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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在这里,许下愿望(下) ...

  •   第二天,仙道在呼吸困难的情况下被迫清醒,迷迷糊糊间便对上了流川的双眼——一如既往地在黑暗中亮得像星星,浮动着一泓让人心动的水光。
      他伸手,管他是不是梦,先摁下脑袋亲上去再说。
      不过手伸到半途就失败了,因为鼻子实在被捏得透不过气来。
      仙道:“……”
      他将手握上流川手腕,把自己的鼻子解救了出来,半眯着眼瓮声瓮气问:“……怎么了?”
      流川将他的衬衫丢上胸口,然后直起身:“看日出,快点。”
      仙道扭过头去,窗外还是沉沉夜色。他转了脸冲着坐在床边的流川,把手递了过去:“……唉……起不来呢……怎么办……”
      流川抬了手,却没去拉仙道,却是覆在了他的双眼上,然后俯身拧亮了床头灯。偏黄的灯光顺着流川的指缝漏进来,一点点洒在刚刚撑开来的视网膜上。
      仙道眨眨眼,因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而感觉四肢百骸更懒了。
      流川看着手下方某人的嘴咧得很欢喜的样子,几不可见地一扬唇角,然后用另一只手抓了他的手,捏了捏:“你再不起,我就睡了。”
      仙道:“……”

      靠近住宿地的,是一片长长的礁石海滩,因为属于酒店所有,并不对外开放。太阳还没升起来,温度还是很冷的,在沉郁夜色中,两个高高瘦瘦的人影一前一后,顺着礁石堆往前走。
      仙道把外套裹紧了些,走在后面一个人偷乐。方才趁着流川先去洗漱的当儿,他伸手便抽了流川床上的棉质格子衬衫套上了身,然后十分赖皮地把自己的长袖针织衫留给了他。对于仙道学长这种间歇性抽风的小孩儿行径,流川学弟难得表示了极大的包容,捞上便穿,且没有嫌弃。
      一路走过来,风不小,海水一波一波冲涌而来,在礁石上打起或大或小的浪花。空气中弥漫着一片潮湿的凉意,似乎让裸露的皮肤都变得冷冷的、湿乎乎的。
      仙道快走了两步来到流川身侧,捉住了他的手。
      果然,凉凉的。
      他将这手揣进了自己的口袋,流川因此被带了个趔趄,脚下一滑,下意识攥紧了他的手。
      仙道扭头,极无辜极欠揍地冲他一笑。
      傻死了。
      流川想。
      终于走到一处高地,两个人坐了下来,脚下是奔涌的潮浪,头顶是未明的夜色,眼前是浑然一体的昏暗水天,身边是一个很合适陪伴的人。太阳似乎要很久之后才能升起来,不过两个人就这样并肩而坐,也不知道脑袋里面有的没的装了些什么,但就在此情此景中,即使无话也很欢心。
      “冷不冷?”仙道问。
      流川的手在他掌心中动了动,然后磨出俩字:“不冷。”
      仙道听了,将另一只手伸在了他面前。
      流川:“干嘛?”
      仙道笑眯眯:“我冷。”
      流川:“……”
      他将空着的胳膊横了过来,搭在膝头,握上了仙道的手。手指间的冰凉让两只手都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仙道凑过去,在流川手背上呵了一口气,白皙皮肤上,泛起了转瞬即逝的一抹红。
      “……”
      看着仙道对着自己手背吹口气,看一看;吹口气,再看一看,竟然乐此不疲地玩了起来,流川有点头大。他看了看海面,水天相接之处的暗色似乎隐隐绰绰淡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连带着浑身都没有方才那般冷了。手背有点痒,而他也不想抽开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仙道突然反手握住了他,摇了摇。
      “看,天边亮了。”
      流川“嗯”了一声,扭过头来,看着仙道被冷风吹得发白的侧脸,脑中突然浮起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果然,最重要的,还是人吧?一年前,那是一个无比绚烂的日出,但是仙道却只能露出像哭一样笑着的表情;而今天,即使只有冷风,只有昏暗未明的天地,但仙道的嘴角,却是扬起来的。
      无所谓什么样的风景,全只看景中人有什么样的心境。
      流川自行进化着曾被彩子大加嫌弃的阿米巴原虫脑回路,突听仙道在身边开了口。
      “我觉得自己在做梦。”他看着流川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轻声说:
      “一年前,我完全不敢想未来可能变成什么样子。”
      流川握紧了他的手。
      “那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搞砸了,我是说,你远离我的话,我要怎么办?”
      覆盖在自己手上的的流川的手,温热得让人战栗。
      “如果仙道彰在流川枫的记忆里,变成‘啊,这家伙是个怪物’,就这种记忆,该怎么办?”
      仙道轻轻摇了摇他的手,抬眸看向他:“当时真的变得很胆小呢。”
      每个人都是胆小的,只是看那件让你变得胆小的事情,来得早,或者晚。
      流川看向仙道,他的脸在曙光未明的昏暗空气中,显得沉郁而不实,就好似“仙道彰”的面具之下,那灰暗无可探查的罅隙。那是光芒万丈之下必有的影子,是沉没在一切风轻云淡、洒脱无拘的表象之下的恒在纹理,除非拥有者忍痛切剖,否则永无法显现。他用温暖而明朗“仙道彰”赢回了一份珍惜且难得的心动,但却是此时此刻那褪去一切的原初的心事,让流川枫收紧胳臂和十指,确认了彼此停驻的位置。
      半晌,流川开口:“……你想太多。”
      “是啊,”仙道歪着头看他:“我想好多,辛亏有你。”
      流川怔怔看着他。
      记忆中,仙道问他的那个问题,有了水到渠成的解释。
      ——你相信世上会有绝不可能做成的事吗?
      ——当然。不过我父亲说,如果是想要拼尽全力去做的事,那么成不成功,就不重要了。
      原来,那个“拼尽全力”,就是流川枫给仙道彰的最大勇气。

