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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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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动了动酸涩的眼珠。樱满集不太能适应阳光的晃眼,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身上套着的衣衫干净,散发着极淡的冷冽清香,不是他昨日穿的那一身。
从头到脚说不出的麻软,像是躺在一团棉絮上,沉浮不休。
床头的忍冬枯了大半,零落的几片飘在了枕边,映出了淡淡的阴影。
樱满集撑着胳膊坐了起来,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欲裂的头痛感是宿醉的后遗症。本来是心情郁结想发泄一下,却小看了酒精的作用,到后来,做了些什么他记不太清晰。
脑海里空荡荡的半点印象也没。
轻咳了咳,烧干的嗓子痒痒的很不舒服,胃部翻腾,欲呕的感觉停留在喉咙。他四处看了看,床头恰好搁着一杯清水,顺手拿来喝干。
“醒了?”卧室内置的浴室倏地打开了门,樱满集一惊望去,恙神涯披着件浴衣,湿发未干,显然是刚刚洗完澡。
被酒精麻痹的神经还很迟钝,樱满集迷茫的睁着眼,怔愣的看着不远处的白发少年。
对方湿漉漉的头发别在耳后,一直掩盖在发下的右眼露了出来。苍紫色的晶体犹如丑陋的疤痕一般,狰狞的覆在眼眶四周,瞳孔猩红。
恙神涯忽的抬手拨了拨发,再放下手时,右眼又被盖住,已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下午去医院做手术。时间还早,你可以多睡会。要是实在难受,我买了醒酒药,你可以吃一片。”
“嗯……我喝了多少?”樱满集揉着脑袋,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很多。”恙神涯低叹,倒了杯水走到床边,另一只手递过一片白色的药。
樱满集接过,乖乖喝了药。
醒酒药的效果很好,不消片刻,头痛欲裂的感觉就减了大半。放好杯子,樱满集抬头。
恙神涯正在一边穿衣,他盯着对方的背影凝视了几秒,面上有些犹豫之色,踌躇了一阵,还是小声问道:“我昨天……没做什么吧?”他喝到最后不省人事,确实不记得自己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只希望不要醉酒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比如这周葬仪社会来的事情。
闻言,恙神涯手上的动作一顿,但又很快恢复如常。樱满集忐忑的等了等,却只等来对方棱模两可的一声“嗯”。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暗自低声咕哝,樱满集曲起腿想下床,然而刹那间从股间腰腿处猛然传递上大脑神经的酸痛感令他蓦然僵在原地。
仿佛记忆被打开了关卡,与身体诚实反馈的信息产生了共鸣,蜂拥而上的羞耻片段让樱满集瞬时涨红了脸。
“……”棕发少年面颊发烫,不知所措的蜷在了被子里。
恙神涯已经穿好了衣服,回身恰好看到了樱满集缩在被子里的模样。他靠近几步,没有发现对方一片通红的耳尖。
“还很难受?”低声问了句,却没得来答复,樱满集垂着头像个蜗牛,耳朵更红了。
想必误解了这句话问的是另一个方面……
“……我走了,饿了桌上有粥。你宿醉,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晚上好点了再给你做别的。”恙神涯等了半天没见反应,只能无奈的收了手准备离开。谁知还没跨出一步,衣袖就被人轻轻拽住。
樱满集闷闷的声音隔着织物传出:“涯……喜欢真名姐姐吗?”
“……”白发少年一怔,敛下眉目,嘴中发苦,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他愧对真名,因他曾夺走了少女唯一的救赎,可现在向集解释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真名的愤怒和怨恨,只要有自己一人承担就行了。那不是集的错。
空气凝固了几分。恙神涯沉默的抽出了被樱满集颤抖攥紧的袖子,无言的离开了房间。
窗外,几只飞鸟划开天际,剑一样刺入了云霄。
樱满集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红晕已经消退。他迷惘的呆坐了很久,十几分钟后,浮现了苦涩的自嘲。
“答案很明显不是吗?”
他带着真名的十字架,十年来所做的一切,莫不是为了复活彼时的少女。葬仪社时期也曾记得,他说过的话。
恙神涯,是为了一个女人,才会前行至今。
拥抱的时候以为彼此接近了,其实是臆想。自始至终,樱满集都无法代替樱满真名。
好累。
每一次以为早已对现实麻木,却还是会疼到窒息。
翻身下床,樱满集脚步虚浮的走出了卧室。厨房外的餐桌上放着一碗温热的米粥,被酒精折磨了一夜的胃部适时地叫了起来,加上昨天一整天又没吃什么东西,一碗粥下肚后,终于能舒服了一些。
房间里十分冷清,墙是灰暗的白,窗帘是铁似的银灰,压抑的色调如同牢笼,锁着的人是他。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
“叮铃——”
猝然乍响的电铃声打破了冷寂的空气,桌上的电话震动不停。
樱满集走进,盯着电话,却没有立刻拿起。
恰好在涯离开的时候打来的电话,极有可能是春夏的联系。他扫了眼来电显示,果然是上次的号码。
刚刚还在想什么时候会结束,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如果接了电话,这样的日子就不复存在了。逃离GHQ,重新使用王之力,以朋友为武器,站在另一条路上,背负罪恶,却不是和那人一起承担,而是与那个人对立相向,举剑厮杀——
樱满集迟疑了,不知原因的迟疑。
他本不该迟疑。
心里理智的声音开始疯狂的呐喊,声音冷酷的说:别作梦了,别作梦了,樱满集,那个人是世界的敌人,是要复活真名的人,他要杀死所有人!
