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畔》杜仁智

16、第十四章

　　“苏儿”裴太医走后，立政殿只剩下我与世民，哦还有皮蛋。它正无忧无虑的在我特意为它建造的小窝里大闹天宫。

　　他命我乖乖躺在床上，把自己的脑袋倚在我的肚子上“这是我俩第一个孩子，以后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敢情他把我当母猪了！

　　“不知这般讲话他是否听得见？”他脸上呈现出孩子样的天真，叫人哭笑不得。

　　“他才两个月呢……”

　　世民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可爱和亲和力，淡淡一笑嘴角两边的酒窝立马调皮的印出来，不管这孩子长的像谁都会特别的好看呢。

　　“从今以后，没我的准许你不能出立政殿。”他突然有了几分霸道。

　　“不要！”难道那两个月的禁足还不够呛吗！才不要刚刚怀孕就被人整个禁锢起来成为一级保护动物，寸步不能移等我生下这小兔崽子时我不得闷死啊！

　　“我要到龙池。”

　　“好吧……准……”虽有无奈但他还是同意了，我立马得寸进尺。

　　“你的太极宫和长生殿。”

　　“……也准。”他幽幽地道。

　　“还有……太后的兴庆宫和……”

　　“别过分了……”

　　略带笑意的用唇堵住我吧唧吧唧讲个没完的嘴，另一手抚摸着我的小腹。世民对着孩子的到来期待已久，不出一个时辰宫中大小嫔妃和大臣都得知了我怀上龙种的喜讯。他十分了解我的性格脾气，特意嘱咐不准有人上立政殿来探望我，若想探望我定要得到他的批准，做那么多只因他深知我不爱面对那些两面三刀假惺惺的人。见他处处为我着想，我除了感激和快乐及好好安胎为他生下这皇嗣一生陪伴在他左右，想不出其他报答的方式了。

　　只是可恶的他……临走时还将皮蛋一同没收，说是怕这畜生哪日就伤了我，畜生总归是畜生还是远离我这有身孕的人来得好。我耍赖哄骗一一上场都解救不下它，只得眼睁睁得看着它离我远去。其实，李世民很早就有了将它带走的念头，只是一直找不到很好的借口。想不到堂堂一国之君，吃醋起来比娘儿们还厉害！

　　好雨时节，当春乃发生。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中午还阳光明媚的天气，到了傍晚却变脸似的阴沉了下来。乌云按耐不住想释放压抑了很久的雨滴，细雨如丝，悄悄无声的飘落，点点滴滴。我坐在案上看着未关起的红木雕花门轻轻随着春风摇晃，一丝丝凉风挂到我的脸上，依旧有些冷。

　　这是进入春天后长安城下的第一场雨，幸天恩同沾春雨，希望我腹中的胎儿也能如同花苑中的草木一般日日茁壮成长。孩子，你的父亲是古代第一明君，你长大后也一定要像你父亲那样勇猛无敌。实在难以想象这平坦无异样的肚子里，竟正一点点的在孕育一个小生命，我又是喜又是惊一人坐在那里痴痴的笑。

　　婉儿为我端来一碗乌鸡汤，汤面上轻轻泛着一层油，不免心中恶心，一个干呕五脏六肺似要呼之欲出，头脑晕眩让婉儿快把它拿走，婉儿急忙轻怕我的背有助于我顺气，关切道：“主子，好些了没？”

　　“总犯恶心。”

　　“这是正常反应，主子莫担心。”正常反应个头啊……胃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这还正常……

　　“应让皇上也体会体会这般苦楚！”

　　婉儿捂着嘴偷笑把鸡汤递给另一个宫女绣珠让她拿下去倒了便是，绣珠是刚进宫的丫鬟心直口快一点都没有机心，说倒了浪费问我能不能给她喝，我亦是对这些规矩无所谓手摆了摆示意同意。她便开心得离开了，这丫鬟刚刚满十五岁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长得眉目清秀。凡是欲进宫的女子无论是做秀女还是宫女都必须长得白白净净，身材均匀举止得体天资过人，各个姿色不会相差太远，这样在宫中都用得宠的机会。当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必须是处子，难怪哥哥曾对世民讲大街小巷都已见不着佳人，原来都被藏在宫中咧。

　　哪怕再娇艳悦目的美人在这些稚嫩的幼子面前都会因抵不过岁月而被世人遗忘吧，不然汉武帝刘彻又怎会废去陈皇后陈阿娇而封身边的宫女卫子夫为卫皇后呢？陈后出身显贵，自幼荣宠至极，性格骄纵率真，可汉武帝也曾宠爱她许久。只可惜岁月流逝却无生育，汉武帝便喜新厌旧了……

　　怀孕后的我越来越容易胡思乱想和多愁善感，总是冷不丁的爱发呆和走神。婉儿见我坐在案前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将门窗全都管得严严实实。她总是和世民一样贴心的照顾我，一个忠心的爱人一个交心的好友，我应是后宫三千佳丽中最幸福的一人了。

　　“主子，皇上还曾未如此关爱过有身孕的妃子咧。”

　　“你有话直言便是。”这丫鬟总是站在世民那边，有意无意的替他讲好话。

　　“婉儿是替主子能如此得宠而高兴，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奴才也能跟着得势。皇上这几年屡得小皇子与小公主，没一次是像今日这般激动的。”我又怎会不知世民对这孩子到来的高兴呢？

