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鬼谷夜话

9、鬼脸

　　次日不到卯时，奚月白早早的就梳洗完毕，整理好衣冠坐在客栈的大堂里等着沈卿翰下楼，可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茶续了六次，连茅房都跑了三次都不见沈卿翰的身影。可这奚月白倒也是不着急，开开心心的坐在堂中间，不紧不慢的喝茶，笑嘻嘻的看着人来人往。

　　这是奚月白下山后，第一次有机会可以这样近的接近这些所谓的下界凡人，在他师父的形容里，下界的人都很脏、很矮、很丑、很笨，虽然下界人与修仙人同为人，但修仙者在师父口中一直是高于下界人的一种存在。

　　可经过奚月白这一上午的观察，发现下界的人并不是如师父所说的一般，虽然也有丑的、有矮的、有脏的，但大部分都比自己要聪明。

　　比如有桌人知道这客栈的酒里兑水了，本来想要讨个说法，里面年长的那位却说我们初来此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酒里掺水这件事情奚月白是知道的，因他耳力惊人，早在那桌客人一踏进客栈时，老板就对小二说这是外地客人，可以斩一刀。

　　奚月白不知道那老板是怎么看出人家是外地人的，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见其他桌的人开始谈生意经，哪地儿的茶好，哪家的价低，谁家的可以还价，谁家的秤有水分。他们谈完了结账时还和老板讨了个折扣，最后还偷偷把那折扣了的铜钱赏给了小二。

　　奚月白一见此举忽然就明白了那“欲想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这几人想来定时此处的常客，他们讨价还价不过是为了想和老板多说几句，赏钱给小二，是为了可以让他在厨房给自己盯梢儿，那便能吃到更用心烹饪的吃食。

　　奚月白想起紫云真人和自己说起过南地儿的人过日子精明，果不其然，那小二看自己只喝免费的茶水，好几次都把饭菜端上来。那饭菜烧的真不错，可惜奚月白身上已经没了银两，只好给回了。

　　奚月白是怡然自得的喝茶偷听，那边小二到是着急了，这客人是沈卿翰沈公子特意嘱咐过的上宾，适才怕他饿着，给端过几次饭菜人家都没要，小二和掌柜怕是在这样下去给饿出个好歹来不好交代，一合计决定还是去把沈公子叫起来。

　　那边的奚月白呢也正好看得腻了，当然也是因为五脏空空，终于受不了这菜饭的香气，想先回房间，他这一动，恰好被眼尖儿的店小二看见了，二话没说，驾着这位已灌了个水饱的主子，就给送进了沈卿翰的房间。

　　沈卿翰的房间面南，此时阳光正是最好的时候，就看见那暖融融的金光被窗棂捡的碎碎的，铺在沈卿翰的被子上。奚月白以前的生活，每天除了吃饭、喝水、睡觉外就是练功，师父说就因为他天生水系灵根，为了不辜负上天的恩赐，故而对他比其他弟子更严格，所以，他从来没机会、也没这个心思去观察别人熟睡的样子。

　　奚月白悄悄走到床头，仔细端详起来，沈卿翰侧身而眠，身子自然蜷缩着，鼻息均匀。奚月白发现这真是个奇怪的人，他那双薄薄的嘴唇似乎连睡着的时候都带着笑意，他觉得这个凡人很不同，他不丑、不矮、不脏，相反的，他长得甚至比山上大部分修行的师兄弟们都要好，他很聪明，听紫云师叔说他棋下得很好，而且还会弹琴，虽然紫云师叔说他弹得不怎么样，但会弹就很厉害，他不像自己，除了会练功其他什么都不会。

　　奚月白这么想着，脸不知为什么红了，脸也不知何时贴近了，奚月白歪着头，想帮他把脸前的碎发抚到脑后去，之一闪神的刹那，就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直愣愣的瞪着他！

　　奚月白吓了一跳，脸更是烧了起来，忙将目光投向别处。

　　“你看够了？”沈卿翰撑起身子，半倚在床靠上，懒懒的说，“别害臊嘛，外间有多少女子痴迷于我沈卿翰的容貌，你又见识过沈家小弟的威力，会看的失神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嘛。”

