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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弗陵(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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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怜卿,不要以为你是什么贺家的大小姐,家里有钱有势就得意到天上去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从未遇到这等顶撞轻藐,盛怒之下,老师更是不依不饶,连家世出身都扯出来说上了,“怜卿?谁家大小姐会取这样狐媚轻浮的名字?我还怀疑你究竟是不是贺家的女儿呢!”
她肆无忌惮的谩骂在一声巨响中戛然而止。
——那显示着听者被辱及最不可辱之处。
贺怜卿向来冷漠少言,不喜冲突更不喜争辩,再过分的侮辱都可以承受,但唯一不可容许的就是有人指摘她的名字。在对方更污秽的话语出口之前,忍耐已到极限,此前一直沉默的贺怜卿终于爆发,猛地抬手掀翻了课桌,抓起历史课本“哗啦”一声大力掼到地上,压下了那滔滔不绝的辱骂,“身为学生,尊师重教是本分,但针对学生的名字进行人身攻击,是不是已经超出了师道的范围?老师你似乎也太过分了点!”
冷冷扔下这样一句话,她转身大步走出教室。
“阿歆,你等等我呀!”薛瑾言见状慌了神,也忘记了还在上课,急忙起身离座,追着好友一路奔出去,一边追一边大喊着对她惯用的称呼,“阿歆,阿歆!”
“贺、贺怜卿……你给我站住!”第一次遇到学生公然与自己对抗,被对方气势压住一大截,老师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朝着她的背影气急败坏大吼,“下课到我办公室来,我不信我还治不了你!”
那台词再拙劣不过,明显就是落败者心虚的叫嚣。贺怜卿置若罔闻,连速度都没减,径直走出教室,甩下背后老师滑稽无比的盛怒。眼见那老女人被气得两眼直冒火却无处发作,简直是大快人心,全班都在心底偷着乐,角落里甚至响起刻意压制却收束不住的细碎笑声。
“全部都给我闭嘴!”一腔腾腾怒气无从着落,老师不得已收回注意力,讪讪扯开声音大吼,“给我继续上课,不准讲话!”
“阿歆、阿歆……你等等我、等等我呀……”贺怜卿走得是超乎想象的飞快,一路追到教学楼下才勉强追上,薛瑾言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累得几乎瘫倒在地,“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
“追我做什么?”贺怜卿终于止步,回头看着喘气不已的好友,语声却是淡淡,“又不关你事。”
“什么叫不关我事……你真是……真是绝情啊!”薛瑾言堪堪抱怨了一句,蓦地想起自己是明目张胆地逃了课,急叫糟糕,“完了完了,我居然逃了历史课,还当着老女人的面……得罪了那个变态,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天哪!”
“出去。”贺怜卿依旧轻描淡写,看到好友投来不解目光,便解释道,“离晚自习结束还有两个小时,我们不如出校逃课。”
“逃课?这怎么行,没多久就要月考了呀——”一向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被这个主意吓一大跳,连喘气也忘了,然而惊呼未毕已被拉走,拉她的那个人可从来不顾有没有什么测验什么考试。
学校监管得相当松垮,翻墙出校比想象中容易太多。恢复元气之后,薛瑾言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只觉得脱离了循规蹈矩的学校生活,外面的一切都极度新鲜,就连空气也是自由的。走着走着,想起先前好友的异常,她随口问道:“阿歆,你在历史课上怎么了?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一个老皇帝把名叫‘赵婕妤’的妃子送进了什么‘掖庭狱’。”她以惯常的简洁方式叙述,“她被拖出去的时候一直叫儿子的名字‘弗陵’,之后我就醒了……就这样。”
“老皇帝……掖庭狱……赵婕妤……弗陵……对了阿歆,莫非你梦见的是汉武帝晚年杀母立子的故事?”将关键词串起来一想,薛瑾言拍着脑袋恍然大悟,“那个老皇帝就是汉武帝,赵婕妤就是钩弋夫人,弗陵就是未来的汉昭帝啊!”
