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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跌宕起伏的运动会(下) ...

  •   当他眼睁睁看着那高达五米的巨幅广告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赛道的方向缓缓倒下时,他仿佛感觉到有一桶冰水兜头浇了下来,浑身上下只剩僵冷。
      彼时,他正跑上长赛道,仙道在自己前方一百米处,当身旁的选手都惊慌地开始转身向后跑撤出赛道时,他眼里只有那渐渐罩上仙道的巨大阴影。
      仙道一边跑,一边还分出了些神思想着拖在后边的流川,然而身侧突然想起的类似于钢管摩擦的声音,让他不由自主移了视线——几乎同时的,还有来自身后和看台上的抽气声。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发现那高大的、能遮挡阳光的广告牌正在向自己的方向倾斜过来,更糟糕的是,因为广告牌之间被花球装饰连接在了一起,因此在一个倾倒的同时引发了连锁反应——在赛道边铺设了近100米的、用钢管作支架的巨幅广告牌,连带着其上乱七八糟的花球、彩带、投射灯和电线,伴随着体育场上爆发出的惊呼和尖叫,尽数朝赛道上的选手们轰然压下。
      仙道再次醒来的时候,脑袋仍然有点懵,记忆中当他看到广告牌倒下来时,脑袋里面只闪过了一个稍显理性的念头:完了,避不开。然后他满脑袋就剩下三个字:流川呢?不过还未等他转回身去瞅一眼,身后便刮来一阵疾风,有人将他大力扑倒在地,来人用胳膊压在他的脖颈处,近乎粗鲁地推了他一把,让他侧躺在了赛道上。
      “抱住头。”
      流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仙道不记得有没有按照他所说的做,黑暗便已笼罩了下来。
      他动了动眼睛,扫视自己躺着的白色医疗室,不过房间中,只有坐在床边正捯饬酒精瓶子的三井寿。在下一瞬,仙道终于感觉到额角火辣辣的疼痛,抬起手去,他摸到了一片厚厚的纱布。
      “……”
      三井见他醒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惊喜——只是额头撞了个大包就昏过去,这种程度的病患还要自己亲自上阵照顾半个小时,在三井看来实在是大材小用的憋屈。不过事实证明三井同学也许在陪床护理方面也是有一点天赋的,因为他很快从仙道的眼神中读出了意思并且回答:
      “砸了六个人,就你伤最重,人品不好,你倒的地方掉下来一个灯,磕脑袋上了。”
      广告牌背后是三纵三横的钢管支架,万幸大部分人都没有被钢管直接砸中,仙道虽然也躲过了钢管,不过运气差了一点儿,没有躲过投射灯。
      仙道忍着额角一跳一跳的疼痛——他几乎已经能够想象脑袋上的伤口绝对是经过三井亲手粗暴处理的——开口问:
      “流川呢?”
      三井动作一顿,而后面色不变地放下了手中的瓶子,道:“去给咱俩打饭了。”
      仙道垂下眼,很奇怪心中并没有轻松多少。他想自己其实在期待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是流川,但他不在。不过他去给自己打饭似乎是件好事,起码证明了他没有受伤。
      三井看着病床上的人,欲言又止。
      其实,病房里如此安静,是因为更大的风波在外边。
      在广告牌重重砸在跑道上的那一瞬间,最先冲入场中的人是藤真——他直接从看台第二层翻了栏杆跳下去。在众人开始大呼小叫各自为战地相继冲入场中后,怎么指挥众人抬起广告牌成为首要之事。然而不幸高桥同学再一次站在了枪口上,指挥着一帮志愿者和篮球队唱反调,忍无可忍的藤真终于爆发了,一把将比自己还高三公分的高桥拎出人群,狠狠给了一拳。
      花形透扶了扶眼镜,看着瞬间石化的众人,很冷静地道:
      “大家听我指挥,大一志愿者站那边,先把这三个牌子抬起来——”
      然而话未说完,体育部的一帮人已经撤了手去驰援自家部长了,花形一秒变身甩了眼镜,返身加入战圈。
      众人:“……”
      篮球队和体育部的一帮人终于混战成一团,在他们旁边,个头娇小的学生会副主席声音声嘶力竭地喊:“救人要紧!救人要紧!来,大家一起使劲抬,一、二、起!”
      …………
      所以现在,除了三井、仙道和流川,篮球队其他众人,都被押在了学校保卫处,连相田彦一都未幸免——因为劝架而被迫进入战圈的他,为了正当防卫相机,挠了别人两爪子。