　　已是三月里，原本以为可以少穿一些衣裳让身体不再那么笨拙，如今硬是被世民给强穿上了一件厚厚的绸缎棉衣。

　　翌日，世民便派人送来十株长白山的千年人参、十株断魂崖上的百年灵芝、十盒天涯洞中采来的极品雪燕和官燕血燕各十盒等等等每个进补食品或珠宝都是十个成一组的，寓意十全十美。一个尖得要么的公鸭嗓子足足喊了刻把分钟，送礼太监因为世民总往我这儿送东西所以我都认识他了，一直叫他刘公公已到知天命的岁数，根根银发，半遮半掩，若隐若现。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慈善的眼眸，悄悄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婉儿和绣珠皆羡慕皇上对我的恩宠，那些补品不仅能使母亲身体强健，更能滋阴安胎。太后知道我那么快得龙种更是开心的在兴庆宫拜神求佛，谢谢菩萨对她大唐盛世的眷顾也同事保佑我能母子平安，命人送来一件去金黄色略夹黑毛的水貂外衣和拱抱石朝帽顶一个，嵌二等东珠十颗和婴儿的金木鱼四对。

　　世民对我比过去更好，或者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每日都会来立政殿陪我解闷两个时辰，知我爱吃甘蔗长安城又在北方，便亲自命人去南方福建省寻觅最好吃的甘蔗连夜快马加鞭送回长安城。有时他会扶着我去逛逛龙池陪窦太后赏花，或是在宫中同我作诗画画对弈，赛过神仙眷侣的日子。

　　每到夜晚他依然想赖在我这儿不走，夜夜仅相拥而睡，细吻我的脸颊和颈反复的说着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我的心很安慰踏实。

　　槐月初七。

　　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

　　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

　　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

　　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龙池中群紫竞春芳，暮春三月日重三，春水桃花满禊潭。桃花今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张悦和张旭两位诗人将桃花描写得甚是动人，我趁世民与魏征、秦叔宝在大明宫洽谈政事时，欲独自去龙池散步，生性好动的我在李世民的重重保护下如坐牢般浑身难受，婉儿执意要同我一起去，我拗不过她，只得默许。

　　风和日丽的贞观时代，深闺里的女子漾起思春的情意。上苑桃花明媚鲜艳，盛唐宫廷里不老的红颜，我没有掌上起舞赵飞燕舞姿来的动人，但在花瓣轻翻于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也忍不住长袖曼舞。桃花仿佛偷偷将我的面色照的红润，宛如飞舞的蝴蝶又似轻步漫舞的飞燕，在枝头黄莺的歌唱中舞姿闲婉柔靡。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苕。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荣风。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绿腰》

　　若此时再配上荡人魂魄的箫声，定会是一出美丽的舞蹈。讲不定哪个有才人见了还能写出一首诗词，那样我就能名垂千史啦！不过事实上我真的已经……

　　婉儿见我有如此大的动作立马高喊主子小心，这头发长见识短的丫鬟，现代的准妈妈们怀孕八个月都还在做瑜伽呢。要是我这样非吓死她和世民不可！

　　苑内寂静，自在娇莺恰恰啼，此时无声胜有声。一个转身站稳步伐抬眸，只见位于湖东堤旁的廊如亭，一位白衣胜雪的男子正倚着石案看书饮茶，清雅至极。再看那亭外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一条清流从曲折的石隙中缓缓流出，两景结合如同一幅油画般叫人心旷神怡。除了他，宫中哪个男子还会有如此高雅的气质，那样熟悉。

　　看着他，我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不仅仅因为他长得一张和张天明一模一样的脸，难道曾经在梦中或是哪里，我们认识过？

　　抿了抿唇，我先开口道：“王爷……”

　　“皇后娘娘。”他将目光从书中转向于我，回应中充满了客气与冷漠。

　　我信步朝他走去坐在石凳上感到一张凉意，婉儿跟在我后头站着未出声。他的眼神如柔美的月光又略见惆怅，他在想什么？两个月未见似乎清瘦了点，仍是一件白衣衬得她白皙俊美。在外风尘仆仆，雨里来风里去的总让他沧桑了不少。

　　“有几日了。”简短到不能再短的回答。

　　“可见过圣上？”

　　“嗯，听闻皇后娘娘怀上龙种，皇兄他很是高兴。”

　　河间王目光平静，轻轻举起手中的茶杯置于胸前：“以茶代酒，祝娘娘母子安康。”随即一饮而尽。

　　“借王爷吉言。”

　　“皇兄好福气，能娶你为妻。”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一片花瓣，将其夹进书内作为书签，合上书。像是在同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目光望着远处。

　　“王爷日后定能找到自己心中的才子佳人。”

　　他只是继续望着前面我不知道的东西发呆，没有再回答我。

　　“王爷，我俩曾经是否是挚友？”

　　“一般罢了。”我苦笑一声，一般？

　　我并不揭穿他，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一般的话，又为何在我被禁足被遗忘最潦倒最颓废的时候骂醒我？只是一般，为何对我越发的冷漠？只是他的冷漠与拒我于千里之外，亦让我清醒了许多。

　　他是臣，我是后。

　　他是李孝恭，我是马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