      在两队的同吃同住同游进行到最后三天的时候,大家才非常明白地体会到一伙“纯光棍群体”和“有女孩子群体”的不同,因为大家陆陆续续到齐在大厅的时候,惊掉下巴地发现樱木花道正顶着一脸傻笑窝在赤木晴子旁边,小心翼翼地拆一堆小瓶子的包装,那小瓶子看起来还没有他三分之一手掌大,因而樱木同学拆得既傻又笨拙,简直没眼看。
      “啊真的寄过来了?好准时好准时!”
      彩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挤进人群拿过一只小瓶子翻来覆去地瞅。
      藤真微微歪着头,看着桌子上这一堆五颜六色塞着软木塞的小瓶子,难得问出了个很不符合本人日常水准的问题:
      “彩子,这是什么?”
      这是瓶子。
      围观众人心里默默腹诽一句。
      不过他们也知道,藤真其实在问什么。
      彩子扭过头来,眼中闪着雀跃的光,将手里的小瓶子冲藤真挥了挥:“学长,这个瓶子是你的,彩虹色,最搭你!”
      藤真:“……”
      花形:“……”

      一顿兵荒马乱的早饭之后,众人终于搞明白了瓶子们的来龙去脉。
      事情源于两天前,也就是流川枫和仙道彰摸黑出去看日出的那天早上,刚起床没多久的晴子在大厅遇到了两人回来,随口礼节性地问了一句两人去哪儿了,没想到仙道队长异常认真并神采奕奕地回答:“去看日出,非常美。”
      于是晴子当即很有行动力地表示要去看很美的太阳,樱木花道也很有行动力地表示要一起去。
      所以他们去看了当天的日落。
      在海边,晴子遇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光着脚踩在沙滩上,将一个玻璃瓶扔进了海里。她很好奇,于是去问这姑娘为什么要扔瓶子。
      姑娘名叫纯子,从小在这片海边长大,父母都是渔民。纯子小时候学习成绩很好,她想长大后去美国读书,可是这对一个几乎供不起她读中学的家庭来说,实在是个奢望。但是,她的奶奶如此安慰灰心的她——
      “这片大海可以听到我们心中的祈祷呢,只要你有真挚的愿望和干净的灵魂。把愿望写在纸上,投进大海里,在寒露山下的这片海里,会有很神奇的应验。”
      纯子照做了。
      她在瓶子里面写上了要去美国读书的梦想,把瓶子扔进了大海中。
      十三年后,纯子如愿以偿。
      “愿望实现之后,要去向大海道谢喔。”老人家提醒孙女。
      所以,纯子来抛出第二个瓶子,里面写着对这片希望之海的感谢。
      “真挚的愿望和干净的灵魂?”
      三井寿狐疑地重复了一遍:“在海里扔瓶子就能达成愿望?”
      女生真是又傻又蠢。
      ——在场绝大部分男生在心头飘过了同一句话。
      当天晚上,又傻又蠢的晴子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奇妙的故事告诉了彩子,而一贯以精明干练示人的彩子本质也是个“又傻又蠢”的女生,两个小傻子极富行动力地订购了一堆瓶子,美其名曰——
      “大家好容易来一次,都许个愿吧。”
      “……”
      众人已经放弃去看被傻和蠢传染的樱木花道,而是一致转头去看宫城良田。
      宫城良田抬头望天,睁眼说瞎话:“啊,就是说呢!阿彩你们想的真周到。”
      众人:“……”
      所以,今天就被决定为了扔玻璃瓶子的一天。

