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夕岁

1、第 1 章

　　羽人非獍第一次见到朱痕染迹是朱痕染迹第一次去岘匿迷谷的时候。

　　慕少艾总是很聒噪，总是喜欢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对羽人非獍说。比如阿九又打碎了一个碗，比如那个碗是上次去朱痕家里蹭饭时才拿回来的，再比如岘匿迷谷只好又回到守着锅吃饭的日子……

　　羽人非獍还记得慕少艾说这些的时候总是懒懒地斜倚在落下孤灯的栏杆上哈着烟。他总是能躺着便不坐着，能坐着便不站着，懒到全身上下只有嘴勤快的地步。有时候羽人非獍会想，为什么这么懒的一个人会这么多话，明明说话也是一种挺累人的事。

　　总之，朱痕染迹这个名字总是会时不时的出现在慕少艾的唠叨里，他知道朱痕做饭很好吃，他知道朱痕酿的酒也很好喝，酒量也很大，慕少艾说过“朱姑娘就是贤妻良母型的。”不过也仅此而已。所以一开始他看到朱痕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谁，只是知道他肯定是慕少艾的一个朋友，药师的朋友一向很多。

　　朱痕染迹也是第一次见到羽人非獍，但是他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慕少艾将羽人非獍描述的很仔细。有一次他对朱痕说：“羽仔的眉头总是皱得像张了两颗蘑菇，估计再过一阵子就可以拿来给你煮汤了。”朱痕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差点呛死。

　　所以朱痕染迹一看到羽人非獍就不由自主的笑了。

　　很少有人能想到这居然是朱痕染迹第一次踏进岘匿迷谷。他跟慕少艾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到底有多久。刚开始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固定的居所，慕少艾喜欢到处去蹭饭。后来朱痕到了落日烟，药师就又多了一个蹭饭的地方。朱痕不喜欢掺和江湖的是非，于是也很少出门，落日烟是个十分自给自足的地方。

　　再后来慕少艾也住进了岘匿迷谷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起来要请朱痕来一次。朱痕整天忙着给慕少艾蹭饭，也从来没起要去他那猫窝里看看。

　　第一次来岘匿迷谷居然是他的主人已经不在的时候。

　　朱痕突然有些后悔居然让落日烟变成一个消息如此闭塞的地方。

　　他明明知道慕少艾只有在下了很重要的决定的时候才会去找他拼醉，而且怎么喝都不会醉。第一次是去翳流的时候，第二次是去找鬼梁府主的时候。

　　平时总说药师是阿呆，其实他才是真正的阿呆。明明知道他呆的不会照顾自己，却还是傻傻的相信他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总会再回来找自己蹭饭、赖酒。

　　羽人非獍还是坐在水边，什么话也没有。朱痕也没有跟他打招呼，只是拿了个馒头丢了下去。

　　水里蠹鱼孙的声音还是带着哭腔：“拿馒头贿赂我也没有用，我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

　　然后它把埋头拍到了一边。

　　朱痕只是淡淡的说：“药师跟我说以后新蒸了馒头包子的时候要给你留一个尝尝。”

　　蠹鱼孙没有接话，一口追过去吞掉了馒头，大声哼了一声鼻子沉了下去。

　　朱痕没有马上离开，他先是收了了一下已经开始长杂草的药田，然后砍了几块木头，找了个一天都能晒到阳光的地方给药师修了个墓。

　　墓是空墓，但是除此之外他却已经无法再为他做什么。他在碑上刻上药师的名字，他一笔一笔地刻着，表情认真而又有些小心翼翼，仿佛他刻得不是一块木头，而是一块宝石。

　　幕药师，慕阿呆，慕姑娘……

　　其实是将那个名字刻在了心上，每一笔都血肉模糊。

　　“朱痕你在干什么？”

　　羽人非獍站在朱痕染迹的身后默默看着这一切，出声问话的是蠹鱼孙。直到这时候，羽人非獍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朱痕染迹。

　　“你不准刻，我不准你刻！慕少艾还没死！”蠹鱼孙吵吵着。每次提到跟慕少艾有关的事，这个活了千百年的鱼精都表现得像个小孩子。

　　朱痕的手没有停，他还是一张扑克脸，看不出表情。

　　他说：“慕少艾呆的很，我怕他找不到往生的路，给他搭个窝，免得成了孤魂野鬼。”

　　蠹鱼孙停下了吵闹，一个猛子又扎到水底不见了。只是故意又溅了羽人非獍一头一脸的水。

　　羽人非獍还是木头一样待着，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那一脸的水珠像泪一样挂在脸上，他也没去擦。只是握成拳头的手攥得更紧了。

　　他没有流泪，心死了，哪还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