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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巽芳 ...


  •   她是蓬莱岛国的公主,从出生起到流离失所前,从未有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从未有过为衣食担忧的经历。

      除去,那年她偷偷离开蓬莱,去往对于他们一族而言同样是传说的中原大地。她趁着那段时间在中原一地游玩,终于在名为衡山的地方用完了她所有的钱物。因为躲避歹人的追逐,她逃进了山林中。

      拼命狂奔后,突然停下脚步,她一回头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在山林的腹地之中。她不知道如何分辨出去的方向,只能在林中胡乱转着,希冀突然能够拨开云雾见青天,找到来时的路。

      太阳慢慢的西沉而去,暮色逐渐染黑了山林,她越加惊恐不安。回忆其那故事中吃人的妖怪,她不禁后悔起这次冒冒然然的出行。如果,她死了,她的父母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女儿巽芳死在了哪里。

      她可能会客死异乡,这么一想她更加焦躁不安。

      身后传来什么低低嘶吼的声音,她头也不回就向前方飞奔而去。听着那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她甚至能够闻到那妖怪口中的腥臭味。她真的不要成为他们的食物,她心中后悔不已,脚下不停。

      那声音似乎就在她的肩头,一低头就能咬破她细嫩的颈脖,她却再也跑不动了。

      许久,许久。她只听见风一吹而过的声音,和带着她身上汗液的湿冷。她转动僵硬的颈脖回过头去。那些追赶她的妖怪,被定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再一次风吹过,他们化为粉芥。她听见身前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一个孩子,一个有着冰凉空洞双眸的孩子。她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恐慌,从脚底蔓延而开的阴寒包含着死亡的冰凉传达到四肢百骸,这是比刚刚死于妖怪口中还要让人感到绝望的无助。

      那孩子看了她一眼,不含任何感情,然后转身就走。她害怕这个孩子,却又很清楚的认知这个孩子不会伤害她。所以,她慢慢的跟在那个孩子身后。她不希望被扔在这寒冷的夜里,在这广袤的山林里,失去了这个孩子,她依然还是可能死于妖怪之口。

      一个幽暗的山洞,这个孩子居住在这里?她微微蹙起眉,他没有家人么?她不解,却依然跟在他的身后。没有火光的山洞不比山林中温暖多少,她拢了拢衣服,看着那个让她恐惧不已的孩子,将食物分给她,她更加确信他不会伤害他。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进山洞中,她抬起头向外看去。然后,她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像刻进某个人心间般刻下了永久的痕迹。

      她一一读去,眼角的余光中,那个孩子看着她冷笑不已。古怪的孩子,她想。她忽略那目光再次一一看去。字里行间是一个人的孤独无助,是希冀温情却被一次次抛弃的绝望。她心里跟随这个人的遭遇一般越发沉重起来。

      如果?如果……她遇到这个人,她一定会伸出手拉住他的手。告诉他这世间还是有真正的情感存在。

      她再次看向那个孩子,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那些经历便是这孩子所留。但为何会是这样?她却不解。但,她不希望这个孩子在这样下去。他不该有那样冰凉空洞的眼神,他该知道这世间是五彩缤纷。

      她向他伸出手,看见孩子眼中的惊讶和难以置信。于此同时,她心中一冷,立刻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带着深深的戒备和拒绝,以及毫不掩饰的厌恶。

      孩子终于还是跟着她回去了她的家乡,蓬莱,那中原人眼中的福地。蓬莱人皆长寿,他们同中原人相比,要有着更长久的青春。孩子很多时候都是跟在她的身边,却都是默默不语,她便常常开导他,耐心的同他交流,告诉他这里很多的典故,教他如何同这里的族人相处。

      孩子学的很快,也渐渐开口同她说话。孩子有着丰富的故事,有着卓然的文采,有着天成的琴艺。他们常常在一起,渐渐的她眼中的孩子长大了,她却还是依旧青春美貌。他们彼此的心似乎靠的很近,但无论怎样她始终感到有一股目光看向她,冰凉带着不信任,以及深深的恨意。

