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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0 一人宇宙 ...

  •   当过去的时光不知不觉从指间流逝,再也无法寻回之际,悲凉的人们才会恍然大悟,即便是苦难的岁月,也是那么的珍贵,无可替代。

      当憎恶和怨恨随着死亡而徐徐散尽,蓦然回首,虽然猜疑未曾释怀,虽然依旧充斥着许多的谜团,可是,那从心底如涌泉般弥漫上来的无法抑制的哀伤,却分明暗示了某种真相。

      人生是一条不能回头的单行道,无数的选择铸就了今天,错过的终究只能错过。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人类才不得不坚强,一边脆弱地怀恋着逝去的美好,一边却又义无反顾地踏上漫无尽头的征程。这种矛盾的心情,非要经历过,才会深感其中滋味。

      莉莉丝无疑正陷于这类矛盾的漩涡中。

      蛛网般散开的漫长廊道像是没有终点,狭长的空间内,原本轻微的脚步声也仿佛是被放大了,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一下混杂着飘忽的呼吸,敲打着神经。

      “凛,你到底……要去哪里?”安提诺米跟着那个脸色阴晴不定的少女在长廊里走了半晌,才犹豫着打破了这让人不安的沉默。

      少女听了这话,好像突然回过了神,蓦地停下了脚步。

      她的情绪一定很混乱,以至于都有些慌不择路,光顾着往前走,却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莉莉丝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冷静一些,接着才从口袋里掏出微型计算机,调出索引界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既然操作系统已经调试完毕,我想根据数据库里的信息,确认一下物资的情况,毕竟这关系到我们到底能撑多少时间。”

      “凛!”安提诺米似乎是不愿意在忍耐下去,凝重的眉宇染上了苦涩,他幽幽地叹道,“你又是何苦……”

      “你想说什么?”少女眯起了眼睛,神色间俨然一副冷酷无情。

      绿发青年却微微别开了眼,似是在躲避着什么无形的东西,“我知道你和ZONE的关系一向很好,如今发生了这种无可挽回的事情,你……”

      “‘想哭就哭’,你不会想说这类无聊的话吧。”少女冷哼了一下,半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如预料般落在了后者身上。

      绿发青年愣了愣,下意识地迎上了那道视线,却在交汇的一瞬间瑟缩了一下。

      “凛……”他叹道。

      少女的眼神忽而软了下来,她又转过身,犹如是在掩饰什么,声音有些涩涩的,“他为了我们能够活下去,不,应该是为了我,已经抛弃了他的一切,事到如今,若我再哭哭啼啼的话,也未免太对不起他的牺牲了。”

      “凛,难道你……知道了?”安提诺米的嗓音中流露出一丝惊讶。

      “你们……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明明是同伴,明明一直都朝夕相处,却瞒我到现在,诺亚……也就罢了,他本来就是那副神神秘秘的性格,就连临走之前也还是遮遮掩掩,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直说。可是,ZONE,帕拉多克斯,还有你,为什么都不愿意亲口告诉我?我真的就这么不可信赖吗?”莉莉丝好像要把长久以来憋在心底的怨气一并吐出,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光靠想象都能猜到,她的故作坚强在慢慢崩解。

      “凛……”安提诺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口,除了叹息,他什么都做不到,连安慰的话都吐不出半句。

      “布鲁诺,我不是要责备你。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本来在失去了诺亚之后,应该是由作为养女的我来接替他位置,不然的话,别说要处理这么庞大的数据,就连来自MOMENT的入侵都无法抵御。”

      “但是,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自己不再是人类之后,会变得和你们越来越疏远,甚至是,会不会变成怪物。毕竟,生物的时间和机器的时间,是不一样的。我无法想象,那样的我。所以,你们不提及,我也就当做不知道。不管是侥幸也好胆怯也罢,我只是希望那个时候晚一点到来。”

      “但是,我万万没有料到,ZONE他竟然会……代替我……”
      莉莉丝纤细的拳头,却以和自身不相称的力道,重重地捶打在坚硬的墙壁上,仿佛一点都不在乎会不会受伤。

      “凛,你不要钻牛角尖,ZONE他是自愿将自己和数据库连接在一起的。虽然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但这是诺亚和他一开始就商量好的事情。诺亚比你所了解的还要慎重得多,他知道,要是将赌注全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就会演变成无法挽救的局面。所以……”安提诺米有些艰难地缓缓诉说着被隐藏的真相。

      “所以,那个时候,你们才会连头也不回……都到了这个份上,你们还要瞒我到底吗?”莉莉丝的情绪有些失控,侧过头,用交错着失望和愤怒目光,狠狠盯着同伴,“我到底算什么?多余的人吗?”

      “对不起,凛,我们只是想要保护你……”

      “为什么?我也能战斗!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只当我是小孩子,只当我弱不禁风仅是装饰吗?”