　　奚月白瞬间就明白了他所说的“沈家小弟”的含义，心中又羞又怒，不想再与他说话，起身便走。

　　“别走嘛，”沈卿翰一把拽住奚月白的手，嬉笑道，“别走嘛，小月白，我知道是我起晚了，为了表示在下的歉意，我摆个更英俊的样子给你欣赏可好？”

　　“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厚脸皮，我看人家什么外加功都不要练了，找你练厚颜功……噗！”奚月白想摆脱，甩了几下没甩掉，回头正要骂，却看见沈卿翰皱着眉头，吐出舌头，瞪大着眼睛，里面的黑眼仁还是斗在一起的。

　　奚月白嘴角憋了几次，终是没绷住捂着肚子哈哈笑起来。

　　沈卿翰便顺势将他拉到床边坐下，自己也就贴在边上，“你看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别总绷着一张脸，像个小老头似的！”

　　奚月白听了忙收敛起笑容，转头刚想说什么，却看见沈卿翰这次又摆出个更好笑的鬼脸来，这下奚月白又是好一通大笑。

　　沈卿翰见了便更来了兴致，鞋也不穿床上床下的乱蹦，摆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可笑样子，一会儿扭捏作态半个二八少女，一会儿又翻起鼻孔哼哼唧唧扮作猪公，逗得那奚月白捂着肚子不敢瞧他。

　　沈卿翰一直到奚月白笑趴在床上，这才收了功。

　　“哈哈，你这人真奇怪，明明生就了一副好相貌，何苦这般作贱。”奚月白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好一会儿，见沈卿翰也在那里揉脸，好奇的问他。

　　“你看着开心就好了，有什么作贱不作贱的。”沈卿翰揉了一会儿觉得脸上的酸痛好些了，便伸了个懒腰，开始梳洗起来。

　　“你这样就为了逗我开心？”奚月白觉得心头一荡。

　　“可不是嘛，”沈卿翰从帕子里露出脸来笑道，“你可比别人好糊弄多了，人家要金要银才肯对人一笑，你倒好，随便做几个鬼脸就能笑得打跌。”

　　“什么叫随便啊，确实很好笑啊，而且我从来没见过人脸可以这样的。”奚月白说着又想起他刚才的鬼脸，忍不住又是一通笑。

　　沈卿翰这次真的是被他打败了，他将手里的帕子拧干，捏了在手里甩开，便挥着帕子，翘着兰花指对着奚月白指指戳戳，捏着嗓子道，“奚仙长，您若是肯天天对奴家眉开眼笑，奴家便天天做鬼脸给您瞧！”

　　奚月白脸抽了几下，居然上前一把抱住沈卿翰，“哈哈……哈哈，别了，别了，哈哈……奚、哈哈，奚仙长，答应你了……嗤嗤，你别再逗我了，哈哈……”

　　沈卿翰被他抱得心里一荡，将他的脸勾起来，用那帕子给他擦去眼角的笑泪，“我真不知道你前十几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就这样呆呆傻傻的，几个鬼脸就能乐上这么久，走在路上不迟早被人被骗了，还修仙，还捉妖呢，我看你啊，被人卖了还会帮着点钱……”说完又抹了把自己的脸，背着身子开始穿衣。

　　“怎么会被人骗呢，我看下界的人都很好。”奚月白说到这儿顿了顿，“除了，除了，某些人比较好色……”

　　沈卿翰听得一愣，回头皱着眉头看他，发现奚月白正坐在桌边拿着杯子玩，便不知可否的耸耸肩，回身将双手按在他肩上，“好吧好吧，是沈某人不对，为了赔罪，我们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奚月白一听“好吃的”三个字眼睛就亮了，忙回头问他，“什么好吃的？我记得你昨天和我说过好多……”

　　“傻瓜……”沈卿翰不禁在他脸上啄了一口，这世上怎会有这么憨傻的孩子，“还坐着呢，走呗！”

　　奚月白忙点头，扯起沈卿翰的手就往外走，嘴里还不停的问，“我们去吃什么好吃的？这里有什么好吃的，上次我吃过一家的糖粥，还有什么豆腐的，可好吃了……”

　　沈卿翰听得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唉，这个人，有了吃的就什么都不管了，也不在你啊我啊，就变成了我们。沈卿翰不禁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这么轻易的就要了他，这样的孩子，应该捧在手里，含在嘴里，每日都让他快快乐乐的，让他满心满眼除了自己再没了别人，到那时候他自然会是自己的。而不是像现在，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急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