      可是,少年的双眸中明明是温暖和柔情。

      她忽略那不适,冒着族人的阻止,反抗了父母的安排,毅然决然同少年在一起。他们新婚那夜,她感到那让她心寒的感觉变了,变成了凄凉和无奈,以及深深的警告。

      她似乎听见谁说,如果你敢放手,我让你永世品尝名为抛弃的痛苦。

      那之后,那阴冷的目光再也不见。

      夫君弹起琴,那首对他很有深意的曲子中,她似乎听见谁在悄悄的哼着曲,仿佛同夫君合奏一般。她双眉淡淡的蹙起,却被夫君起身轻轻的一吻抚平。

      她想一定是她多想了,摇摇头,她抱住夫君,那轻轻的哼曲声消失无踪。

      那之后,她在未听见那哼曲声。

      夫君上敬父母,下善待弟妹,同族人相处和睦,他们两人之间更是恩爱有加,浓情似水。白日里她同夫君共赏琴曲,她兴起时起身和着琴曲一舞,夜里夫君抱着她,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哄着她入睡。

      蓬莱四季如春,景色宜人,他们携手踏遍了每一个角落。参加每一个蓬莱的节日,那些欢快的气氛,让她日日都是欢声笑语。

      渐渐他们的婚姻被人传诵,在那些年轻男女中,他们的故事被传为一段佳话。

      她在快乐中快要忘记,夫君是中原之人,终有一天会先她老去,然后独留她一人。当夫君双鬓出现白丝,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常识,终于摆在她的眼前。她想说,若是夫君离去,她愿意陪他一道。

      可是,但她听见夫君是可以继续活下的。但那样的方法很……那时的夫君没有说,她感到不安的同时心中有着一丝的窃喜。可她想那一定是不好的方法,跳脱轮回的而继续活下去的生命算是什么?但夫君能够活下去,那样的方法又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唯一让她越发不安的是夫君不要她跟去,让她独自留在蓬莱等他归来。她担忧着,却又想到夫君归来时,他们可以继续前缘。

      她没有等来夫君,却等来了蓬莱天灾。那天灾几乎贴着夫君离去的脚步而来,国破家亡一夕之间。她跟随着逃难的人离开了蓬莱,再一次踏上了中原大地。而这一次,她要去寻找她的夫君。

      世间停停走走,她看到了很多,那些她从未接触过的黑暗。她不明白,为什么人要有这般的贪恋,放下那些执着不好么?她继续而行,渐渐花白了头发。她曾听了一个传闻,有人误入了一个岛屿,看见无数的坟墓。

      她有那么一刹那觉得,那是蓬莱岛,那些墓是夫君所立。

      终于,在她的生命快要走到终点前。她遇到了他夫君,她默默的在暗中看着他,却不敢上前,十年生死两茫茫。他们之间隔着何止十年,天意弄人,她终于知道夫君一世世的去寻找她。他们却多次擦肩而过,该说是天意弄人么?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她暗暗的看着夫君,又有什么在暗暗的看着她。那感觉仿佛回到了数年前,这一次那目光中寒意更甚,似乎生食其肉,渴饮其血,怨毒而愤恨。

      渡魂原是这样啊!何其残忍的手法,何其冷漠的心。这是她认识的夫君吗?为什么当初她要同意。她若是知道,一定……一定……会阻止他的。

      她认识的夫君从来不是这样,他该是温和沉静,他该是温文尔雅,他该是风趣幽默……

      看着夫君渡魂,曾经的欧阳少恭永远不在。她眼眸中夫君有一碧色的东西,在渡魂时掉落,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然后立刻同那怨毒的目光在一股风中消散。

      她似乎听见了谁的叹息声,不舍和眷恋。

      她装作打杂的婆子,进了欧阳家,负担起照顾那名为欧阳少恭的孩子生活。夫君这一世,她若有机会,她想阻止他。

      她的生命结束后,再也无法陪伴夫君。孤独飘零,无人相伴,我如何能安然离去?

      能否不要在渡魂,选择安然离去?你忘记了我们的誓言吗?可,巽芳一直记得,一直记得。

      人的欲念何其多也?聪慧如你,为何看不透?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巽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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