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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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如注，不时有惊雷伴着闪电划过夜空。
入夏以来，卿州便是连日暴雨，各地水患奏情频频上呈，林国年轻俊秀的右相面色阴郁，望着书案上的奏章停笔沉思。
“夫人，你不能进去，相爷现在.....”
“你们都给我闪开！”一声娇叱打断了下仆的阻拦，随即，虚掩的书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阵冷风猛地灌入屋内，吹得书案上的烛火忽明忽暗。唐铭微一皱眉，飞快地将未写完的奏章捏成一团塞入衣袖中；这才抬头看向来人，温和地说道：“不知夫人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扶门而站的女子约莫双十年华，面容秀丽，长发半挽，胸口不停起伏，雨水顺着她苍白的面颊从发间不停地滑落，赫黄短襦长裙上一片泥泞，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不顾周围家仆跪作一地，她黑色的眼眸中尽是怒火，直瞪着唐铭一言不发。
唐铭暗自轻叹，站起身来：“你们都下去吧，今晚不用留人伺候了。”
下人正唯唯诺诺地恭身退下时，门边的女子冷不防说道：“把我的被褥也搬到相爷的书房来。这么久，也该轮到我这个正室委屈一下了。”周围家仆俱是一震，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各个将头埋得更低，从外轻轻关上书房门。
唐铭闻言更是脸色一变，撑在书案上的双手竟微微发抖，颤声道：“齐薰，你．．．？”
“我怎么？”齐薰双眼微眯，目中尽是一派狠厉。唐铭几曾见过她这般模样，后面的话竟再也说不出来。抬手将挡住额头的湿发往后一抹，齐薰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唐铭的手腕，声音凄厉：“唐铭，你说说看，我齐薰哪里对不住你？你要把我献给邺王？”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哽咽难言，“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你卖妻求荣吗？”
眼见佳人梨花带雨，唐铭心中一痛，恨不得立刻将她拥入怀中，耳边却又响起亡父的叮嘱。当下，硬起心肠，缓缓说道：“虽说你我成婚已逾二载，但从未圆房。你嫁我不过因为当初事态紧急，实乃仓卒之间，无可奈何之举，何况你还是完壁之身。待我上奏朝廷，禀明一切。从今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齐薰募然抬头，双手痉挛般揪住唐铭的衣领，紧盯着爱人昔日清澈明亮的眼睛，希望从中找到一点点怜惜，却只看到自己憔悴面容－－－原来他是真的不要自己了。渐渐的，齐薰眼中的光亮寸寸暗淡下去，心中一片冰凉，低下头喃喃重复道：“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只觉口中苦涩，两眼阵阵发黑，身体猛地一软，就要载倒在地。
唐铭不及细想，伸臂将她抢入怀中，“阿薰。”熟悉的称呼瞬间滑出口唇，如同最灵验的丹药，齐薰依在他胸前，苍白的脸上立刻浮现薄薄的红晕，双目熠熠，欣喜地低声道：“铭铭猪，我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我的。”抱住唐铭的双手怎么也不肯松开，“你终于肯再叫我‘阿薰’了，我等了好久呢。”
唐铭身体一僵，纵然万般无奈，也要舍去。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自己一件都没有错过，只是没有料到，爱别离竟是这般滋味。缓慢而坚定地推开齐薰，唐铭竭力不去注意女子霎那间凋萎的笑靥，艰难地说道，“齐薰，今生是我负了你。欠了你的，我下辈子还。”
“原来如此。”垂下眼帘，齐薰一字一句地说道，面色惨然：哭也哭了，求也求了，闹也闹了，四载倾心依恋，辗转千里追随，背弃所有人，最后却落得“各不相干”这几个字。
面前娇颜渐渐黯淡下去，唐铭眼中尽是痛楚，但如今林国东有魏人虎视眈眈，南有淮国重兵压境，西有秦人骑墙上观，而国内水患频频，偏皇上宠爱张妃，为她不惜耗费国库，更挪用前方边军的军饷修建观星台；内忧外患之下，延续了312年的林国如今已是四面楚歌，摇摇欲坠。唐铭一人苦苦支撑，几到山穷水尽的绝境。
一月前邺王遣使来朝，愿助林国东平魏国，南定淮国，并借粮赈灾。这对唐铭无疑是雪中送炭，但是邺王唯一的一个条件是---齐薰。唐家本是林国世家，满门忠烈；区区一女子能解国难，当即，唐铭想也不多想，一口应承并瞒着齐薰暗中准备各项事宜。这等鬼祟之事，心高气傲的唐铭从来不屑为之，即使这次为了国家大义，心中却一直羞愧不已。
而齐薰夜闯数潮斋，当面直斥他背信弃义，更是如同一记耳光打在这位林国第一的贵公子脸上，唐铭连多看齐薰一眼的勇气都消失了。
齐薰看着他低头不语，一颗心直沉得不见底，等了半晌也不见他说话，一咬牙拖着脚朝门外走去。门口挂的两盏气死风被吹得摇来晃去，微弱的灯光不过只能照见身前数尺的路径，再远处便又是黑茫茫一片---像极当初自己才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情景，无依无靠，不知能到哪里去，不知能不能回去，如同身在无底深渊，想就此死去，却又不断幻想也许再等等，说不定奇迹就会出现，每天都在希望和绝望中挣扎。如果那时没有遇到唐铭......齐薰赶快止住自己继续想下去。
齐薰转回身，那个熟悉的影子隔着层层水汽，模糊而遥远，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乞求道：“铭铭猪，我求求你，不要把我送给邺王，我会死的。”聚集已久的泪水滴滴落下，青瓦地上水渍渐渐蜿蜒开来，灯光下唐铭俊秀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
“求求你，我真的会死的！”看着他沉默，齐薰急得上前，不顾一起抓住唐铭的衣袖，指节处透出青白色，切切地望着他，胸口急剧起伏。
唐铭别开脸，薄唇抿得如刀刃，失去血色，终究还是慢慢而坚定地抽回了衣袖。水青色的绸缎触手冰凉，赫色丝线绣成麒麟划过指间，明明只是轻微的起伏，却仿佛在心里拉开一道伤口，无声地流淌出汩汩鲜血。齐薰脸色泪痕未干，木然看着仍直直伸出的手臂和张开的双手，记不起自己刚才想要抓住些什么。
唐铭转过身去看着案上的烛光，半晌，缓缓说道：“下月初六，邺王使者前来迎亲，你好好准备一下吧。”
回应他的是身后一声轻响，有物坠地。唐铭垂下眼，回到书案前坐下，扬声道：“来人，送夫人回房。”而后，抽出奏章，细细读了起来，再未抬眼。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