      流川在排队等打饭的时候,被迫点开了“听八卦”技能——主要还是因为事件太过耸动,食堂里的人都在说,因而由不得他不听进去。
      原来,当日藤真反对高桥的正是在赛道旁边架设广告牌,广告牌支架太过巨大,一旦倒下来很容易伤到人。但因为广告商支付了赞助费,又点名要这种方式来在校园里宣传,因此高桥很不愿意松口。中午藤真在发现广告牌被连成一体之后非常担忧地打电话和赛事组反映,但并没有得到重视,没想到最后果然是在这儿出了大状况。
      广告牌倒下,又压到篮球队里的人,急火攻心的藤真再也压不下胸中一口气,赛道旁上演了全武行。但流川并没有注意到,当时广告牌被掀起来的时候恍恍惚惚周圍很多人,亂糟糟架起他就往醫務室走,他只顾得上扭头去看仙道——他额上那片看上去相当唬人的血迹让流川大脑几乎当场断片,哪想到其实现场竟然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流川从窗口接过打满饭菜的饭盒,披着的外衣下面露出的左臂上,一条青紫的淤痕足足有二十厘米长,在白皙肤色的对比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一路过来,绝大部分他不认识和极少部分他似乎见过的人,都在很关切询问他的伤势,流川想了想仙道额头上那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伤口,发现原来自己和大家一样,都有忍不住小题大做的时候,三井方才已然教育过他:
      “你脑袋卡壳了?你明明朝后跑五步就能拐出赛道,朝前跑掺和啥?除了多一个伤员,还有什么好结果?你还指望自己超人附身拯救世界么?!”
      三井说的是对的,然而在事发那一瞬间,管着腿的却并不是智商。
      是什么呢?
      是心吧。
      骤然收缩的绞痛在那一刻做不了假,流川知道,自己不愿意看到仙道受伤。
      因为他对自己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不过,仙道似乎没打算领这份情。当流川带着两个热气腾腾的饭盒回到病房时,仙道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因为他看到了流川淤青的胳膊。
      三井匆匆扒拉了完了饭,便先走一步——他没给这两只伤患说太多,但作为篮球队里难得没下场动手的老人,自己是要去帮忙善后的。本以为仙道醒了万事大吉,他便一骑绝尘朝保卫科杀了过去,却没想到他走之后的病房里,空气紧绷如一根弦。
      仙道机械地朝嘴里扒饭,脑袋却是空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流川胳膊上那一条触目惊心的淤痕总是在视线内晃来荡去。流川坐在旁边看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觉得仙道这怔忡样儿少见,像是真的被撞坏了头。他有心想开口,但是第六感莫名其妙在脑袋里叫嚣着,让自己闭嘴。
      仙道扒完了饭,擦了嘴,把饭盒放在一边,抬起眼来,劈头一句:
      “你胳膊怎么回事。”
      流川眼皮一跳。
      仙道这口吻很熟悉,他想起了那个不带手套的冬日,当时仙道攥着他的手,也这么个口气对自己说话,真相似。同样的,流川心底和当天一样,不受控制地烧起一把无名火。
      我把你这个愣头青护着,你现在发的哪门子火?!
      “磕了一下。”
      他嘴上轻描淡写。
      仙道抬眼盯着他,没有皱眉,没有瞪眼,但整个人分明就像被极致的情绪绷成一张拉满的弓。
      “我知道,你转身不用几步就可以出赛道,你跑过来干什么?受伤很好玩?”
      这句明显带着火药味的质问,让流川额角重重一跳,几乎不假思索,一句话便蹦了出来:
      “我多管闲事。”
      流川枫表情寡淡,惜字如金的他无师自通了怎么和别人呛声。他杵在床边不动弹,目光却像挑衅般直直戳进仙道双眼中,不退让地溅起火花来。
      但是,耳朵中听着仙道不客气的话,他却没有在仙道眼中发现一丝恼火,只有沉寂的黑,沉寂的白,甚至,竟然仿佛还有惶然和委屈的色彩,
      流川觉得,自己没有看错。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情绪似乎不太恰当,便别开了视线,伸手去拿饭盒:“先休息,我没事。”
      仙道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流川胳膊上那道凸起的,夹青带紫的淤痕,简直像在他眼球上硬生生划了一刀。半晌,流川听到他叹了一口气。
      就是今天。
      就现在吧。
      “流川枫。”
      仙道慢慢咬出这三个字,这慢不是寻衅,倒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沉重地坠着,却也掷地有声:
      “如果你是我兄弟,是我朋友,你护我受伤,我除了感激,没什么可说的。但你不是。”
      头顶着白色纱布块的仙道,一头乱发还不如鸟窝好看,他坐在床上,微微垂着头,双手搭在膝盖上,像是个颠沛流离的老和尚:
      “我看见你受伤,只会难过,只会生气。你知道吗,看着喜欢的人为自己受伤,一点都不好受。”
      窗外的声响在瞬间仿佛都消失了,流川身子一顿,像晴空劈了雷在头顶。他像做外语听力题一样,努力去思考仙道刚才说了什么,那两句话拆开来字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竟然很难懂。
      又或者说,其实那些话,在脑袋只转过一个圈,就已明了意思,但他却不敢掰开看。
      金属饭盒在手中迅速地失却温度,指尖开始变得冰凉。
      吐出最关键话语的仙道,仿佛终于挪开了心头的千斤巨石,闸门只要漏出一条缝,言语便如洪水,一发汹涌不可收。他眼瞅了对面白墙,把那些积攒的、忍耐的、珍惜的字眼,合着心头血往外掏,大有一死便死彻底的觉悟。那食堂里的怦然心动,山间篝火边的戏谑亲吻,圣诞雪夜里的长途跋涉,KTV中难以言表的歌词,那么多那么多的记忆,那么多那么多的思虑,厚厚一叠,在这个猝不及防毫无准备,但又仿佛上天注定无法再等的日子里,他终于选择亲手翻给流川看。
      你看,我忍了这么久,可你那无知觉的守护,真的让我再也没有办法忍了。
      因为我很心疼。

      然而仙道那真情流露出口成章的表白并没有善始善终,在他说到“我不想你因此远离我”这一句时,有护士大婶“哐哐”敲门,敲碎了一室难以言喻的空气:
      “711床同学,片子出来了脑袋没问题,可以回去了!还有来领一下药!”
      仙道:“……”
      流川被大婶叫回了魂,把旁边椅子上的外套顺手丢上仙道脑袋:“我去拿药。”
      而后便返身大步绕过床,拉开门走了出去。
      像是,在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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