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樱殇》kirsten

2、(二) 叶承恩

　　夜已经深了，他却还没有回来。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终於披衣起身，小心不惊动已然沉睡的侍婢，悄然来到西厢。

　　我没有燃灯，借着月光如水，撩起纱帐，坐在榻边。锦团绣衾中，柔然正睡得香甜，粉颊上浮着两抹红晕。我轻轻拨开几缕搭在她额上的乱发，替她重新盖好被子，忍不住在她小巧微翘的鼻尖上轻啄了一下。柔然似乎也知道是我，在梦中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我轻轻拍抚着她细弱的肩膀，心中充满了宠溺之情，呵，我的小女儿！

　　母仪天下的皇嫂曾用遗憾的口气说，柔然没有继承母亲的美貌。我却庆幸女儿长得象他，寂寞岁月中，看到柔然，就好像看到了他一样。满腹相思愁绪，一片伤心怀抱，都在这个小人儿的笑声和依偎中渐渐隐去了。

　　隐去，但没有消散。每个漫漫长夜，当其他人都已安睡，孤寂的痛楚便浮上表面，一点一滴的啃食我伤痕累累的神智。当这无尽的折磨让我无法承受时，柔然便成了我唯一的救赎，若是没有她，我早就沦入疯狂的深渊了。我吻了吻柔然粉嫩的小脸，祝她一夜美梦直到天明，缓缓起身离开。

　　我走到院中，忽而微微怔住，樱花正璨，靡艳无匹。银色的月华下，那一地落英，红得竟似是鲜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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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生的时候，父皇年近花甲，已经有了十三个皇子和十八个公主。我的亲生母亲是宫中一个身份低微的乐工，生下我后虽然被封为美人，却并不得宠。深宫寂寞，世态炎凉，母亲镇日垂泪，终于在我四岁时郁郁而终。我被送入父皇的宠妃林昭容宫中，在众人的忽视下渐渐养成了寒漠的性子，孤寂的岁月中，唯有瑶琴是我的朋友。

　　父皇驾崩，七皇兄登基，宫内宫外天翻地覆的变化，却都不曾侵入我宁静的世界，然而他的微微一笑，却令我精心建筑的一切土崩瓦解，荡然无存。

　　那是个微雨的午后，我在御花园中游荡，转过假山时和一人撞了个满怀。地下湿滑，我低呼一声，跌向一边的浅池。一支有力的手臂紧紧揽住了我，惊魂未定中，我看到他溢满歉意的眼。他小心扶我站稳，低声向我道歉，我知道他当我是个宫女，因为公主本不该孤身在雨中闲逛。他确定我无碍后，微笑着替我撩开额上的湿发，那一瞬，我的心悄然沦落。

　　后来我知道，那个有着温和笑容的英俊少年，原是安国公世子何湛，他是入宫领旨出征东关。於是，我开始留意边关的战况，每日到佛堂为他颂经祈福，经过整整两年的梦萦魂牵后，我终於盼到了他凯旋的消息。

　　我穿上最美丽的雪色烟罗，在御花园的樱树下抚琴，因为我知道，皇兄和他一定会经过这里。然而他见到我时，却只是恭敬的行礼，我掩饰不住心下的失望，他根本就不记得我了。

　　皇兄轻笑着问及何湛的婚期，我如遭雷击，手下一颤，琴声大乱。我强作镇定，若无其事般的问起他的未婚妻是谁。原来，他与名传天下的左丞之女萧盈然早有鸳盟，即将择期完礼成婚。我心中有如毒蛇啃啮般剧痛，他清亮的眸中情意缱绻，却是因为想着另一个女人。

　　我不甘心的想亲眼看看那令他钟情的女子，暗存着较量之意，我弹出最飘忽的乐声诱她起舞。漫天樱花飞舞，一个绝色女子古衣翩翩，举手投足间灵动曼妙，我满腹嫉恨忽而烟消云散，折服于那不似人间的绝代风华。一点清泪悄然落下，散入风中不留痕迹，祭悼我未及绽放便已凋零的恋情。

　　我痴痴的望着何湛，他的目光却锁在那花间旋舞的身影上，薄唇微翘，挂着一个如梦如幻的笑容。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不久之后，这样幸福温柔的神情，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