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岂知书剑老风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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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刀不紧不慢续道：“我要跟你们去黑水城，不拿黄金财物，只我一人，此次去后，与你师傅的银镖之约便自动作废了，”他依旧很愉悦诱哄的语气，“姑娘不必担心哪日我再拿着信物作借口坑你啦，如何？”
顾老板一挑眉，只笑。风里刀看着，心里有点无可奈何，又觉亲切，顾丫头笑起来神似少棠；只是双眉微挑如展燕翼，却像素慧容，生得这样眉眼的人，可想见性子要比顾少棠倔得多了。
顾老板道：“不亏不赚的买卖，做着好没意思。”
对面的人一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低低咳着，好一会才道：“是好没意思，可我再等不了另一个六十年了。”
顾老板心知风里刀大可直接带人入黑水城，不必借客栈人手，江湖规矩管束不了官家的人。他这回走江湖规矩，是在迁就客栈的脸面——顾少棠的脸面。
她捻着发稍想，那人的耐心何时到头？
师傅你还能让他耐上多久的性子？
这个人……心里还有多少剩下来的地方，是卜仓舟而不是雨化田？
顾老板阖眼，听见对面的人取出手绢拭了拭手，衣衫微微摩娑，她心里忽然微微生出凄冷。
“我可以不搭伙去黑水城，”风里刀轻轻道，“你们一样去不成。”
顾老板睁开眼，顺着风里刀的目光看向外头，心里冷了下来，忽然很是委屈。
凭风里刀带来的人，自可把客栈上下都挟了，谁也讨不了好。
顾老板气得骂：“我师傅怎会看上你这种人！”
风里刀看着外头，有些恍神，道：“是啦，她看上的是卜仓舟，不是雨化田。”
外头沙风刮得更疾，半旧的木门一下一下被打着，不时有细密流动的声响夹在在风啸声里，听得人背后起了酥栗，那是沙子扑在门板上又滑落下来。隐约有马的响鼻声嵌在风里，却没有人说话。
一时寂静，顾老板裙边微动便是叮当声响，在这样的声音里，倒像是远远的驼铃。
风里刀回眸看向顾老板，语气依旧和缓：“这么算来，这笔买卖可就赚大了。阿留丫头，你说是不是？”
顾老板心里堵得慌，狠狠别过头去，风里刀想她终究年轻，少了历练，要是顾少棠，定然直接抽上来，哪会觉得委屈。
顾老板道：“这般，迟不过明日午时，大漠的飞旋龙便会来——你的人一个都别想跟着！”
风里刀道：“好。”
她说完，往后靠了靠，只看着风里刀。
风里刀轻笑道：“阿留丫头这是在等我做什么？”
他起身往楼上客房走，伸手敛了敛披风，举动间露出一角衣袖，是月下白的单薄料子。
顾老板随之站起身，皱眉道：“你倒不怕？”
方才一番对答交锋，在场的可不止两个人，还有个靠背。
活生生的靠背在顾老板身后发着抖。
伙计说来是自己人，但刚才对话毕竟关系到身家性命——顾老板才不信风里刀会这般放心她的手下。
夜长梦多，明儿个还要一块进黑水城，顾老板实在担心，她得先问明白，免得风老爷子在地下突然暴起伤人，伙计就真保不住了。
做当家的落到到要让伙计替自个儿的试探买单的地步，那是真的不够格了。
风里刀却道：“那是阿留丫头管的事，我操什么心。”他悠悠曳长了调子，越发似笑非笑的讨打，“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有甚么好怕的？这把戏少棠拿来作弄我多少次了，我适才确是没料到——这么多年匪帮还在做这没利钱的济世买卖？”
顾老板却是微窘，她明说出来，的确又是在试探，于是将伙计又往自己身后护了护。
风里刀便径自上楼去拣房间，留下句“我这班手下，就劳烦阿留丫头找个房间塞着了。”
他倒是把这亲昵称呼叫得自然，真像个没事跑去小辈家里蹭个吃喝的不尊长者。
伙计看着那头儿就这么登堂入室，也没见老板娘拦，不由绕到顾老板面前问想问个究竟。
顾老板瞪他：“先做事，腾出下房通铺，再招呼外头那伙番子进来。”
她回身也往楼上走，继续去算账。
伙计心里云山雾罩地忙活了起来。
顾少棠的确经常作弄风里刀，匪帮常年收留渝州街头的乞儿，等大了些就留着做事。而寨里多用些天生聋哑的，这样的伙计多半不会求去，可堪长用；而且哪天寨子被人连锅端了，下头人也不会受太多苦。
顾老帮主落草前是朝廷命官，满门忠良，总觉要将歧角旮旯的事儿都安排妥当才好。
风里刀曾是无家稚子，被匪帮捡回去过，只是他少年时便出去一个人闯荡，一去不回。闯出了名号，再待在匪帮也不像话了，顾少棠那时气他不过，常带了跟班去买百晓生的消息，存心要破他立下“单独验货”的规矩。
顾少棠带去的都是通唇语的聋伙计，也会说话，平时瞧不出与常人有何差异。风里刀开始还当真，跟顾少棠着急，后来略略使计弄清关窍之后也随她了。
于是风言风语里，百晓生和匪帮少帮主看对了眼之说尘嚣日上——你看百晓生的规矩只有在顾少帮主跟前才像纸糊的——总之风里刀是别想去找旁人了。
“伙计，伙计！快给爷来碗素面！喂！伙计！”
那人气得要拍案，客栈伙计背对着他，自顾自擦着桌子，毫无所觉。
待顾老板写了半天帐再下楼，又是活色生香的老板娘，张罗着给诸人备晚膳，听说风里刀不打算下来时也只让伙计留份子菜，过会儿送去。
那天晚上顾老板拎着坛酒去上房，房客果然没睡，只见窗子半开着，虽是逆风也吹了半屋沙子。而风里刀背门坐着，不知在看外头的什么好景色，月下白的袖子被吹得卷起，却没沾尘。
远远地不知是什么幽咽声响，像是鬼哭，风又大了些。
顾老板走进房中，在桌上把酒一搁，敲了敲坛边儿：“夜里冷，来点酒暖暖身子？”
此去凶险，临行是要以酒相饯的，过会儿顾老板就要和同去的兄弟喝一场。只风里刀并非故人，也没人送他，顾老板便送他一坛酒表个意思，随风里刀去找手下人划拳还是独饮。
风里刀这才偏过头：“来得正好，店里若有瓜子便拿些来吧，”他伸手想去关窗，到了一半又停住，袖子猎猎作响。他低头看着袖子，又用解释语气平平地补充道：“路上没留神，耗得多了些，自己带的下午就没了。”
顾老板不知该不该发笑，应过他就去找，终于在后厨找到一包，连着其他小食一起送上去。
她后来才想，其实那人的样貌，倒也不算獐头鼠目，不伦不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岂知书剑老风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