“没兴趣。”贺怜卿漠然以应。
“老女人刚讲到汉朝,你就梦到了汉武帝,真是太神奇了!”忽略了好友的漠然,想到最近看过的几本穿越小说,薛瑾言蓦地兴奋起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穿越的开端?越想越像了啊……呐,阿歆,要是你幸运地穿越过去了,帮我要一个刘弗陵的签名怎样?我真是爱死《云中歌》的陵哥哥了,做梦都想要他的签名!”(注1)
“……无聊。”好友品学兼优,好好的模范学生一个,只可惜唯一的恶劣嗜好就是对着众小言中各色虚幻花美男流口水。自动无视那花痴女眼中汩汩冒出的无数红心形状,贺怜卿面无表情,连多搭理她一句都懒得。
两人谈说之间,已游荡到学校附近的夜市门口。薛瑾言不顾贺怜卿的反对,硬是拉了她进去,一个小摊接着一个小摊乱逛,看得满眼缭乱。在一家琉璃摊前,她又撺掇好友戴上了一副碧色琉璃镯。
“我没带钱。”琉璃镯在腕上璨然生辉,华美不可方物,贺怜卿却只看了一眼,就朝薛瑾言一摊手,转眼便要褪下镯子。但努力了半天,那副镯子竟似在腕上生根了一般,怎么用力也褪不下来,无奈中只得向薛瑾言求助,“瑾言,帮我一下。”
“奇怪了,怎么会弄不下来呢?戴上去的时候明明很容易啊,为什么会这样子……”薛瑾言觉得莫名其妙,帮着折腾好大一阵依然毫无成效。见到如此怪异的情况,性格外向开朗的少女干脆笑着向摊主道,“姐姐,这镯子弄不下来了,我们又没带钱,你就送给我们当礼物吧。”
“看来这是适合这位小姐的东西,就送给你吧。”小摊处在夜市的偏僻角落里,灯光昏暗,年轻女人大半张脸都隐在暗色里。两个少女只看得见她唇角漫开的奇异弧度,有说不出的诡异感觉,“另外不妨送你一句话,相信你总有一天会用上: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逃避自己的命运。”
“多谢。”贺怜卿淡淡朝她一颔首,对那诡异女子没有丝毫在意,致谢后就转身离开。
“阿歆,你都不知道你戴着这镯子有多好看,就像是专门为你做的一样呢。”闲逛在夜市灯光不明的一角,薛瑾言随口赞美道,“你这样漂亮,你的妈妈一定也是,可惜我从来都没见过她……对了,她长什么样子?”
“她死了。”贺怜卿一顿,语气比冰还要冷,“她很美……但那是灾难。”
“对不起,阿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明白过来自己竟然在无意间触及对方最大的禁忌,薛瑾言变了脸色,小心翼翼地一叠声道歉,生怕再触到她的心结,“我只是想说你戴着那副琉璃镯很好看,没别的意思……”
——以前一直小心谨慎,今天一时间高兴竟然忘记,关于贺怜卿早逝母亲的一切,在她面前都绝不能提起一个字。那是她固守的秘密,禁止任何人干涉触摸,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也一样。她虽然一向性格孤傲,却不会轻易与别人起冲突,从前不管老师的话再怎么难听,她都只会保持沉默,今天历史课上她一反常态,撕开脸皮与老师公然对抗,其原因必定在此。
“算了。”贺怜卿绷着脸,抿唇沉默了片刻,最终语声仍是平静。那一刻她不经意抬头,余光扫过令她骤然紧张起来,一伸手拦在好友面前,出言警示,“瑾言,小心!”
不知何时,那昏暗的角落里出现了四五个染着一头黄发的不良少年,为首一人扔了手中烟蒂,伸手便去拉贺怜卿,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两个小姐长得真漂亮,不介意的话就陪哥们几个玩玩如何?”
“好啊。”贺怜卿不怒反笑,也向他伸出手去。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她急速翻腕,大力反扣住对方手腕拉他近身,右腿同时横踢直进,似一记响鞭狠狠抽在对方腹部,痛得那人发出一阵凄厉惨叫,踉跄坐倒在地。
“这样弱,还想陪我玩?”少女松手后退,右腿后撤一步拉开实战势,冷嘲道,“真是自不量力。”
“你们赶快认输吧,没人能战胜阿歆的,她可是跆拳道黑带三段啊!”那干净利落的必杀攻势不能不令人叫好,连躲在她背后不敢出声的薛瑾言也探出头来,心虚着威吓,“就算是打死了打伤了,我们也不负责的,你们还是别自找苦吃了!”
“这臭娘们居然还有三招两式,X的贱女人!”最简单的腿法,却有最大的攻击力。那巨大力道抽击在腹部,令带头少年半天都缓不过气,不但痛,更是在同伴面前大失脸面。他喘息了半天,终于摇晃着站起,嘴里恨恨骂道,“给我做了那两个女的!”
“蠢货。”面对张牙舞爪扑上来的众人,少女只是冷笑,言语间一分不慢地出腿攻击。
没有人看清她究竟是怎样进攻的,眼前只得一个模糊的影子闪过,随即便有一人惨叫倒地。不出半分钟,四五个人只剩下了带头少年一个。
接连三步,将惧怕得面目扭曲的那人虚逼至墙角,贺怜卿正准备以下劈将他KO,方才起势,腿提到半空,手腕上竟然突兀地传来一阵剧痛,程度之烈,令她不得不低头查看痛处。
低头,她怔住——
腕上的碧琉璃镯子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以肉眼可辨的速度一圈一圈地收拢、勒紧。手腕痛得像是要断开,那痛感随着镯子的缩小一直增加,直到某一刻终于暴涨到最大值。
就在那一瞬间,一环碧琉璃通体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如同无数锋利箭矢,呼啸着离弦而来,射入她眼中。
眼中一阵剧痛,她迅速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