      “虽然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结果当天大家都很认真地写了纸条塞进瓶子里,而且口风很紧,完全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彦一颇为懊恼地咬着笔,写下这句话,又偷偷去瞧抡圆了胳膊正把瓶子往海里丢的众人,切,一个个认真得不能再认真,方才还一脸不屑的三井学长还写了撕撕了写来回好几遍,真不知道“又傻又蠢”的究竟是谁。
      藤真将小纸条塞进了瓶子里,花形瞄了一眼,把自己写的也递给他:
      “装一起。”
      藤真正要塞上小木塞,闻言一顿,刚伸出手去,却又笑道:
      “打个赌。”
      “什么赌?”
      “两张纸条如果写得一样,就装一起,”藤真晃了晃手中的七彩瓶,“不一样,就分瓶子装。”
      花形低头看看自己那好绿好绿的小玻璃瓶,没说话,先抬手把空瓶子丢进了海里,然后把纸条递给藤真。
      “哎呀哎呀,许的愿不能让别人看到的!看到就不灵了!”
      “场外技术指导”彩子目光如炬看到这边的情况,头大道:“重新写吧两位。”
      “不必了。”
      花形摇摇头。
      藤真看着花形写的纸条,似乎看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瞄了一眼,他抬起头,很难得地露出带了些嫌弃的孩子气表情:“不一样,勉强装一起吧。”
      “……”
      彩子捂着眼睛,默默退开。
      “我也想要彩虹色的瓶子呢……”仙道俩指头捏着自己的瓶子,视线穿过透明的瓶身看海:“为什么要给我蓝色的?”
      而后他又扭头看正在对着小瓶子发愣的流川,再问:“你的竟然是无色的!这其实是牛奶瓶吧?”
      想想方才赤木晴子红着脸把玻璃瓶送过来的样子,仙道由衷觉得,女生的心思实在太不好猜了。
      流川仍然在发愣。
      仙道轻轻碰了一下他肩膀:“怎么了?”
      流川被碰回了神,抬头一看仙道已经写好了纸条并且封在了瓶子中,于是站起身:“那扔吧。”
      蓝色玻璃瓶和无色玻璃瓶在半空中划了两道超级高超级远的抛物线,掉进了汹涌着的蓝色海浪中。
      “刚才怎么在发愣?”
      远方涌动的海水中曾经被投进了什么已经杳无影迹,仙道收回了远眺的视线,问流川。
      深秋的海风吹得流川的脸颊更白了,他顿了顿,很难得以一种近乎“字斟句酌”的状态开始讲:
      “其实高中我许过一次愿,是当全国大赛冠军。”
      仙道:“……”
      他知道流川高中是哪所学校,而且就他所知,这所学校在全国高中篮球联赛上的最好成绩,是四强。
      “然后没实现……一直到上大学。”
      流川扭头看着仙道,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干净清澈,但此时此刻在仙道看来,却更带了些平日里少见的柔软。
      他知道流川枫并不是个喜欢许愿的人,因为比起许愿,他更乐意自己马上着手去做。不过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事,即使你用尽全力去做、衷心祈愿希望实现,也仍然无法如你所愿。
      比如那个错过了三年的冠军之位,在“流川枫”所有追逐顶峰的冲动都开始沉淀的时候,才姗姗来迟。
      “所以,我不确定我该写什么好。”
      他要的并不是“姗姗来迟”。
      “……那你,”仙道试探地问:“最后写了什么?”
      他想知道,那在流川枫心中难得需要祈愿并甚至担心是否可以如期实现的,究竟是什么。
      “我写了你。”
      写了你哪怕今后各自分开仍然坚持有效的护佑。
      写了你那即使让我抱憾而你依旧可以很好的祝福。
      写了你哪怕过了三年、四年、或者更长时间里都可安稳如意的愿望。
      只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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