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啊冲(民国）》冷涧滨

133、第 133 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果然言中。转过冬来，四七年伊始，国民军便开始施行“鲁南计划”，二十三个整编师大举调入山东，大有与华东军一决雌雄之势。战火蔓延，鲁苏豫无不牵连。
　　生意刚见起色，又赶上法币急剧贬值，人心惶惶，纵有闲钱，想方设法换了金条储备，怎肯轻易浪费。好在在上海一带打开销路，不愁买主，只是兵荒马乱的，满街流民良莠不齐，雇伙计一事暂搁置了。
　　更让澄玉操心的是三户。战事尚未打响，学校先乱作一团，停课游行诸多名目，十几岁的热血少年，最是首当其冲。三户到没跟着闹事，只是平素已不爱念书，借了由头，乐得跟着澄玉窝在家里抄药方，磨药粉，因自幼受熏陶，手疾眼快抵得过雇伙计。确实帮得上忙，只是澄玉心里清楚，常此以往总不是办法。跟楚阈庭合计，他正好拿起一杯和药的泡酒，呷了一口，咚一声撂下：“眼下天下大乱，大丈夫安能久事笔研间乎？”三户在一边可乐了，不知哪学的两句皮黄，拿腔作调唱道：“大丈夫岂容妇人犟——”楚阈庭哈哈大笑，还拿手里的药杵就着乳钵打拍子。
　　全反了。澄玉扯过三户耳朵：“不听妇人话，都听你那个没正没经的舅舅。投笔从戎是吧？不爱念书，送你上山东前线去。”
　　三户一路呲牙咧嘴，抽冷子挣开她躲到楚阈庭身后去了。
　　澄玉板脸道：“世道这样艰难，开门做生意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你念书学好，你不肯上进，明天关了门乐得清静。”
　　楚阈庭回头朝外甥丢个眼色：“你舅妈又学孟母了。”
　　三户也笑嘻嘻的：“舅妈怎么还不当娘啊，没处威风去只有拿我出气。”
　　澄玉懒得理睬他两个一唱一和，回身进房了。

　　三户长大了，外甥像舅，好的且不见，坏脾性学得十足十。澄玉狠下了心，从此不让他碰店里的事，即便学校不开课，也要在家里一心向学。

　　入了春，政府军在莱芜吃了败仗，调兵遣将重新部署，欲在山东一举消灭解放区。前线一吃紧，民生便艰难。近来经常断水停电，澄玉为了赶货，一到晚上干脆将活计摆在庭院中，就着月光，倒也安心。
　　忽然四下一黑，院子外整条弄堂都暗了下来，澄玉已见怪不怪，只是叹道：“又不知停到什么时候。”
　　不一会儿跨院那边门开，三户悄悄溜了出来，坐在澄玉一边，静静看她配药。
　　澄玉停下手：“怎么说的来着？”
　　“都停电了，书上字又小，歇一会儿么。”
　　“不是有煤油灯？”
　　“煤油灯怎么比电灯啊，又昏又暗。”
　　看三户直瘪嘴，楚阈庭笑道：“好了，舅舅屋子里还有一盏煤油灯，两盏放在一起用，亮堂些。”看他还磨蹭，一拍他脑袋，“还不快去？舅妈要讲囊萤夜读的故事了。”
　　这一去却拖了好半天。
　　澄玉时不时抬头望一望窗口。终于三户提着灯出来，埋怨道：“你们怎么把灯放在床帐子里啊，黑漆抹乎的害我好找。”
　　澄玉一怔，渐渐红了脸，好在月光起晕，朦朦胧胧的。
　　暗中只觉手上一暖，被他悄握住。她微愠，欲抽出，却被握得更紧。耳听他低低笑声，她又是一阵脸热。
　　三户自顾叹道：“我知道了——”
　　澄玉脸再坐不住，他却只是笑：“你知道什么了啊？”
　　“这回又是‘帐顶烟迹’的故事，舅妈讲过的。范仲淹夜夜坐在帐子里燃灯苦读，连帐顶都熏出烟迹。后来范公去世，范夫人将这个故事传于子孙，已警后世。”三户说罢没精打采转回身，“我今后也会告诉弟弟妹妹们，这个努力奋发的故事。”
　　楚阈庭这回是哈哈大笑：“话不错，只是次序反了，你舅舅要不是努力奋发，哪来的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