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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良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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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租界政府将出版《青岛全书》,我被局里安排校对该书的工业机械部分,所以在肖养病的初期,我忙得无暇分身,还好有小板在。
小板是个腼腆孩子,在外人面前,他只会沉静的微笑,水灵灵的眼格外透亮。他留宿在一楼的沙发上,每天勤快的为我们洗衣、做饭、收拾房间,连莱曼的也一块做了。对一向懒散的莱曼来说,有个免费佣人,自然欣然接受。并且,小板烹制的可口饭菜,是莱曼和肖能够同桌吃饭的唯一理由。
小板每次都用他纯净的眼睛,打量我们吃他菜时的表情,然后有些羞涩的笑着,直到我们叫他四五遍,他才会颇为犹豫的在桌角坐下,默默地端起碗快和我们同桌吃饭。这时一般都是肖为他夹些菜到碗里,否则他就只吃米饭。
我正在学习用筷子,所以常是一手拿筷一手拿叉,忙得不亦乐乎,引得他们大笑不停。莱曼则一本正经的用着刀叉,主食是小板特意准备的面包。在外人看来,我们这一桌中西结合的饭菜必定相当滑稽,但却让我感到难得的融洽。
因为,矛盾是不可避免的。
中药的味道对我们这些德人来说很是头疼。一日三次的煎药喝药,致使整个房子都弥漫着中药的苦味。时间一久,我反倒能从苦中闻到一丝甜,不过若猛地吸一大口气,仍忍不住作呕。
我可以爱屋及乌,但莱曼不行。和我嚷了几次后,他把怨气都发在了负责熬药的小板身上。于是,每到熬药的时间,他或是重重的摔门,或是到厨房对小板大喊大叫。
厨房里又传来莱曼的狂吼,我扔下笔,想冲下去为小板解围,却被肖笑着叫住。
“小板对我说过,他不介意莱曼发脾气。何况,莱曼也没恶意,他喊的什么,小板也多听不懂。”
“怎么回事?他们前几天不还…….?”我很是疑惑。
肖拉我在他身边坐下,笑得神秘,“莱曼向小板道歉了。”
怎么会?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莱曼了。一直以来,我当他同大多数德人一样,习惯性的低视华人。有些傲慢的他,怎么会主动道歉?
但我也清楚,莱曼是我真正的朋友。虽然他一直对肖都不友好,发现我们的关系后更是冷眼相对。但他从没对人乱说过什么,且只要不涉及肖的事情,他对我的态度也和从前一样。当初,我和他商量要收留出狱后的肖,他竟也在沉默中接受了,并且坚持和我们同住在这个屋檐下。尽管我说过,如果他忍受不了,只要一句话我就和肖换个住处。
相反,海里德里希却像变了一个人,接肖回来后,他再没主动找过我,偶尔遇到,虽表面上正常打招呼,但他灰蓝色的眼底似乎多了说不清的冷漠。
想到这,我心里有些压抑。
待莱曼的吼声止住,小板端着浓黑的汤药出现在门口,我则赶紧把德人医生开的西药抢先放到肖手里。
肖看着我们一阵苦笑:“我若像孙先生他们那样留洋学医,定要研究出一种中医西医结合施治的方法,也就不必被你们整天逼着受双重的罪了。”他把两种药放在一边,很不情愿吃下的样子。
“孙先生?”
“嗯,一位非凡的人物,真希望以后能见上他一面,” 虽没明说那人是谁,但肖晶亮的眸中现出期待的神情。这种眼神我再熟悉不过,又是那团火,又是有关于共和。
刚从鬼门关回来,就又想着抛头颅洒热血的事!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摸出上衣口袋的烟,想到外面透透气。
还没迈出房门,肖又猛咳起来,严重得像刚出狱时一样。
就知道他会出这招,扔下手里的烟,我坐回他身旁为他拍背:“你看,不按时吃药病情会反复的,”顺势将西药和中药一气灌给他吃,他也便无话可说,只得乖乖就范。
肖不喜欢我吸烟,借自己生肺病的时机减少我碰烟的次数;我也往往顺水推舟,逼他把难以下咽的药全数吃掉。这种“尔虞我诈”的方法,效果还颇为理想。
看他皱眉咽下苦药,我满意的笑着。他斜了我一眼,还没待我弄清他眼底的狡猾,已将我压倒在床上,把藏在嘴里的一点药汤,送进我口中。
我推开玩恶的他,被苦味猛地刺激引出一阵干咳。“肖,你!咳…,小板……他在呢!”埋怨他不应在小板面前吻我。
“小板早走了,”肖从身后抱住我,轻吻我的潮红的脖颈,嬉笑着说,“只剩你和我了。”
小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连房门都关好了,他一定是看到了。
但我已无暇多想,任自己融化在肖炙热的唇齿间,只剩喘息的力气。
显然,他的体力还没完全恢复。我还没擦完身上肖射出的激情,他就已经睡熟了,难得他有这么老实的时候。看着暮霭中,他微红的麦色肌肤和松弛释然的睡态,多希望时间驻足在此。
窗外传来小板独特的“呜呜”笑声,我探头看去,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院里,莱曼正在帮洗完头的小板梳辫。华人从小蓄发,小板这般年纪发辫就已过腰,自己很难梳理,之前都是肖帮小板梳辫,没想到莱曼……
尽管知道父母早亡的莱曼从小便照顾妹妹的生活,会梳发辫很是正常。但看到莱曼粗大的手指灵巧的编着小板的头发,我还是震惊不已,莱曼竟也有这般细致温柔的时候,而且是对小板。
看来,纯真善良的小板,竟是能止住莱曼狂躁的一剂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