      “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我……

      “你又要说‘我不明白,也不打算明白’吗?”安提诺米闭了闭眼,露出一丝苦笑,“你的这个性格啊……虽然骄傲得不讲道理,却不可思议地让人无法讨厌。一定是因为,你的骄傲背后,隐藏的是温柔的心意吧。”

      “不,你不知道。”莉莉丝靠着墙,将脸埋在了臂弯中,声音听上去断断续续,“我……其实都明白,只是装作不懂的样子,让你们来满足我的任性罢了。就连之前和ZONE说话的场合也一样……在这么艰难的时刻,我却还这样无理取闹,真是……太差劲了。”

      “凛,已经够了。”安提诺米的手,轻轻拍在少女颤抖的肩膀上。

      “……布鲁诺,别担心。”少女似乎很快平静下来了,语调也不再迷惑,“我知道,我没有时间消沉。ZONE,帕拉多克斯,还有你,大家都在拼命努力,我也要尽我的全力。这场战争,已经有太多太多的牺牲,我们绝不能输。”

      莉莉丝的双眸虽还略显红肿,然而灼灼的目光却充满了坚毅。

      “是的,我们绝对不能输。”安提诺米点头道,似乎是话外有音,却已让人无暇顾及。

      “那么,要开始工作了,先从检查物资开始吧。”莉莉丝又重新展开被她攒在手心的微型计算机,然后带头朝着仓库的方向走去。

      凛,其实你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本身,就给了我们坚持下去的动力,只要你在身边,总觉得,再困苦的局面下,都会有微小的希望在闪动。说不定正是因为有了你,我们才会这么团结,这么坚信,属于人类的美好时代,一定会再度降临。

      安提诺米牵了牵嘴角,也紧跟了上去。

      然而,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这种紧密的联系,会有被打破的一天。

      “ZONE,你……你是认真的吗?”控制室里传来少女惊惧的嗓音。

      这一天,亚特兰蒂斯基地的四位同伴很难得地集聚一堂,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项要讨论。

      “莉莉丝,我利用基地里这台最先进的量子计算机‘海神’模拟了很久,除了这个办法,人类已经没有任何得救的可能。”ZONE冷静的口吻由机器合成音传出来,显得愈发冷酷。

      “可是,要改变历史……你真的明白?会有多少人的命运会被改写,甚至,会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因此而消失……听好了,这不是死亡,而是从未存在过,完完全全从历史中被抹去。就连你,还有我们,说不定也……”

      “不用你说,后果,我自然也模拟出来了。但是,为了拯救大多数人类,这点牺牲也是无可奈何的。”

      “无可奈何?你竟然说无可奈何?”莉莉丝的嗓音提高了几度,“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说出这么残酷的话。难道,你和机器融合之后,心也变成金属了吗?”

      “莉莉丝!”沉默的帕拉多克斯厉声打断了少女的口不择言,他皱了皱眉,“ZONE他也是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你也应该非常清楚,我们的境况越来越险恶,能够想到的方法,都一一试遍了,然而,结果又是怎么样?不仅无法夺回失去的阵地,连像样的反击都做不到……”

      “但是,要改变过去……”

      “若是有其他办法的话,你以为,ZONE会做出这个很有可能会损害到自己的决定吗?”帕拉多克斯冷冷道,“还是说,你切实可行的方法?你要知道,我们的情形很危急,已经要撑不下去了。”

      “我……”莉莉丝被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冲得无力反驳,然而,她的心意却没有丝毫动摇,“总之,我不能同意。别忘了,那个机器的启动密钥掌握在我的手中,没有我的认可,你们谁也别想启动。”

      她说着,又侧了侧头,“安提诺米,你也说点什么啊。”

      然而绿发青年只是沉默以对,也许在心中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只是无法说出口而已。

      “你……”少女显然处于孤立的地位。

      “莉莉丝,我希望你能明白,人类已经到了存亡关头……”

      ZONE的耐心解释却被少女无理地打断了。

      “那又如何,因为这一世的人想要活下去,就要牺牲大量过去的人们,这可是和屠杀无异,这么自私的事情,恕难从命。”

      “……”ZONE显然是停顿了片刻,而后毫无感情的机器音再次出声,“我早就料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虽说时光机是由海马公司制造出来,控制者也一直都由海马家的人担任,但是,你不要忘了,和量子计算机‘海神’一体化的我,没有破译不了的密码。”

      “你……”莉莉丝似乎猜到了什么,神色忽地一紧。

      “你很聪明。”ZONE显然承认了少女的猜测。

      与此同时,控制室的中央,冉冉升起一个透明的玻璃外罩。玻璃罩的一端有个一人多高的门,此时正打开着。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少女拦在了玻璃罩的外面。

      争执是怎么发生的,事后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清了。或许是ZONE,或许是莉莉丝自己在混乱中不小心启动了时光机。一切忽然就变得不可收拾。

      “ZONE——”少女绝望的眼神在时光机内无法停下的光晕中逐渐散去,“我不会原谅你的,绝对……”

      从那一天,或者,是在更早的时刻,我就已经觉悟,我们之间的道路已经分岔,再也无法并轨。
      但即便是这样,我也不后悔。

      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明天。有阳光,有雨露,微风荡漾的明天,有你的明天……

      心痛,或许会有一点,不过,正如你所说,长时间的机器化之后,我的心也许已经变成了金属,这么一丁点刺痛,早已无所谓。

      连眼泪都无法流淌出来的我,早已,失去了心痛的资格。

      我已不是人类,只是一具思维尚存的机械,和怪物无异。

      我是ZONE,只是ZONE,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突破时空的束缚,掌控过去和未来,却惟独无法掌控人心的无界限帝。

      广袤的白色虚无中,只有一个孤独的原点。

      这一个点,同时,也是一个宇宙。

      一个人的宇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70 一人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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