天平的两端摆放着世界与寄托,一样的沉重窒息。
樱满集突然想,基因组也是可以给别人用的。如果是其他的人用了,那做出选择的就不必是他。
可很快真名的脸浮现在了脑海里,打碎了这样的幻想。
这是他该承担的罪恶。
痛苦也好悲伤也好——
电话铃越来越快,焦急的催促。
棕发少年低下头,伸出了手。
GHQ最深处,daath的守墓者慢慢颔首长叹,海蓝色的双瞳中兴意盎然。
“两个王,都已经做出选择了啊。”
佑抬头眺望着天宇,身上的衣衫摇摆,金发贴在颊边,脸上是看不透的笑容。
“这个时代最后的盛大落幕——樱满集君,让我看看吧,你要怎样抵抗绝望。”
语毕,他的身体分解成了数到蓝白光带,渐渐隐入了四周。
继六本木事件,以及不久前的世界公告后,位于太平洋上的小小岛国又一次成为了举世瞩目的焦点。
城户研二敲完最后一行代码,扭过头笑嘻嘻的看着恙神涯。
虚张声势的警告已经发出,但也只是缓兵之计。天才黑客的技术再高,也做不到将全世界都蒙在鼓里数月之久。
“那么,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一旦他们发现‘leukocyte’只是个幌子,不会忍多久的。而且,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直接无视‘leukocyte’的存在。联合部队来进攻的话,茎道掌握的ANTIBODIES那样的水平可抗不住。”
“无所谓。”恙神涯看着窗外,漫不经心的说道。
城户研二挑了挑眉,“难不成你指望GHQ?这帮人比ANTIBODIES的人更不可靠吧。”
“没有人,能阻止‘默示录’的进程。”恙神涯垂下了眼,语气和大雨过后的空气一般清冷冰凉,渗入肺部,带着彻骨的寒意。
城户研二一愣,本想反驳,忽的看到了恙神涯手背上的标志,闭上了嘴没再说什么。
拥有力量的王,以人类的脚步是无法阻碍的。
“十二月二十五日,审判之日么……你还真是温柔啊,对联合国那些家伙。”懒洋洋的将双手置于脑后,城户研二咂了咂嘴。
故意用“白细胞”威胁世界,实质上是不愿等他们来时不得不出手杀死这些人,真是符合恙神涯作风的“温柔”。明明“默示录”的最终结果和杀死所有人没什么区别。
撇撇嘴角,看出这些对敏锐的葬仪社前成员来说并不难。
“可惜,没有人领情呐。”幸灾乐祸似的感慨了一番,城户研二敲着键盘干掉又一帮不长进的黑客,教训完,百无聊赖的将双脚搭在电脑桌上,看着全息投影中跳跃的编码。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久久的沉寂后,恙神涯倏然收回了定格在窗外的视线,移到了悠闲自乐的灰发少年身上。“我不需要同情。”
他说的突兀,以至于城户研二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呵……”吐出嘴里嚼着的口香糖,城户研二挑起本就上吊的眼角,回身似笑非笑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恙神涯,眼中是怜悯。“我同情的不是你,而是那个家伙啊。”
恙神涯露在外面的左瞳微微眯起。
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葬仪社前成员仿佛知晓了什么似的,神情越发悲哀,语气却宛如讽刺的嗤笑:“那个叫樱满集的,温柔又愚蠢的家伙——某种角度来说,你们两个还真是相似。”
恙神涯骤然冷了脸,瞪着城户研二。“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接近集。”
“怎么,你在怕什么?怕樱满集知道真相而同情你吗?”
“你不需要知道。”
两人互相瞪视,或许是恙神涯不加掩饰的几乎带着杀意的目光太过渗人,城户研二僵持了几分,耸耸肩挪开了视线。“知道了知道了,涯大人!”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啊啊,我明白。”城户研二翻了个白眼咕哝着重新面向屏幕,“本来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听到那个家伙酒后吐真言呢……”
“……”恙神涯沉着脸什么也没说,转身准备离开房间,就在这时,警报声突然催命似的急促嘶鸣了起来。两人同时一惊,城户研二立刻调出了监控系统,全息投影上忠实的显现出了GHQ总部目前的混乱状态。
“入侵到这种程度才发觉吗?”恙神涯皱了皱眉,冷声道。
城户研二感到很没面子,愤怒的翻看了一遍历史记录,“果然——这手笔,是鸫没错了!”
恙神涯听到鸫的名字,脸色微变。“葬仪社……”
“系统被黑了,机甲部队暂时无法出动,ANTIBODIES人手不够!这群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拉来了这么多火力!”
研二忙着恢复系统同时进行反击,没空理会涯。白发少年也顾不得说些什么,脚下一转迅速的离开了这里。
耳机中传来一阵电流的滋滋声,显然在研二没发觉的情况下,鸫已经连着GHQ的内部线路一起干扰了。涯焦躁的摔了发出饶人噪音的耳机,飞快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大开的房门里,是空无一人的冷清。
“集……”
走廊中闪烁的暗红警报灯映在涯的脸上,阴晴不定。
太大意了,本为了让集能好好休息而遣退了嘘界执意要求的监视人员,却没想到反而因此留下的致命的缺口。
葬仪社的新火力肯定是四分仪回去后重新联系了以前的组织,他还是太小看之前追随过自己的这些人了。
“自食其果吗。”低声苦笑,恙神涯吐出一口气疲惫的按着额头。
不该得到的,终不能得到。
不属于的,永远都不属于。
“早就跟你说过了,命运的齿轮,无人能挡啊。”
不知何时出现在涯身后的daath守墓者惋叹般的轻语,倚在门边,表情竟和城户研二适才如出一辙般的怜悯。
恙神涯置若罔闻,拾起电话,通过有线连接了指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