

      “还好,他看不到我如今混浊的老眼。”我打趣说道,心里则波澜涌动。

      这孩子似乎听出了我笑语中的苦涩,体贴的说:“您和父亲虽远隔万里,却相爱一生,让多少人羡慕呢。特别是在那样的年代,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勇气?是的。但,我更喜欢中国人的说法,爱是轮回中不断纠葛的缘。若真如此,我和肖是不是很快就能在来世相见了呢?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一晚发生的事情。

      肖再没出现过。三周过去了,我们完全断了联系,只有思念和恐惧日夜折磨着我。我想再见他一面,和他谈一次,只要不失去他,我宁愿冰封自己的情感,做一个安分守己的朋友。

      三次去肖家,管家都说他不在。当我第四次站在肖家门口,看着管家不住摇头时,我失控了。我抓着管家的肩膀,恳求他,说自己只是想再见肖一面,和他说几句话而已。直到周围聚拢了一些人,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着依旧一脸茫然的管家,脑中一片空白。

      肖母亲及时出现,为我解了围。她温和的用德语向我解释,半个月前,肖为工厂的生意去了浙江,少说也得两三个月回来。

      我谢绝了肖夫人的挽留,失了魂般的离开了肖家。

      这次意外,让我又一次看清了自己罪恶的情感。从什么时候起,我心里住进了这个魔鬼?它让我变得疯狂,而我已无法漠视或回避它,就连主都无法收服它。

      在我茫然等待的日子里,Gebhard博士因为一直无法适应东亚的气候返回了德国,我和莱曼则正式在机械局就职。其实,我完全可以随博士一起离开,他希望我能回柏林读他的研究生,可我竟然拒绝了这个我曾经无限向往的机会,只为了一个似乎在我生命中逐渐淡化成影子的人。

      睡前,我又数了一遍日子。下周末是圣诞节,而肖已离开两个月了,多希望他能成为我的圣诞礼物。

      一个雪球突然打在我的窗上,散成雪片。这么晚,会是谁?

      走到窗边,借着房间透出的微弱光亮,我看到楼下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望向我。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那人是肖!顾不得感谢圣诞老人,我奔下楼为他开门。

      门一开,不待我开口,他便闪身近来,迅速将门关上,并用手掩住我的嘴,附在我耳边说:

      “莱曼在吗?”我点点头。

      “进房细说。”他的声音听来很疲惫,覆在我唇上的手也特别凉。我心里一惊,因为我唇角竟有股很浓的血腥味。

      悄声回到房间的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脱下斗篷后,肖身上到处是干涸的血迹,左肩那里更是暗褐色的一大片,隐隐泛着血光。

      “你受伤了?”我没空胡思乱想,赶紧扶他到灯旁坐下,仔细查看他的伤口。

      “没事,子弹穿过去了,没伤到骨头。血本来已经止了,刚才又……”

      我倒吸了口凉气,弹孔离脖颈很近,他能躲过这一枪完全是运气,可肩头还是被硬生生削去一块肉。

      我找来医药箱,将他的上衣剪开,为他赤裸的上身盖上毛毯,然后用药水一点点沾开粘着皮肉的衣物。药水渗入的刺痛,使他紧紧地咬着牙,而我顶着蜇心的痛,不敢让手有一点颤动。

      “我可能要在你这躲几天。”包扎完,肖似乎才有力气说话。

      “肖,你相信我吗?”我已感到事情的严重,盯着他有些暗淡的眼,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肖抿着嘴,注视了我片刻,给了我最不想要的答案。

      肖一直在暗中资助胶州的反清团体,并在跑生意的过程中,为他们筹集军火粮款。原定年前会有一场起义,可前天,肖意外得知起义的消息已经泄露,清廷早已做了围剿的准备。肖连夜去胶州报信时,双方已经开火,而他也在帮助起义人士逃跑时受了伤。为了掩人耳目,他总是以南下办货的名义,悄悄活动,所以若这个时候突然回家,必定引人怀疑。

      我从没想过肖和乱党当真会有瓜葛,尽管他私藏着枪械,尽管他把头发剪得很短,尽管他有那么多神秘的举动。可他一个富家少爷何必以身犯险?从我认识他那天起,便已知晓这个答案了,他深爱着这个国家,不能容忍一个懦弱腐朽的政府不断出卖这片富饶美丽的土地。

      “那么多人倒下了,到处是血,那些满心赤诚的年轻生命就这样被黑暗无情吞噬了……怎么会这样?”肖抓着自己的头发,神情无比哀伤。

      我默默地站在他身旁,既为逝者祈祷,更感谢主让肖平安归来。

      夜深了,让肖睡下后,我逃一样的离开自己的房间。

      敲醒熟睡的莱曼,谎称肖和家里闹了矛盾,要借住几天,但他不惯与人挤一张床。莱曼撇了撇嘴,为我腾出身边的一块地方,很快又睡得鼾声震天。

      我翻覆着怎么也睡不着,肖的出现使我的心狂乱不已。我真想抱着他,轻抚他的伤口,用我温暖的心窝,缓热他冰冻的双手,在我安全的臂弯里,让他沉沉的睡去。可我怎能在他最悲痛的时候,表白我如此不堪的想法?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这个避难所,竭尽全力保守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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